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談話
這一切都像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大概是周氓這一輩子做的令人後怕的一個夢。
夢裏的最後，他依稀聽到了警車的鳴笛聲，還有血液燃燒的氣味。
周氓渾身光着，濕熱的血腥味浸透着他的皮膚和腦髓，進入他的心髒，濃烈到讓人窒息。
一具溫熱的胸膛貼在他身後，将整個發抖的冰涼涼的周氓輕輕擁住。
“周氓，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周氓醒來時，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時間大概是清晨，或許不超過七點。
周氓是被一陣鳥兒急促的聲音所吵醒的，他朦朦胧胧的睜開眼，恍然看到眼前一片山水峽谷，河流樹木。
薄霧圍着山腰一層層缭繞盤旋，乳白映着翠綠，交相輝映。一股清澈的水流從山澗而下，順着蜿蜒的河道，漫過稀疏圓潤的鵝卵石，一路彎曲流淌向被薄霧蘊蓋的遠方。
一只黑灰相間的，只有拳頭般大小的鳥兒在樹木間穿來飛去，時不時的，發出悠長悠長的鳴叫。
這是什麽地方？
周氓沉浸在這舒适的自然環境裏，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氓才再次醒過來。這一次他的腦袋沒有之前那麽混沌，能清晰的辨認出自己是在某一間房間裏。
房間大約有六十平米，米白色的牆上挂着一幅山水畫。那畫裏有山有水，有樹有鳥，栩栩如生。恍然一看，很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寬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僻靜的莊園，更遠的地方，似乎還隐約有着馬匹和人的身影。
周氓試着動了動腿腳，有些僵硬，但總的還好。肚子有些疼，周氓的左手撐着床坐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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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手好疼。
周氓看着自己纏着白布的手，臉上的神情有幾分茫然。他在床沿坐了一會兒，起身慢慢的走出房間。
這座房子很大，也很精致，奢華到富麗堂皇，連走廊的過道都鋪着精美而昂貴的地毯。從它的內部裝修看起來是典型的意大利文藝複興建築，寬闊的中央大廳兩邊是對稱的走廊通道，白色的經典柱式和半圓形拱券，一擡頭就是美輪美奂的穹窿。
周氓順着長廊往外走，他微微仰着頭，望着穹窿上的壁畫。那些古希臘神話裏的建築人物牲畜，以及神靈，皆一一在他眼前展現。
在這雕梁畫棟的震撼之下，周氓就想一個誤入神壇的凡人，渺小，蒼白，毫無力量。
這或許仍舊是在夢裏。周氓這樣覺得。
這座別墅位于郊外的一座小山丘上，周圍是寬闊的視野，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河流。不遠處依稀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外國農民一般打扮的中年人，他們看到周氓，一邊忙碌着手上的活計。
周氓傻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沒人來搭理他，複又邁出赤着的腳，踩着小圓鵝卵石鋪就的道路，慢慢往前走。
前面有一個馬場，似乎還有人在騎馬奔跑。
周氓就像一個朝聖的行屍走肉，怪異而踟蹰地，走了好久，才走到馬場的門口。
寬闊跑道的對面是一處草坪，有兩個人坐在馬上，慢悠悠的走着。
那兩個人，一個黑長直，一個棕卷曲，樣貌都是驚豔世人的美麗。就像之前那壁畫上的神靈。
周氓望着他們，便又猜想自己是在夢裏。
其中一人輕策馬腹，朝周氓走來。那個男人穿着白色的騎馬服，一頭棕色卷發被随意的紮在腦後，露出俊俏深刻的五官和輪廓。
他騎着的是一匹深棕色的油光皮亮的高頭大馬，來到周氓面前時，男人伸出一只手來，碧綠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周氓。
周氓茫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仿佛有些無奈，很快又調皮地眨眨眼睛，驅動馬走到周氓身前，然後彎腰一把将周氓撈了起來。
“看你還躲我。”男人貼着周氓的耳朵，将他牢牢的禁锢在懷裏。
周氓心裏有些害怕，卻不知在害怕什麽；害怕的同時又很期待，也不知在期待什麽。他茫然地揮舞着手腳，身後的人只是牢牢地抱緊他，仍由周氓怎麽掙紮也無用。
“周氓乖，不怕不怕哦。”男人這麽哄着他。
周氓慢慢平靜下來，靠着身後的胸膛，面目癡呆地望着遠處。
“或許你該送他去醫院再檢查一下。”黑色頭發的大美人騎着一匹黑馬優雅地踱步到跟前來。
“可是他身體沒問題啊？”棕色頭發的男人這麽說道，伸手在周氓腰上摸了摸。
周氓敏感的縮起身子，他忽然向前趴在馬背上，伸手試圖摟住馬的脖子。
“這裏。”喬伊斯指了指腦袋，聳肩，“去精神科檢查一下。”
“你腦子才有問題。”英俊說道，“這到底是誰的錯？”
喬伊斯做了個鬼臉，然後說：“抱歉，我真不知道他這麽不禁吓。不過您放心，我是治療這種病症的好手，在這裏修養一段時間，我保證他會好起來。”
英俊将手放到周氓的上，将周氓因為趴着身子而掀起來的睡衣一角拉下來。
周氓在醫院醒來之後就被鑒定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出現了‘心裏麻痹’，對外界反應減少，情緒沮喪而過度敏感。這種症狀一般是由破壞性壓力引起的，起因是戰争地震空難，而普通生活中多見于被綁架，遭受攻擊或者是被強暴的受害者。而周氓現在的狀态是典型的尚處于驚吓期，在這一階段裏，受害者對創傷和災難喪失知覺，失魂落魄，對當時的事件根本不能回憶。
“或許我可以對他進行一次心理催眠，讓他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全部忘掉。”喬伊斯忽然說道。
“你能做的我都可以做。”英俊說道，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我想我還是該帶他離開這裏。”
“何必這麽着急？”喬伊斯說，“你們可以盡管住在這裏，他還可以養病。如果住到外面，警察一定會叨擾的你們不得安寧。”
英俊搖了搖頭，“我要帶他回去他的國家，那裏有他的家人，他會好的更快。”
“你們這麽快就回去，你不是還有課程嗎？”
“不上了。我已經跟公司的老板聯系過了，他準許周氓提前回國。”
兩人又騎着馬往前逛了一會兒，喬伊斯輕聲問：“那你呢？”
“當然是跟着他一起回去了，七鬥星裏有我當時封印的大部分神力，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用來對抗叔父的力量。更何況……他現在是我老婆啊。”
“殿下，你真的那麽讨厭我嗎？”喬伊斯忽然喊他，一雙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英俊。“我不會跟他争奪任何在您心目中的位置，可是他也不該完全霸占您，作為将要成為主神之一的您有權利擁有衆多的情人。可您還記得您曾經答應過我的事情嗎？什麽時候才兌現承諾呢？”
英俊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喬伊斯，我很抱歉。”
喬伊斯的眼睛裏迅速湧滿淚水：“您就一點兒都不喜歡我？”
“不，我當然喜歡你。”英俊說，“你是我最漂亮的神官，我衷心希望能讓你快樂。可不是以這種方式，正因為我是如此的看中你，珍惜你……你明白嗎？”
喬伊斯擦幹眼淚，他瞪了英俊一眼：“我不會放棄的。”
英俊被他的神情逗笑了，他偏了偏頭，“祝你好運。”
喬伊斯頓了好半晌，回過神來時，英俊已經下了馬，扶着那搖搖晃晃路都走不穩的周氓在莊園裏走出好遠。
今天的霧氣很重，幾乎籠罩了整個莊園。暮霭沉沉裏，那個棕色頭發的男人的背影似乎無形之中更加高大起來。
他們的身影，最後被纏繞在霧中。
第二天，周氓從朦胧的意識裏清醒過來時，已經在飛機上。
窗外是厚重的白雲，以及穿透雲層的陽光。視線裏偶爾露出一抹深藍的天空，随即又被無限的白雲和透徹的金光所覆蓋。
金光有些刺眼。
一只大手伸過來，覆蓋在周氓的眼睛上。手的溫度有些低，周氓小心翼翼把眼皮貼上去，只覺得涼涼的，好舒服。
緊接着周氓被人轉過頭來，視野裏的金光淡去，轉為較為暗沉的平靜。周氓仍舊閉着眼，那只手将周氓耳畔的頭發捋到耳後，随後用食指輕輕地刮了一下周氓的鼻梁。
“小家夥。”周氓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溫柔地這麽喊道。
周氓睜開眼睛，坐在他旁邊座位的棕色頭發的男人碧綠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兒，轉過頭去。周氓像兔子一樣靜靜地呆着，忽然他往前旁邊的人湊了一點，然後又固定住。
身旁英俊的男人掀了掀眼皮，無聊的打了個哈欠，靠着座位假寐起來。
周氓瞪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盯了男人一會兒，似乎在等待男人睡着了，他才悄悄靠到對方身上去，并伸出兩根手指頭緊緊的揪住男人的衣服。
而男人微微掀開眼簾，纖長濃密的睫毛下，碧綠的眼眸所流露出的是一種，似慈愛又似悲憫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