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起
湯于薇以為程知說的明天出去玩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她正準備下樓,就被程知拉住了書包的帶子。
程知拎着書包,看樣子也沒打算背着,笑着問:“哎湯于薇明天我們上哪兒去呢。”
聽上去還有幾分開玩笑的意味。
但眼神卻很專注,讓湯于薇下意識的別開了視線,她盯着走廊外隐約透着對面教學樓燈火的樹廓,有些詫異的說:“啊?你真要和我出去玩呢?”
這姑娘……還有點不好對付啊,她倆都這麽辛辛苦苦的大了一個多月的羽毛球了,居然還這麽冷淡。
程知有些挫敗,但面上卻分毫不顯,還是笑盈盈的看着對方,眨了眨眼,說:“對啊。”
“我也是這個學期才轉學過來的,小時候在這住過一陣後來就跟爸媽去外地了。”
“咦,那你肯定還有親戚在這裏的吧?”
湯于薇對程知的家庭了解的不多,以前問起,也是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句“沒多少人。”
她是一個對別人話語中的情緒格外敏感的人,常常會因為敏感過頭而顯得過于膽怯,把心裏那些疑問一壓再壓,可以顯得自己比較識趣一點。
每次提起家人,程知都是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她那時候自認為親密無間的友情,也不過是在程知家樓下等過對方,即便是偶爾給程知送一點自己媽媽做的東西,程知也從沒邀請過她進門。
她們兩個之間好像隔了不止一扇門那麽厚,像是有什麽不知名的東西掩在那段曾經看似美好的友誼中,讓她被迷的花了眼睛,把那些細節抛之腦後,還可以編出一個完美的理由替對方開脫。
她一手拉着書包肩帶,低着腦袋看着自己的鞋,晚自習下課的走廊有很多人來回走動,但通常五分鐘之後就恢複了平靜。
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
高一的時候覺得離高三特別遠,一天一天數也有九百多個日子,很少有人留下來看會書。
“都是一些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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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嘆了口氣,她看着湯于薇披着頭發低着頭只留給的一個發頂,發旋也被掩住了。
她對湯于薇說:“我一個人住。”
“你想去哪?”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胖姑娘對一個住似乎一點也不好奇,只是平平靜靜的問她想去哪兒。
程知有些驚訝,她覺得湯于薇和最初她剛轉過來觀察的有些不一樣。
在同齡人裏顯得不那麽跳脫,還有些波瀾不驚。
那種波瀾不驚不像是孩子氣的假裝鎮定,而是對所有這個年齡覺得該緊張的事情一點也不緊張。
這種感覺像是對方經歷過似的,所以反應很是寡淡。
但旁人也許注意不到,因為湯于薇很少說話,也很少有人會特意看她。
但程知不一樣,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開始,接受了系統給她安排的身份,進了北高,就注意到了湯于薇。
轉學來的那一天,她被安排好坐到位置沒多久就下課了,無論哪個時空的高中其實都是一個樣子的,即便被學業壓着,那份生機也依舊盎然。
吵鬧的課間,她轉頭,就看見了一個低着頭駝着背從窗邊匆匆走過的身影。
她知道這是任務對象。
【本次任務任務目标已經出現】
【因為宿主已經完成了五十次願靈任務,本次任務時間改為無限制】
【但還是請宿主盡快完成任務】
完成個屁。
她想。
腦子裏那個機械的電子音像是噩夢,捆綁着她穿行在各個空間裏,去完成少女們執着的願望。
她們都有願望。
她們有她來幫她們實現。
即便從最初無奈的選擇實施到後來開始真心的幫助,但她始終還是一個外來者,融入不了每個世界每個空間的那方天地中,成為一個完整的程知。
她也從一個少女長大了。
但她依舊是少女的模樣。
目睹着一次又一次似曾相識的青春,只讓她覺得更加不安。
最初覺得有意思,沒有到最後的現在卻累的說不出口。
就這樣算了。
程知拎着書包的手緊了緊,卻依舊笑着對湯于薇說:“哪裏好玩就去哪裏。”
“說起來還真沒什麽好玩的地方啊,”湯于薇擡起頭,卻精準無比的避開了程知的目光,她轉身向樓下走去。
程知走在她身側,聽湯于薇細細的說着廬縣還稱得上有名的地方。
“南埗路那邊有個古建築,其實就是一個小院子啦,聽說是清代的……”
“老市場那邊有一個交易市場,老是賣一些小東西……”
“哦……對了還有茶巷,裏頭戲園子還是有的,不過現在也沒什麽人聽戲了……”
學校靜悄悄的,她們走在去校門口的路上,四周都是空曠的,顯得校門外的路燈都有些寂寥。
湯于薇看着路,慢慢的說着。
程知聽着。
湯于薇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像是清泉水沖泡龍井的那種感覺,溫柔中帶着清澈,不知道是不是四周的路燈昏黃的緣故,程知覺得還有點像家。
那種在家裏,有人絮絮的說一些過往的事,把那些塵封的過往鋪開,抖落掉裏頭的塵埃,撥開一片墨跡,等着你去詳看。
她居然沒發現,這個胖乎乎的女孩兒,還可以這麽能說。
她總覺得湯于薇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像是藏了什麽,讓她起了窺探欲。
湯于薇自顧自的,說了一大串,說的口幹舌燥,轉頭想問程知到底想好去哪兒了沒,卻發現自己身旁站着的女孩正看着她。
得,又卡殼了。
湯于薇舔了舔唇潤了潤,裝模作樣的輕咳一聲,“程知你挑挑明天去哪兒?”
其實她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把廬縣誇的可是什麽千年古縣,歷史名城的,差點把旅游宣傳冊上的東西都搬過來了,就是為了讓程知覺得她懂的還算多。
畢竟她上輩子實在是太沒用了點,雖然這輩子有沒有用還有待發展,但以前跟程知在一起一問三不知,要多蠢有多蠢,明明是廬縣人,卻還是被程知帶着玩兒。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也懶得探究程知到底是什麽人了,就像小時候為了讓別人和自己玩一樣的,讓自己看上去稍微那麽厲害一點。
畢竟顏值不夠,腦子來湊嘛。
誰知道對方的眼神殺可以持續這麽久,這人盯着她看走路怎麽不會摔的?
“要不去那個茶巷?”
就知道你會挑這個。
湯于薇低着頭,臉上卻一副了然的神情,她以前和程知出去玩的機會算不上很多,畢竟為了變瘦好看些,吃東西就更別提了,程知為了不讓她想,自己也不吃。
去的最多的,反而是茶巷那些戲園子。
廬縣的越劇其實還算有名,但都是些小名氣,以前也曾風靡過一陣,但這麽多年過去了,年輕人愛聽戲的本來就不多,戲園子也少了,只餘那麽一兩個,在茶巷裏守着那殘存的光景,等着那麽幾個懂得聆聽的人去入耳一曲。
她以前是真沒想到程知喜歡聽戲。
程知看上去人緣很好,像是随便拉一個人就可以聊上一天,也可以稱得上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級別了,湯于薇還曾經目睹過程知套路一個紀檢部的女孩,以偶像為切入點,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以那個女孩的不舍為結束,把他們班扣的那點分給要回來了。
她像是看的東西很雜,你分辨不出來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直到有那麽一天程知和她去了茶巷。
穿着和周遭古樸環境格格不入的寬大衛衣,程知卻依舊可以坐在觀衆席裏和幾個老頭老太太搖頭晃腦的聽上一曲。
她的姿态很是沉醉,連周身的模糊都被撥開了,讓湯于薇窺探到了那麽一二分真實的程知。
她想再去一次,或者好多次,再看一眼,或者看到,曾經隐約得見真容的程知。
“好啊。”
湯于薇點頭,問:“那明天中午吃完飯再去好了。”
明天是周六,只上半天課,到星期日晚上上自習。
學校門口筆直的路到了分岔路口。
程知:“我往那邊了。”
湯于薇嗯了一聲,說了句再見。
程知回了一句,就轉頭走了。
那條路的路燈壞了,湯于薇一點一點的看着那個纖細的身影融入黑暗中,像是那個放學的傍晚,對方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人群裏。
沒有人記得她,就像她從沒活在她們的記憶裏一樣。
晚風卷起了地上不知道哪兒飄來的落葉,簌簌的。
湯于薇看着那片黑暗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已經有些緊實了的腰,向另一條路走去。
是該去問項滿借輛自行車了,她想,但又覺得她媽肯定不同意。
回到自己小區門外的那條路口的時候,項滿家的店還是開着的,她看見項滿正坐在外頭洗碗,那一小撮長發垂在背上,跟白色T恤一對比,格外明顯。
她走過對方店外的時候朝項滿打了聲招呼。
項滿哎了一聲,頗為受寵若驚。
還看了一眼店內的鐘表,随口說道:“這都十點多了,湯于薇你上哪兒野去了這麽玩,下回有機會一起玩啊!”
“我靠十點了,”湯于薇吓得頓住腳步,又趕緊往小區跑,心想:完了,我媽肯定又得碎碎念了。
項滿聽到了湯于薇那聲驚天動地的我靠,詫異的挑了挑眉,自顧自的嘀咕着:“行啊,連湯于薇都會說我靠了,看來北高還是挺有意思的啊。”
還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結果轉頭一看,她弟弟項樹還在店裏溜達。
“我靠你小子幹嘛呢,大半夜的不睡覺明天姐姐我可不送你上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