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黃公子重出湖
周寶璐都想得到梁氏和慶妃的關系,靜和大長公主怎麽會想不到,見人都要告退了,才說:“雲哥兒媳婦你且站一站。”
待人都走完了,靜和大長公主才說:“你嫁進周家也有六七年了,這家裏是個什麽情形,你沒有不清楚的,如今且不說這家子對你是怎麽樣,就是不好,你也是周家的人了,這夫家跟娘家,你得清楚哪個要緊些。”
梁氏沒想到靜和大長公主為着她今兒這樣小小的給周寶璐使個絆子就發作她,登時臉都漲紅了,她身為帝都梁氏三房嫡女,聰明伶俐,為祖母鐘愛,從小兒就沒受過重話,就是嫁了進公主府,雖說公主做婆婆比別的婆婆更厲害些,但她左右逢源,又聰穎會看人臉色,大嫂寡居,二嫂軟弱,她進門兩年就掌家,自覺比妯娌都有體面些。
周寶璐雖然是府裏的大姑娘,但常年不在府裏住,除了偶爾不忿她如此得公主看重之外,其實也沒什麽恩怨,無非因着她不給三公主臉面,梁氏也就想給她下個絆子罷了。
此時梁氏忙道:“母親,媳婦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着怕府裏得衣服遲了,才叫人預備着待大姑娘回府了就送料子來,其實想的時候送去芝蘭院待大姑娘挑了就是,哪裏知道她們也實誠,就這麽進來回了。”
靜和大長公主淡淡的看她一眼:“你能明白是最好的,跟娘家親近是好事,可兩淮梁氏只不過和你們是同宗罷了,平日裏走動來往無關緊要,但要緊時候,若是把自己當了那邊的人,只記得自個兒姓梁,不記得姓周,我瞧着只怕得不了什麽好處。”
話說的如此重,梁氏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靜和大長公主這才叫她退下。
梁氏很有點難堪的往自己院子了去,只是越走步子越慢,臉上的紅也不知不覺的退了下去,變得煞白。
她是一個聰明人,婆母這樣不尋常的态度,終于叫她感覺到了味道不對。
身後的丫頭瓊心見她越走越慢,最後在一叢西府海棠邊上停了下來,正要開口問,梁氏突然說:“你打發人在二門上問問,三老爺回來了沒,我有話要跟三老爺說。”
周繼雲回家的晚,進門還沒去寧德院就被梁氏打發人請了回院子,不免奇怪,進門笑道:“想我也等我喘口氣,好歹我去給娘請個安,不然叫娘知道,又笑話咱們年輕夫妻了。”
卻見梁氏神情嚴肅,并不接口,便坐下來,問:“怎麽了?”
梁氏對瓊心使了個眼色,她早會意的領了丫鬟們出去了。
周繼雲見這陣仗,還以為自己在外頭做了什麽事呢,卻見梁氏親手倒了茶遞給他,說:“你給我透個底,咱們家大姑娘是不是有大前程了?”
周繼雲不妨她問這個,倒是一怔:“你怎麽想起說這個了?”
梁氏道:“房裏沒外人,丫頭我都打發到外面去了,門口有瓊心守着,你只管說就是,咱們家大姑娘是不是要與大殿下有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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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男主外女主內,外頭的事沒有她多問一句的,但到底在一個家裏,靜和大長公主一些舉動梁氏也是看在眼裏,猜起來也不難。
周繼雲權衡了一下,到底是結發夫妻,情分也是好的,終于點點頭。
梁氏眼睛有點發直,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來:“怪道呢,我跟你說個事,你想想怎麽着才好。”
周繼雲見她語氣慎重,也就坐直了身子等她說。
梁氏想了想:“今兒我那個嫁到田家的三堂姐來看我,你大約還記得她吧?她父親與我父親是嫡親的堂兄弟,因都在帝都,平日裏我們也常來往的,今兒她與我說了半日話,話裏話外都在打聽大姑娘的事,我還以為她有什麽哥兒要相看大姑娘,就跟她說了,大姑娘是母親的心尖子,大姑娘的親事,別的人都是說不上話的。”
梁氏有一點被人哄騙的不舒服,停了一停才道:“後來她才跟我說,原是在錦山的時候,大姑娘得罪了三公主,十分不給臉面,叫慶妃娘娘很是不悅,便想着要拿捏大姑娘一個錯兒,就給了我一件首飾,說是逾制的,叫我送給大姑娘,鼓動着進宮的時候帶,到時候,慶妃娘娘出面,治她一個逾制的罪名,三姐還跟我說,這首飾是宮中舊物,并不是如今的款式,外頭人沒見過,不是在宮中久了的,上了年紀的人,其實看不出逾制來,待慶妃娘娘出了氣,也無非就是訓斥大姑娘一番,挽回顏面罷了,并不會傷筋動骨,拿大姑娘怎麽樣,而且因咱們看不出逾制,又是送貴重首飾,無非是個好心辦的無心之失罷了,并不會怎麽樣,但慶妃娘娘會記得咱們的好處。”
還沒待她說完,周繼雲臉色已經冷的冰霜一樣了:“東西呢?”
梁氏真被周繼雲的臉色吓到了,忙解釋:“你當我什麽人呢,我就算平日裏心眼兒小些,愛吃點醋,也是知道輕重的,我嫁到周家,就是周家的人,大姑娘便是我的嫡親侄女兒,自然比堂姐親近,哪有幫着外人來拿捏大姑娘的道理,東西我自然沒敢收,三姐走的時候,還一臉不高興呢。”
周繼雲臉色總算略微緩和了點:“幸而你明白,我瞧着你那三姐不是什麽好的,一味讨慶妃的好,她要讨好是她的事,怎麽說她也是你的堂姐,就不顧你的死活?”
梁氏見他緩和了點,才低聲把今兒晚飯前的事跟他說了,有急忙解釋道:“我不過是想着三姐走了這麽一趟,我又沒應,也不大好,如今做一點半點兒來做做樣子,在慶妃娘娘跟前也有個話說,不求娘娘記得咱們的好處,只要不記恨咱們,也就夠了,沒承想母親就惱了,我才覺得不對勁,這哪裏是小姑娘的口角臉面的小事,這裏頭必然還有點大事。我這才急着請你進來,問個清楚,若是有哪裏不妥,早些補救才是。”
女人的直覺,還真不能小觑,周繼雲心中是有數的,公主府的态度,武安侯府的态度,大殿下的意思,甚至是皇上的意思,現在都多少有一點數了。
就連大殿下與璐兒私下裏的聯系,他也有所耳聞。
有人想要拿這事做文章了?
現在可是要緊關頭!如今不少人都是猜測盤算,三位皇子催命一般的長大,如今年齡都不小了,這一兩年賜婚勢在必行,皇子成親就要開衙建府,唯有太子依舊住在宮中,是以冊立太子或許還比賜婚更早些。
最大的可能就是今年秋天了。
這個時候,自然各方力量都在蠢蠢欲動,兄弟間的較量一觸即發。
這難道是慶妃已經狗急跳牆了,到處動手了嗎?
梁氏雖說姓梁,可并不是一家的,平日裏雖然也常奉承慶妃,可到底沒有顯出死心塌地的樣子來,慶妃就急吼吼的來找她了?
還是這的确是一件小事,慶妃覺得梁氏為着奉承她,會替她辦呢?
梁氏與周繼雲也是六七年的夫妻了,對他的性子多少有點數,有事了,藏着掖着反倒得罪他,不如說個清楚,他還更肯出手。
是以梁氏臉雖有點紅,不大自在,還是跟他說:“妾身想着,大約是妾身進宮給慶妃娘娘請安的時候,也說過兩回母親偏疼璐兒,把咱們家靜兒比了下去,有時候和姐妹們說起家常來,也偶爾有這樣的話,所以或許慶妃娘娘才打發我來辦這件事?”
周繼雲一曬:“虧你還是人家嬸娘,跟個小姑娘較勁兒。”
梁氏終于松了一口氣,笑道:“哪裏是我跟她較勁兒,我只是替靜兒不服氣,我們家靜兒除了年紀小點兒,論模樣論聰明勁兒,哪裏就比不上人了?”
周繼雲點點頭:“這樣說,倒也是說得通的,既然知道你平日裏不大喜歡璐兒,那麽在宮裏訓斥璐兒逾制,當衆給璐兒沒臉,想來你是願意見到的,也的确不是很大的事,擔不了多少幹系,你平日裏也肯奉承慶妃,她想着,你這一次會替她辦這件事,想來也是有可能的。”
這段話說的梁氏臉都紅了。
說老實話,她的确覺得這是一件小事,也看不出多少不對勁來,當時也的确差點兒答應了,如今想來或許還是她的直覺救了她。
周繼雲心中卻另外有盤算,這件事看起來的确是一件小事,如果真的如說客說的那樣,那麽就算着了道,也不是十分要緊,可聯系如今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局,這說不準只是一個引子,或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了。
周繼雲沉吟了半晌:“你說的我清楚了,我去和母親商議一下再說。”
梁氏忙拉住他的袖子,小聲而害羞的說:“今兒的事,只怕母親不大喜歡,你也替我好生分說分說。”
周繼雲笑着點一下她的下巴:“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又沒什麽大錯處,只今後你家那些人,多帶了眼睛分辨,有些只顧着奉承上頭,平日裏姐姐妹妹叫的親熱,哪裏真把你當回事呢。”
梁氏溫順的點頭:“我知道了。”
才送周繼雲去了寧德院。
事關慶妃和周寶璐,靜和大長公主不敢怠慢,一家子,連同周安明都列席,聚在一起讨論。
周安明有點恍惚,原來是真的!
這是第一次,靜和大長公主很明确的提了這件事,作為周家的頭等大事。
周家已經是大殿下黨,對于這個,周安明心裏是有數的,可是保大殿下就保大殿下把,怎麽自己那個還這麽小的,呆呆傻傻的妹妹,竟然可能要嫁給那個冷酷嚴峻的大殿下?
妹妹還不夠他一口吃的!
周安明覺得好慘,好難過,忍不住說:“雖說如今大殿下的确最有前程,咱們家跟着大殿下,這從龍之功也夠用了,用不着……用不着非要把妹妹嫁過去吧。”
一家子的大人同時刷的一下看過來,從靜和大長公主到驸馬周超、周繼林、周繼雲,全都看着他,仿佛他說了個十分可笑的話一樣。
過了半晌,靜和大長公主才很嚴肅的跟他說:“璐兒和大殿下兩情相悅。”
什麽?!
為什麽會有兩情相悅這種事?他沒聽錯吧?
周安明幾乎完全傻住了,他開始回想起大殿下各種鬼祟的行動,每一次都有各種借口避開自己,那個時候,他還以為是自己才伺候大殿下,并沒有得到足夠的信任,倒也覺得挺正常的,上位者疑心重幾乎是通病嘛,所以周安明有時候甚至是自動避嫌。
可現在一個雷打下來,周安明頓時覺得有點發焦了!
原來我真傻啊……
等他回過神來,大人們已經若無其事的讨論起這件事的可能走向了。
每個人都是贊同而且習以為常了嗎?
周安明默默的收拾心情,原來妹妹壓根兒不用自己操心嘛,兩情相悅……算了,只要妹妹喜歡,嫁給誰不是嫁呢?
一家子讨論到了深夜,第二日,梁氏坐了車去田家。
有昨天梁氏給周寶璐下絆子被訓斥,她在田家二少奶奶跟前的哭訴還顯得頗為情真意切:“這麽一個小丫頭片子,就捧上了天,我這麽些年為這個家,什麽沒做呢?操這些心,受這些累,身子都差了,如今反倒熬的就連個小丫頭片子也比不上,當衆給我臉子瞧,這還是個丫頭呢,要是個小子,只怕我們房就連個站的地方兒也沒有了,昨兒三爺回來,知道了也是氣的了不得,只憑咱們怎麽着,到底是老祖宗,只有咱們孝敬着的,還能怎麽樣呢?”
田家二少奶奶就勸道:“哎喲我的姑奶奶,快別氣了,氣惱着了還不是傷着自家的身子不是?依我說,公主是老祖宗,沒得說,自然是只能孝敬着,只是那小丫頭也是老祖宗不成?你呀就是太心善,給她點顏色瞧瞧,叫她當着衆人丢了臉面,還擡得起頭來不成?那就是一輩子的把柄,就是今後,閑閑的提一句,她還有什麽可犟嘴的?就是老祖宗偏心,那也是宮裏給的沒臉,也找不着你呀。”
梁氏點頭嘆道:“還是三姐姐疼我,又有智謀,想的如此周到。”
兩人相視一笑,田家二少奶奶輕輕推了一個錦盒過來。
蕭弘澄得了密報,敲了敲椅子扶手:“東西拿到了?”
底下站着那人恭敬的回道:“是,屬下這就去靜和大長公主府取回來。”
蕭弘澄一躍而起:“這麽急的事我還等着你來回呢,叫小韓來給我化個臉,我們趁着天黑着去公主府看看就是了。”
那人只得應是,轉身退下去安排。
靜和大長公主思慮再三,還是把周寶璐叫過來,把盒子裏的東西給她看,然後細細的把事情說給她聽。
這件事是沖着周寶璐來的,避開周寶璐來處理這件事,說不定會有陰錯陽差的風險,還是須得心中有數才好。
話還沒說完,聽得門口有人接口:“自然不會是一次無意義的舉動。”
聲音入耳,周寶璐還沒有意識到來人是誰的時候,小圓臉已經笑開了來,回過頭去,見睽違已久的黃公子重新登堂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