第23章

人往往選擇性眼瞎, 只看自己想看的東西。

一通掏心掏肺的談天過後,雲邊在雲笑白心中,又成了那個不谙世事的乖巧女兒, 甚至比從前還惹人憐愛幾分。

當時雲邊肯定是很慌亂的,只是我關心則亂沒能看出來。雲笑白如是告訴自己,并成功麻痹自己。

至于邊聞更不必說, 他根本沒在對峙現場目睹雲邊的精彩演技,反正他光看着雲邊就覺得她乖得不得了。

唯有邊贏, 從衛生間洗澡出來跟雲邊碰上,給了她一個饒有興致的眼神。

雲邊追進幾步,叫道:“邊贏哥哥。”

剛才被拽進屋那會跟只小老虎似的兇猛全不見了。

怯生生的。

這回雲邊是真的虛。

她剛才吃飯的時候反應過來, 邊贏能知道是戴盼夏先挑釁的她,估計是戴盼夏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想必他連她那番“不在同一個戶口本可以結婚”的言論也知道了, 她的原話都夠羞恥了, 要是再被戴盼夏添油加醋、歪曲放大一番……

那她怕是無顏茍活于這世上了。

邊贏停住反手關門的動作,重新開大,然後進了衛生間。

沒關門。

意思挺明顯。

雲邊咬咬下唇,四顧周圍,确認沒有旁人後跟了進去。

他剛洗完澡, 浴室裏水汽彌漫,和清冽的香波氣味一起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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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他的氣息包圍。

回憶紛雜着湧進腦海, 昨天兩個人單獨待在這個地方的場景歷歷在目, 一門之隔外是雲笑白, 他們挨在一起,近到可以看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呼吸都是克制而惶恐的, 內心的坦蕩蕩然無存。

成了見不得人的背德存在。

“有事找我?”邊贏半倚住洗手臺。

雲邊反手鎖上門。

“嗒”的一聲,回蕩在空曠衛生間裏,莫名響亮。

雲邊頂着他的眼神,先言不由衷地說道:“剛才謝謝邊贏哥哥幫我。”

邊贏不置可否。

沉默的時間格外難熬,雲邊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眼睛也不敢看他:“邊贏哥哥……”

“有話直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告白。”邊贏掀起眼皮看她。

告……白……

他的話指向性太明顯,雲邊瞬間頭皮發麻。

嘴炮一時爽,爽完火葬場。

邊贏卻說了個別的話題:“你是不是以為我去跟學校告的狀。”

“啊?”雲邊詫異擡頭。

她确實這麽懷疑來着,但比起被他知道她說了什麽不要臉的話,這簡直不值一提。

懷疑是一回事,承認是另一回事,她重新低下頭,搖頭:“我沒有。”

邊贏沒說信,也沒說不信:“是我的話,你也要打我?”

雲邊搖頭,怎麽乖怎麽來:“不會的。”為了增加可信度,她補充,“再說我也打不過你呀。”

邊贏模棱兩可地笑了一聲。

兩人又陷入沉默的狀态。

雲邊眼一閉心一橫,死也死個明明白白,不然她接下來怕是別想睡個安穩覺了:“邊贏哥哥,你怎麽知道戴盼夏先說我媽媽的呢。”

邊贏非常明白,眼前的女孩子問這句話的最終目的是什麽,正因為如此,她所有的鋪墊和僞裝,在他眼裏都不過是拙劣至極的演技。

原來她還知道不好意思啊。

錄音裏面他聽到她可不是這樣的,理直氣壯、擲地有聲。

其實他挺期待說出實情以後她的反應的,想必是精彩紛呈,但思索再三,還是沒戳穿。

貓捉到獵物以後,往往不喜歡直接殺死,先玩個夠再說,不斷給獵物逃生的虛假希望,又不斷殘忍掐斷希望。

“編的。”他淡淡說,“不然你媽怎麽讓你進來。”

雲邊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下來。

邊贏佯裝不知:“怎麽,真的是這樣?”

“嗯!她先罵我媽媽,我才打她的。”雲邊說。

她自己都沒發現,她語氣裏不自覺帶着嬌嗔和信賴,像極了在跟他告狀,需要他的信任和肯定。

邊贏卻是發現了,他喉頭略微發緊,停頓片刻,冷淡回應:“嗯。”

她又問:“我受傷了也是你編的嗎?”

邊贏撇開視線:“嗯。”

不然他怎麽說,說我注意到你天天穿裙子,你一天沒穿我就發現不對勁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有多關注她。

不過是雄性生物的本能而已,他們的眼睛天生對漂亮的腿沒有抵抗力。

“你編得好準,我真的受傷了,她踢我。”

依然是告狀的口吻。

“嗯。”

洗手間容納了兩個洗手臺,一個堪比小型游泳池的浴缸,淋浴房,面積明明非常寬闊,邊贏頭一次覺得它擁擠,逼仄到容不下他和雲邊兩個人,以至于他呼吸都有些不暢。

危機解除,雲邊放心了,發自肺腑地表達感激:“謝謝邊贏哥哥!”

邊贏沒有再回應,他從倚靠狀态站直,頭也不回地走過她身邊去開門。

門是鎖着的,他一下沒打開,開了鎖第二下才打開。

雲笑白上樓來。

邊贏覺得雲笑白這人也挺神奇,跟個雷達似的,每次他和雲邊有點什麽“不可見人”的事,她都能精準出現在案發現場。

容不得他思考太多:“阿姨。”

他這一叫,頓住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雲邊,她差點跟着邊贏出去,一聽他喊“阿姨”,她以為是李媽或者別的傭人過來,背上瞬間一層冷汗,緊急縮回腳,蹑手蹑腳躲到了門後。

一個是雲笑白,她惶恐回頭,确認有沒有別人在,以免邊贏只是叫李媽而自己自作多情會錯了意。

背後空無一人,意識到邊贏真的是在叫她,她驚喜而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詫異地瞪大眼睛,嘴微張着,一時半會甚至忘了回應。

邊贏并沒有等她的回應,他兀自進了房間,“砰”一聲關上了門。

關門聲讓雲笑白回過神來,她跑回房間,來到邊聞面前拽住他的胳膊搖晃,高興得跟個孩子一樣:“邊聞,剛才阿贏叫我了!他叫我了,他叫我阿姨!”

邊聞欣慰的同時有點心疼,攬過她的肩膀拍了兩下:“瞧你,叫你聲阿姨你至于這麽高興嗎。其實我早跟你說過了,阿贏這孩子心地是好的,他小時候,家裏但凡殺點雞鴨魚都得提前把他支開,只是他媽過世給他的打擊太大了,我們得給他點時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多擔待些,以後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第二天是中秋節,在雲笑白的堅持下,雲邊和邊聞去做了DNA檢測,檢查結果将在兩個工作日內反饋。

半下午,一家人前往邊家老宅過節。

邊聞自己開的車,雲笑白謙讓,讓邊贏坐副駕駛。

邊贏看她一眼,不理人,自顧自鑽進了後座關上了門,昨天那聲“阿姨”仿佛只是黃粱夢一場。

給了希望又落空是最難受的,邊聞怕雲笑白失落,小聲說:“他讓你坐副駕駛,是認同你是家裏女主人呢。”

雲笑白忍俊不禁:“你也太會安慰人了吧。我哪有這麽脆弱,他叫我一聲,我已經很高興了,沒有要求太多。”

車開,雲邊看着窗外依然陌生的景色倒退,有種奔赴刑場的悲壯感。

他們一到,邊奶奶就給了個下馬威,她無視雲笑白提着滿手的禮品和招呼,指責邊聞:“難得回來一趟還要拖到這麽晚來,你大哥他們早就到了。你們有這麽不情願嗎?”

這便是指桑罵槐了,婚後邊聞雖然沒有帶妻女回去看望父母,但是自己的份卻沒落下過。

雲笑白尴尬地幹笑:“對不起媽,我們下次一定趕早。”

邊聞打圓場:“公司有事,才來晚了。”

“奶奶。”邊贏插嘴叫道。

雲笑白悄悄撞了下雲邊的胳膊,雲邊會意,也乖乖叫道:“奶奶。”

邊爺爺和邊奶奶一共兩個兒子,邊爺爺封建觀念嚴重,偏愛長子長孫,喜歡邊聞的大哥邊閱及其兒子,邊奶奶喜歡小兒子邊聞,再加上馮越是她閨蜜的女兒,從小看着長大,是她親自挑選的兒媳婦,滿意得不能再滿意,所以她對邊贏的疼愛不言而喻。

一看到邊贏,邊奶奶就顧不上別的了,坐在輪椅上招呼邊贏過去:“我的乖孫,幾天不見怎麽又長高了,再長下去,奶奶家的門都要撞到你了。”

而面對雲邊的招呼,她只不冷不熱應了聲。

家裏雖然有傭人,但為了表現賢惠,邊聞的大嫂在廚房幫忙,雲笑白自然不可能舒舒服服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等吃飯,也進去廚房。

邊爺爺則在大兒子及大孫子談公司業務,大孫子26歲,已經進入公司幫忙。

因為父母親各自的偏心,邊聞和他大哥從小就不太和睦,長大後有了利益牽扯,更是提防彼此,兩家關系并不親近,為了繼承人的位置,兄弟倆的明争暗鬥從未停止,而且随着邊爺爺年紀上去,愈演愈烈。

邊聞加入業務話題,當着父親的面,兄弟倆客客氣氣。

只是這麽一來,雲邊就落單了。

雖然邊聞走開前給她指了路讓她跟着邊贏,不過她怎麽敢打擾人家祖孫倆有說有笑,她打算去廚房,跟媽媽待在一塊。

沒走兩步,看到邊贏沖她拍拍身旁的座位。

雲邊下意識去看邊奶奶的反應。

邊贏再拍,動口型:“過來。”

雲邊只得過去,小心翼翼坐下。

“奶奶。”她再度跟邊奶奶打招呼。

邊奶奶還不至于心硬到跟個小姑娘作對,客套着問了幾個問題,類似“幾歲了”、“上次考試第幾名”、“過來這邊還适應嗎”之類。

客套完,繼續拉着孫子聊天。

邊贏一邊回應着,一邊傾身去茶幾上拿了遙控器,頭也沒回,遞給雲邊。

雲邊接過,但沒換臺,電視裏在放廣告,她心不在焉地看。

雲笑白切好水果從廚房出來,端到茶幾上放下,問了邊奶奶,再問的邊贏,最後才問的雲邊。

她一走開,邊奶奶小聲問邊贏:“她在家裏沒欺負你吧?”

“沒。”邊贏說,“在家裏也跟剛才那樣。”

“假惺惺。”邊奶奶撇嘴。

雲邊假裝沒聽到,忍了。

雲笑白怕雲邊格格不入,尋了個借口喊雲邊進廚房:“雲邊,快來看,烏龜和龍蝦打架。”

雲笑白只叫了自己的女兒,邊奶奶又有牢騷要發了:“後媽就是後媽,怎麽可能跟親媽一樣。可憐我的乖孫天天受虐待……”

雲邊的腳步一停。

邊贏不動聲色踢了她的腳後跟一下。

媽的,這瘋丫頭別發起火來不管不顧給老太太也來一嘴巴子,那就天下大亂了。

“奶奶。”他笑道,“人家想的到我是假惺惺,想不到我就是虐待我。您怎麽那麽難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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