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熟人
半山腰上有個亭子，看上去修葺過，還算新，亭角挂着大紅的燈籠，朦胧的天色中映出一片微紅的光芒。
湯于薇跑不動了，氣喘籲籲的坐在亭子裏，程知從湯于薇後面翻身做到她旁邊，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笑着說：“這點力氣還要追我。”
湯于薇一口氣把手塞進了程知的口袋，狠狠的掐了一下對方的腰，在程知悶哼出聲的時候迅速的伸回手，得意的說：“追上了啊，怎麽算追不上。”
程知嘆了口氣，倚在塗着紅漆的柱子上，“是是是，你贏了。”
湯于薇沒看程知，目光落在朦胧的山色中，看到後面一群人要上來了，拉起程知的手說：“程知我們一口氣跑上去吧！”
程知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湯于薇拉着往上跑了。
剛還喘着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現在又要上去了？
拉着自己手的女孩子因為上山的動作一躍一躍的，黑色的發絲在風中飄動着，晨霧中顯得柔軟無比。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也軟了下來。
她仍由着湯于薇拉着她自己的手，一邊跟上對方的步伐，越往山上去，就越能聽到山頂寺廟的梵唱，還有人聲，擊鼓聲，鞭炮聲。
這些彙集在一起，就着即将破曉的天光，讓人覺得這樣的光陰就如同做夢一般。
程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神情，但她即欣喜又酸澀，最後抵不過那自心裏蔓延開來的不舍，手指緊緊扣着湯于薇的手指。
到山頂的時候首先看到的一面黃底寫着黑色佛字的牆，很高，矗立在山道盡頭，讓人望而生畏，而那面牆後面，人影攢動，人聲鼎沸，線香濃郁，熱鬧非凡。
湯于薇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她輕車熟路的繞過這面牆，走到了殿前的空地上，燭臺排排，香爐高大，燭光在風中微微的跳動着，香爐中的火光明明滅滅。
“在這裏等等我媽好啦！”湯于薇轉頭對程知說。
程知點點頭，忍不住多聞了聞這屬于佛寺獨有的味道，一下子掀開了她重重疊疊的記憶，最底下的翻湧而出，那些她深埋心底的，最初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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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頭白發佝偻着身體的老人提着佛袋一邊拄着拐杖，一邊牽着自己的手，一級一級的爬山上，山道還不是石子路，而是人太多踩出來的路，那座廟早年香火很旺，但後來因為去的人變少了，跟着老人住的那些年歲裏，她不止一次跟着對方去那間寺廟。
懵懵懂懂跟着叩拜，亦步亦趨的跟着點香，在老人慈愛的目光下把蠟燭放在燭臺，在高大的香爐前燒紙，在老人家的虔誠的呢喃中深深的這些記憶刻在心裏。
沒想到一過就是那麽多年了。
湯于薇沒說話，程知難得的出神了，她平日裏都是一副看上去很精神的樣子，不像她，經常開小差。
程知前段時間剪了短發，細碎的劉海擋住了眉毛，剛到耳朵的黑發看上去松軟無比，讓人特別想去摸一摸。
她在這樣熱鬧的地方出了神，湯于薇不知道她在看些什麽，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覺得自己這些日子和程知親密感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她們明明靠的很近，近到她一勾手就能拉到對方的手，但她偏偏覺得程知離她好遠。
程知眼底那些明明滅滅的光影倒影出的是她從來沒觸及到的不為人知的秘密，她很想很想知道，卻總覺得缺少一個适當的機會去獲得，前段時間來回奔波的時候，她偶爾會想，一個人在學校的程知會不會想我一會兒呢？
畢竟沒和程知一起的日子，她都好想她的。
這些心事她同樣埋在心底，企圖尋找一個适當的時間去一一訴說，但同樣她又生怕她和程知沒有那麽多以後。
就像那時候，一回頭，人潮中的程知就不見了。
像一個美麗的夢境，是她少女時期做過最最美好的夢。
夢醒了，就什麽都沒了，這人來的時候悄無聲息，連走也悄無聲息。
“于薇啊，和媽去殿裏把東西擺上。”鄒蘭娟過了好幾分鐘才上來，湯于薇拍了拍程知的胳膊，“程知，走啦！”
程知低頭應了一聲，就跟上了。
佛殿內燈火通明，梵唱萦繞着，來往的人年紀大的也有，年紀小的也有，小孩子被大人拉着，一雙眼好奇的看着這與尋常完全不同的地方，不是想伸手指一指，被大人打掉了，說了一聲不行。
程知笑着看着小孩子委屈的面容，直到對方被母親抱着出了佛殿才收回目光。
她把目光移到在人群中跟着母親擺祭品的湯于薇身上。
那邊大多數都是中年人或者老年人，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站在那裏總是格外矚目的，湯于薇熟練的把帶來的水果糖之類的吃食包裝袋打開，依次擺好，燒紙點香的時候打火機按了好幾回也沒用，她震驚的看着藍色的打火機，晃了晃，小聲的說：“媽……沒油了……”
鄒蘭娟啊了一聲，很是頭疼的說：“昨天不是讓你帶兩個嗎？”
“我睡覺前是放了的……估計掉在客廳了。”
“诶喲……”
“阿姨我這裏有。”程知看着湯于薇皺着臉的模樣，笑着走上前，把兜裏的打火機遞給鄒蘭娟。
鄒蘭娟嘆了口氣，也沒多說。
湯于薇沖程知感激地眨眨眼，拿着紙，火一點，就迅速的着了，她一手拿着紙一手拿着一捆香，慢慢的繞着點。
程知順勢幫湯于薇的頭發往而後別了別。
昨天晚上湯于薇和她打電話說了一大堆去寺廟的注意事項，還報備了自己要帶的東西，程知原本也沒有帶打火機的習慣，但她習慣什麽都一份備用的，比如鑰匙比如羽毛球拍，左右都是一個人，備用的在，也放心一點。
褐色的土香在湯于薇的手中慢慢的點燃，線香蔓延，湯于薇熟練的把手上的紙往下一丢，踩了踩，滅了火，手中的一捆香向下揮了揮，滅了上面的火，麻溜的分起來，鄒蘭娟已經點完蠟燭了，一邊叮囑的說：“湊雙湊雙啊，別數錯了。”
程知幼時就是家裏的老人帶着的，但自己完全不知道具體的規矩，看着湯于薇認真的模樣，燈火恢弘下照的瑩白的皮膚，還有因為前段時間的奔波而明顯消瘦的臉頰。
卻沒頭沒尾的想到第一次坐在教室看到窗外的湯于薇。
圓圓臉，白白胖胖的，體格很好。
現在雖然比眼前好看了不少，心裏卻有些遺憾呢。
湯于薇把數好的香遞給程知，鄒蘭娟已經拿着香找了個空的蒲團跪下了。
程知和湯于薇站在一起，排在旁邊人的後面。
兩人齊齊跪下的時候，湯于薇睜開眼偷偷的看了一眼程知，短發的女孩子側臉幹淨，鼻子挺挺的，閉着眼的時候顯得很是虔誠。
她轉過頭，閉上眼，在心裏默念。
站起來的時候她正要去把香插到香爐裏，餘光中卻瞥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程知察覺到湯于薇的腳步一頓，也看了過去。
嘀咕了一句：“那不是鄭如佳嗎？”
湯于薇咦了一聲，“她怎麽也在這兒……”
鄭如佳還是那副樣子，自從湯家爸爸住院以後湯于薇是滿腦子都是讀書和照顧家人，除了程知對其他人都沒多關注，陡然想起鄭如佳這人真的好久沒刺過自己了。
學生發的女孩子穿着雪白的羽絨服，旁邊站着一個漂亮的中年女人，穿着很洋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那女人還拉着一個小女孩，六七歲的樣子，紮着羊角辮。
“你們兩個幹嘛呢？”鄒蘭娟站在佛殿外沖湯于薇和程知喊。
“沒什麽，看到同學了。”湯于薇拉着程知迅速的在佛殿外以及佛牆旁草地上的破碗裏插上香，才去點蠟燭。
“沒想到鄭如佳還有妹妹。”程知白皙而修長的手握着紅燭，一手拿着打火機點蠟燭，點完之後把打火機放進兜裏，遞給湯于薇，又拿出一對新的點上。
她們倆手中的紅燭互相點着，在這樣的地方，湯于薇卻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暧昧，但擡眼看程知還是那副淡淡的模樣，眉眼間還是提起鄭如佳的嘲諷，又覺得自己是在太自作多情了。
“她是讨厭了點，不過那個是她姐姐嗎？好好看啊。”
湯于薇還是改不了看到別人漂亮就有點羨慕的臭毛病。
“你到那個年紀也會比她好看的。”程知沖湯于薇笑了笑，她手中的新燭已經點着了，她往後一退，火光在空中留下一道光影，她指着旁邊成排的燭臺，“咦都滿了，怎麽辦？”
湯于薇看向一旁又跟人聊上了的鄒蘭娟。
親媽完全沒顧上她，碰見老鄉正聊得開心。
湯于薇想了想，以前鄒蘭娟是把快燃盡了的蠟燭拿掉的。
“把那邊快燒完的拿掉就好了。”
最上面一排的确實快燒完了，但她夠不着。
程知看了一眼，踮了一下腳，把兩對快燃盡的蠟燭拿掉了，先把自己的插上，再朝湯于薇伸出手，“給我吧。”
女孩子朝她感激的笑了笑，“謝謝啦程大好人。”
燭火粼粼下湯于薇的酒窩格外明顯，程知覺得燭臺上的火登時從自己腳底燒了上來，灼的她口幹舌燥，只能狼狽的移開目光。
湯于薇絲毫沒察覺到程知的異樣，她滿眼歡欣的看着最上面一排的兩對新燭，沒想到卻對上了另一邊正在插蠟燭的鄭如佳的目光。
登時那些绮念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最後只能尴尬的移開目光，假裝沒看見。
程知也發現了，她看到湯于薇那瞬間跟漏了氣的模樣，真的覺得這姑娘太慫了一點，人家都老是欺負她，還是一副包子樣。
她把湯于薇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對上那邊有些錯愕的鄭如佳，“欸，這不是鄭班花嗎？”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去了雞鳴寺）門票好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