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西橋外
西橋試境之事直到三日後才由各宗高層曝出,不出所料,第六重天就此沸騰了。
無他,西橋試境本是雪域宗的瑰寶。入境之處在雪域宗內門的一片山腳後,融雪彙作一片寒潭,由大能以冰川造就的西橋同體雪亮晶瑩,其寬可并行六人,長達五丈,橋尾位居潭眼處,是連通試境與外界的媒介。試境之內卻無絲毫冷意,據說,其內是四通八達的地宮,蟄伏惡蟲,但因鄰近一條靈脈,孕育了不少難得的寶物。
各宗已假作和睦地聯合求取試境名額多年了,雪域宗佯裝應下後就沒了動作,本來各方已做好準備施壓利誘,誰知這宗竟忽然松了口。
歡喜同時,也暗中警惕。
試境開啓的時間在下月中旬,游弋忙于處理谷中事務,季仲卿被迫布置了扶搖宗上下。兩人不好相見,索性傳音交流。除卻這番試境的各部消息——例如合歡宗只密議了地晦宮,鬼谷暫且無法得知魔修衆打算的真正手段——游弋還會借此聯絡感情,撒嬌撩漢,事務談情兩不耽擱。
這點令旁觀自家徒弟們相處的吳笑嘆為觀止。
例如某日游弋要求,令黑鳥取走了幾縷季仲卿的黑發,又在隔日将一枚小小指環送了來。指環某處不知用各種手段定了一枚極小的相思結,卻黑不溜秋,顯然是兩股發絲纏作的。
結發之寓,古往今來,撩人利器。
況且指環向來有戒律一說,吳笑出生凡塵,他記事時凡界早已在有些地方流傳出了戒指寓意。修真者知之甚少,包括那雖愉悅卻仍然不知深意的大徒弟。
無意間被抹了一臉狗糧的吳笑簡直是無力了。
直到試境之約相近,游弋才堪堪收斂。而扶搖宗那邊,也将最終的名額定了下來。
除卻領隊的季仲卿,四十人名單中夾帶了幾位表現突出的新人。比如鐘瑗瑗,又比如游君臨。這倒不是誰操作的結果——那合歡宗能知游君臨所在,并得出這套捉人的方案,想來是将這一切打算好了。這也間接得出了背後策劃之人的強勢,畢竟是從天道手中拿到氣運主角的坐标……
距試境開啓還有五日時,游弋不再參與與地晦宮的周旋,他找機會進入藥園,先是收了不少奇花異果,後是由雙珠禦領着去參觀了一下進階中的鳥與藤,終是追逐本意去了趟木屋。
隔絕于世,屋內沉香千萬年未曾散盡。
游弋的幾分疲憊之意頓時由這殘留的香意所驅散,他看了眼木屋中那張擺有幾冊厚書的方桌,又坦然地繞過這塊格外排斥他的地域,來到一方方書架前。
這一次阻力果然見小。他根據排列,依次看過前三位的藏書,借魔氣的力道抽出一本“匿息訣”,一本“古縛陣殘篇”,以及“聖天赤炎訣”。前兩本是他需要的,而後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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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緩緩地露出了個若有所思的笑。
第一次探索這間屋子時,他就有所構想了。當時游弋想起地是書中的一段話,大抵就是林老人送初到上三重天的主角一本心法,據說流出前曾在天機閣蒙塵許久,如今看來正是與游君臨有緣,便送予了——天機閣傳說是天道遺留下來,存儲天書的至寶,常年瞬移,誰也無法尋到,只能碰巧遇見。
——而那本心法正是“聖天赤炎訣”。
沒想到真被自己鎖着了。
“天書啊——”游弋喃喃自語,“估摸着翻開來其上會寫着唯我君臨四個大字?”
……
…………
鬥轉星移,五日穿過葉隙淌過。當日晨,游弋領鬼谷兩位面生的弟子前往合歡宗,并按要求換上合歡宗弟子的服飾。
負責人遞來一枚渾圓的烏黑藥丸,“此藥能暫時鎖住爾等魔氣,避開探查,服下吧。”
見游弋斜來了一個懷疑的目光,那人一哂,将手心那枚藥丸丢入嘴中徑直吞咽入腹,甚至故意激他,“要吐出來再予你嗎?”
“無事。”游弋不為所動地一笑,那張極豔的臉上未曾顯露半分的情緒,只是随意地接過另一枚,放置鼻前輕嗅——根據他本體對植物的敏感性,這丹藥似乎的确沒有毒性。他便佯裝信任地服下了,卻用魔氣将其在食道中燒灼幹淨。
暗中掐了個匿息訣,他身上的魔氣漸漸斂去。在旁人看來,那張鬼魅般的面孔也晴清了些許,不再有令人不适的陰幽。
待三人都已完全沒有魔修的模樣,他才引領着歸了隊。
此番陣仗頗大,游弋微垂着頭,餘光掃過嚷嚷人群。晨光尚好,天無雲跡,雪域宗內屋舍殿宇皆由冰水澆築,潔白剔透。內門的地域此時幾個宗門各自為營,各色衣飾把修行者區分開來。不過游弋一眼就看見了扶搖宗隊首的季仲卿,人群縫隙間面有郁色的鐘媛媛,以及——
楚清秋?她怎麽和游君臨好上了?
那位劍修姑娘此時正垂眸與游君臨交談,一身女二光環閃得游弋腦仁微疼,但他無法,只能偏開目光,心中為兩位姑娘點了個蠟。
還有位蟄伏魔修之中的成熟大姐姐等着男主光臨呢,姑娘們,這醋吃的未免太早了……既然如此,游弋也就把拯救女主們這件事兒抛到了腦後,畢竟個人冷暖,他再幫襯說不定反而讨人嫌。
就是微微有些不甘心。
不再理會周遭情況的游弋潛下心與雙珠禦交談:“入了秘境我便放你出去,愛找誰找誰。不過若收到我號令,動作可得利索點兒。”頓了頓,又補充道:“這事兒完畢,我給你留兩枚器物化形丹。”
原本蔫吧的雙珠禦果然提起精神。
待幾人入境時,游弋也騰出精神對身後的兩名魔修打好招呼,只管弄清待會兒的魔修們将人關于何處便是。其中一人倒不緊張,反而問:“聖子——你,如何跟扶搖宗人說的?”鬼谷弟子大多性子不壞,意外不排斥正派之人,就是有幾分怕……合作之事公孫便照常說了,扶搖宗那頭卻不敢這般。
游弋笑着胡謅:“自然是,跟季大劍修談的。只說把人還他,搭個路子與那頭的宗主一說,涉及利息誰管人與魔。”
另一名鬼谷弟子一臉懵逼,心想那位季可怕會那麽好說話麽?聖子莫不是為了安定軍心故意說的輕松?又問了句:“那……您真還了?”
“怎麽可能?”
兩人瞠目。
游弋斬釘截鐵,不假思索:“說不還便不還,他後頭知道了,難不成幹-死我?”
不遠處,本在阖眸養神的季仲卿若有所感,向西橋望去時,正見一幹合歡宗子弟步履輕盈地渡橋。隔得太遠,他尋不出哪個背影像極了他的小師弟,只是眼尖地發覺其中一人的脖頸間挂着一枚指環。
……
…………
另一頭,地晦宮中,銀發魔修閑閑地單手撐了面頰,另一只掌中把玩着一枚漆黑的渾圓法器,心不在焉地思索着什麽。
天道之子——啧。
地晦宮建于地底,屋外只有隐隐的夜明珠光輝助以視物。其實就修習戾氣的魔修而言,鬼谷那般清新明媚的地方反而令他們不喜,恰如這位來自第七重天魔門東聖海的魔修,就挺喜歡這間屋子陰涼滲人的氛圍。
魔修沒有等待很久,一串腳步聲自遠方踩來,落進地谷之中回還複響,森森涼涼仿佛鬼怪将至。來的也是一位銀發修者,一身魔氣比起屋內的那人弱上幾分,躬身敬道:“此重天的魔修除卻由合歡宗與雪域宗帶進去的數十人,又傾巢地去了成百上千人假意苦攻拿下了西橋,此時已沖入試境裏外應和地屠戮尋人了。聖王聽聞你的話,也派了兩人暗中替換了地晦宮人混了進去,待那些低等魔修得到天道之子,便會教唆其入魔,而後偷來。”
魔修聞言笑了:“聖主英明。不過我見那扶搖宗中,似乎有九重天之人,你教我門弟子此番萬萬不可大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