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會心疼我
食道腫起來,又放着解藥,翹楚根本就不可能咽下晚飯。好在,在吃晚飯之前,未央就翻了窗子,跳了進來。一見翹楚的神色,他便知道了事情的結果,于是笑道:“成了?”
“成了!”翹楚的臉上滿是喜色,連食道的痛都覺得不重要了。未央見她這樣,就也笑了起來,道:“沐清風也真是好福氣。”說着,他也不耽擱,伸手往翹楚的鎖骨處一按一壓,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辦法,就讓翹楚咳嗽了起來。接着,她就把解藥給咳了出來。
剛取出了解藥,未央就忙催翹楚拿了緩解食道疼痛的藥,又順手給她接了水。“快吃了吧,疼得難受吧。”他說着,看着翹楚,神色裏有些許欽佩,“這藥一定讓你疼得極難受……你卻忍了這麽多天。”為了能在錦衣給藥之前就準備好,每次錦衣來,翹楚都要用茶水來引得自己食道腫痛,錦衣卻又來得頻繁。“本以為你就是個沒吃過苦的小丫頭,不見得能配得上沐清風那種不管不顧的一往情深,如今看來,卻是錯看你了。”
翹楚吃下了藥,頓時覺得食道的疼痛緩解了許多,便也有了說話的精力。她卻沒有閑聊的心思,只是急切地拽住了未央的袖子,壓低聲音,迫不及待道:“解藥到手了……我什麽時候能見到沐清風?”
未央聞言,神色中卻顯出了幾分愧疚來。看着翹楚一臉急切的樣子,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翹楚的頭,而後低聲道:“我知道你着急,但恐怕……還得過上兩天。”
“過兩天……”翹楚的臉上頓時挂滿了失望,“為什麽?”
“……多年部署,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所以無法将你強行帶走……要帶你出去,就只能等兩日後,錦衣離宅,進京面聖。”未央溫聲解釋道,“那時,依錦衣對你的照顧,多半要帶你同去。而你則需要吞了我給的藥,借此裝作身染重病不可颠簸的樣子,留在宅中。”就算錦衣權傾朝野,如今也沒有到敢拒絕幼帝召令的地步。所以到那時,錦衣必定會留下翹楚,自行離開。同時,因為錦衣的多疑和謹慎,他必定會帶走大量高手。這時候,未央才可以借着機會,暗中相助,将翹楚帶走。
“還要……等兩天啊……”翹楚咬着嘴唇,垂下眼睛,卻不敢多求,唯恐自己的哀怨傳到了沐清風的耳朵裏,讓他在沖動之下又做出什麽傷到自己的事來。“也……沒關系啦。”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你能幫我轉告沐清風,讓他別着急就行了。告訴他,我也沒那麽急着走……反正最後也能回去,等上幾天都沒關系的。”說着,她頓了頓,又道:“還有,你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跟他說,等我回去了,要是見他瘦了,或者睡得不好了,我就不理他了……他看起來再怎麽怕,我也不理他了。”
未央眸子一動,忍不住輕嘆,然後伸出手揉了揉翹楚的腦袋,道:“沐清風找着了個好丫頭。”
流夏搖晃着小小的羊角辮,邀功似的看着錦衣,道:“督主督主,我做得可像啦,你快賞我糖葫蘆吧!”說着,她順手抓起了一旁桌上的糕點,塞了一嘴,滿足地眯了眯眼。
要說這世上最了解錦衣脾氣的人,流夏算是一個,所以此時,她自然也知道錦衣生氣了。只是,她卻并不在意,因為他不是在生她的氣,她感覺得出來。
她剛剛才把那時的情景惟妙惟肖地扮演了出來,督主該賞她才是,怎麽會生她的氣?糖葫蘆糖葫蘆——滿滿一車的糖葫蘆!
然而,出乎流夏意料的是,她預料之中的賞賜卻并沒有來臨,取而代之的,是打在臉上的重重的一巴掌。
流夏眨了眨眼,看着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的錦衣,同時舔了舔自己嘴角的糕點渣滓。盡管那些渣滓已經混上了她嘴角被打出的血,她卻仍不會浪費……她不會浪費任何可以吃的東西。
“做什麽打流夏嘛。”舔幹淨了渣滓,流夏揉了揉自己腫起的小臉,道,“哎呀,好疼的。”
“……亂說話,該打。”錦衣放下手,盯着她,緊緊地握着輪椅的扶手,握得指尖發白,“流夏,話不能亂說……再亂說話,就自己去刑堂領罰!”刑堂是可以刑死人的地方,錦衣還從未讓流夏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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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夏才沒有亂說話呢!”流夏聽着,不高興地嘟起小嘴,又伸手抓了塊糕點,塞進嘴裏,邊嚼邊道,“醜醜的姐姐和阿央說的話,流夏都有好好地說出來呀,一個字都沒有差,才不是亂說呢!”流夏一面反駁着,一面吃光了桌上所有的糕點。
而另一邊,錦衣的臉上卻已經一絲血色也無了。
錦衣很反常。
翹楚覺得,錦衣很反常。
翹楚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着錦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過去,錦衣來這裏,多少總會找些話題的。盡管他們也常常只是靜靜地同處一室,她卻從未見過覺得尴尬過。
這兩日卻是不同了。錦衣在她這裏,一待就是兩天,卻根本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他的下屬卻做了許多。她的床被換得更大,她的被褥被換成了更舒服的料子,她的侍女變多了,她的屋子更加極盡奢華……奢靡的程度遠遠超過了錦衣自己的房間。
事出反常即為妖。翹楚坐在房間裏,盡管被人環繞着,被人伺候得好好的,心裏卻滿是說不出的不安。她常會試着出言與錦衣閑扯兩句,錦衣卻只是簡單地點點頭,或是搖搖頭,仍是不發一言。他越是這樣,翹楚就越是害怕,到最後,她甚至不敢與錦衣搭話。
直到第二日的傍晚,倚靠在輪椅上的錦衣才睜開眼,靜靜地看着翹楚。在翹楚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時,他才總算開口,說了這兩日來的第一句話:“你可還有什麽要與我說的?”他語調靜靜的,緩緩的,聽不出喜怒。
翹楚沒說話。盡管覺得反常,她卻不确定錦衣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麽,自然不會多說。
錦衣等了半晌,見她不說話,卻也不逼,只是接着道:“明日,我要啓程,入宮面聖。你與我一起,可好?”
“好。”這一回,翹楚卻答得毫不猶豫。計劃裏,她是因“病”才不能前去的,所以這個時候,她自然是要答“好”的。
錦衣一直在看着她。聽到她毫不猶豫的答案,錦衣眨眨眼,很忽然地,就慢慢勾起了唇角,展開了一個笑顏。錦衣笑得并不少……在殺人的時候,在審訊的時候,他常會笑,那種笑容永遠都是假意溫和的,帶着重重的血腥,令人不寒而栗。而除卻了這樣的笑意,他的笑容便永遠都只是輕輕的,淺淺的……或者說,只是微微地勾起唇角罷了。
可是此時,他的笑容卻并不是那樣的。他聽着翹楚的答案,展開的笑容是柔柔的,是極明顯的,是滿帶着喜悅與縱容的,是讓人……驚豔的。翹楚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微微地怔愣了一瞬。
錦衣帶着那樣的笑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而後滑動着輪椅,走到了翹楚的身邊。“那日,我沒與你說……我最近遣人制了對支架。裝到腿上,待我勤加練習,也能與常人一般站起來。以後,我也能陪你走走,與你并肩而行。”所以,他能站起來的……所以,于她,他不是個廢人,“只是不能習武……卻也無妨。怎樣的高手,我都能給你請過來,定能護你安然無虞。”
翹楚聽着,抿了抿嘴,“嗯”了一聲,道:“那你……多加練習。”按着錦衣的喜好,她又稱贊道:“你站起來,一定很好看。”
“嗯。”錦衣聽着她的話,神情果然愉悅了起來。他看着翹楚,問道:“那,你在一旁……給我沏茶,可好?”
翹楚自然不會那樣,就只好取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道:“閑下來的話……”
然而,錦衣卻将其當成了肯定。“定能閑下來的,你有什麽麻煩事,跟我說了就是,怎麽會忙。”錦衣說着,又帶上了笑意,道:“那就是說好了,你要陪我……那若是我摔了,你扶我一把,可好?”
“我在的話……”翹楚又說了個保守的答案。在錦衣看來,這卻仍是肯定。
“只要你在,就一定?”
“嗯,一定……”
“我摔疼了,你可會心疼?”
“會……”翹楚當然不能說不會。
錦衣聽完,就伸出手,握住了翹楚的手,再次笑了起來,道:“那好,這就是說好了,而我都信你。”頓了頓,他又低聲道:“你能這樣……我便怎麽都不在乎了……”話中的意味不明。
翹楚沒敢抽出自己的手。
“面聖的路上,你與我同一個車廂。”錦衣就仍執着翹楚的手,慢慢道,“路途遙遠,但你不用怕,車子被我弄得很舒服……你若還想要什麽,與我說就是。現在想不起來也無妨,到了路上,你說所需,我也都能給你弄來。”他說着,微微勾了勾唇角,“我還給你找來些女人愛看的話本……不過,你也不要常看,與我說說話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