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陽光從窗戶旁的縫隙裏照進來,一室的明媚,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司命炀拉開窗簾,站在了窗戶前,窗臺上擺了一盆仙人球,枯黃色的,身上的刺都蜷縮起來,因為缺少照料,就連這樣在沙漠裏面無所畏懼的植物也奄奄一息,活不了多久了。

手指扣在種着那仙人球的瓷盆上,司命炀笑了笑,擡起指尖,隔着一層透明的日光,摸了摸那球上可愛的刺,就在即将收回手的時刻,從背後卻突然傳來一陣沖擊,她原來欲收回的手一顫,細嫩的皮膚被那已經蜷縮卷曲的尖刺透過,鮮血紅梅一樣便迅速湧了出來,一滴,兩滴,滴在窗臺上。

就算再怎麽樣不堪,那也是一盆仙人球。

抱着她的人久久不說話,司命炀卻因為她抱着自己的姿勢僵了脖子,忍不住就想轉過身,卻被她固執的抱着,動彈不得。

“我去試了婚紗。”南宮朔兮突然出聲,聲音低低的,語氣也平淡的很,說着這些話,好像是在和她讨論今天的天氣。

外邊的風吹進來,司命炀呆呆的看着那枯黃色的仙人球,被風吹着,搖搖欲墜的模樣,有些幹癟的身體,實在是難看得可以,可是她灑在窗臺上的血又是那麽樣的鮮豔,映襯着,能刺痛眼睛。

“結婚證已經領好了,婚期在一個月以後,地點在鎮上最大的酒店。”輕輕的,她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所以,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塵埃落定了,再告訴她這些東西,又有些什麽用?

司命炀不理解,也不想表示一些什麽,只是靜靜的任由她抱着,不動分毫。

原本她就知道,這樣游戲一樣的世界裏,動了心就是錯了的。

她作為熟悉一切的外來者,早就知道了這個世界的走向,卻無力改變什麽。這一趟,于她來說,不過是一個旅程,路上有風雨,有花香,有悲傷,有歡欣,最後的最後,卻都是要歸于平靜的。

南宮朔兮帶着她回來的第二天,便乖乖的去參加了她媽給她舉行的相親會,毫無意外的見到了那個陪在她媽身邊笑着的男人。然後便是男女之間熟悉老套的約會,訂婚,結婚。

而她就只能坐在南宮朔兮樓上的窗口旁,看着一切的發生。

而這正是她原本所樂見其成的。

“司命炀,我給你看我的婚紗照,好不好?可是時間太短了,肯定還沒做出來……所以,你等我的婚禮過了再走,好不好?”感受着她的體溫,南宮朔兮從她背後細聲細氣的說着,聲音隔了千山萬水一樣,遠得很。她的視線偏到一邊,看着外面的天空,湛藍的透出一點白,明媚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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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知道這句話無疑是在給她抱着的人捅刀子,南宮朔兮還是忍不住輕聲提議,她實在是太想讓她看見這樣時刻的她了,做夢一樣失了真實的感覺,而現在的她,總是有一種失去她的恐慌……就算是她自私好了,她還是想要她笑着看見她披着婚紗的模樣。

據說那時候,女人的心是最為純潔,神聖的。

司命炀不回她,眼神依舊粘在那小小的仙人球上。她感覺自己現在已經和那小小的東西彙成了一體,都是枯萎了的,在失落了的世界,無人問津的瘋長。

在南宮朔兮家院子裏的那棵楓樹紅了第一片葉子的時候,已經是夜涼的秋日,這天還沒大亮,就聽見院子裏頭吵吵嚷嚷的亮起燈光來,司命炀一夜沒合眼,就那樣呆呆的坐在南宮朔兮家客房的書桌前,現下聽見院子裏頭有人交談吵嚷的聲音,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院子裏站着許多穿着新衣服的人,他們笑着,對南宮朔兮的父母說着吉祥賀喜的話,聲音零零落落雜七雜八的,傳進司命炀的耳朵裏只覺得似蜜蜂嗡嗡的聲響,針紮一樣讓她頭疼。院子裏頭像是聘禮的物件,大件小件堆了一地,院子裏燈光閃閃的,刺得司命炀眼睛疼,她扶住額頭,身子顫顫的站不穩,她不得不扶住窗桕,閉上眼,感覺有點暈眩,長時間沒休息好的副作用來了。

“天還沒亮,還去再睡一會兒吧?”

太陽穴處傳來冰涼的觸感,司命炀半睜開眼,南宮朔兮施了粉黛的臉便映入眼簾,她已經穿好了婚紗,站在她身後,慢慢的替她揉着額角,臉上的關切藏不住的破殼種子一樣露出來,盯着她的雙眼也隐約露出一絲泛水的光。

如果有一天你清澈的眼裏,能毫無瑕疵的映出我的倒影,那我可不可以自戀的安慰自己一句,你心裏有我?

燈光,人聲,穿了婚紗的南宮朔兮……所有的一切像是巨大可怖的網,将她包圍,将她勒緊,讓她無處可逃。司命炀低低的喘了兩口氣,一把将她推開,自己後退兩步,卻因為頭暈的厲害,踉踉跄跄的跌坐到了地下。

“司命炀!”

南宮朔兮吓壞了,趕緊走上前要去扶她,手剛搭上她的手臂,便被她一把甩開了。

南宮朔兮因為她的動作僵住了,牙齒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看着她,努力不讓自己藏在眼眶裏洶湧的痛苦和眼淚掉下來,她半跪下來,跟她平視,口裏理不清的說些自己也覺得奇怪的話,“司命炀,我知道我很壞……我……我,可是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我……”

院子裏傳來她媽應付她未來夫家人喜氣洋洋的聲音,南宮朔兮口齒不清的說着似是而非的話,可是她怎麽說,對面的人都像是沒聽見一般,眼裏渙散着沒有焦點。

南宮朔兮看着她,有那麽一瞬,感覺自己闖進了擁有鬼和怪獸的無間地獄,她吓壞了,跑啊跑啊,可不論她怎麽樣逃脫,後面的猛獸鬼怪還是窮追不舍,最後的最後,她妥協了,不跑了,坐下來,絕望的等着那些鬼怪來把她生吞活剝。

其實,她還有什麽可以要求的?司命炀都答應她,親眼看着她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走入婚姻的殿堂了,她還有什麽可以要求的?

南宮朔兮噎住了話,身子往前傾,在距離她還有幾公分的時候停住了,努力壓制住自己心頭的感覺,對她笑了笑,“我讓爸爸幫你在離這個小鎮不遠的地方找好了一處房子,我去看過了,很不錯的地方,我已經付過幾年的房費了,等……等結束了,你就過去住,好不好?”看她不為所動,南宮朔兮也不氣餒,繼續自顧自說着話,“裏面配備的東西,我也幫你都買好了,對了,我還給你買了一臺新的筆記本,那房子是兩層的,你可以在上面住,在下面弄些你喜歡的東西,我覺得你可以開個花店……司命炀,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了,你不開心麽?”

司命炀還是不作表示,眼睛透過她,盯着房間的一角,怔怔的出神。

暗夜即将過去,晨曦就要來臨,院子裏頭昏黃的燈光照在對面的人一直緘默沉寂的臉上,留下一小塊陰影。南宮朔兮忍不住就被迷了眼睛,試探着靠過去,頭輕輕枕住她的手臂,眯着眼,對她笑,“司命炀,我帶你去看一看我的秘密基地,好不好?”

司命炀這才轉過來,看了她一眼,抿住唇,對她的提議像是默認。

輕車熟路的踮起腳從樓梯下來,貼着院牆的門,借着黑夜的一分遮掩,趁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她們,南宮朔兮拉着司命炀便逃出了家門。

當對一件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時候,便不需要眼睛來觀看四周尋找路徑,因為身體裏頭的每一個細胞,在此刻,都成了她的眼睛,活泛着給她指明了每一條道路。

在濃墨一樣的黑夜裏拉着她跑,有涼風,有蛙鳴,有清晨泥土裏頭露珠的氣息,南宮朔兮高興的跑着,也不顧可能會弄髒自己的婚紗,也可能已經弄髒了,她卻毫無顧忌,此刻,她歡喜的如同得了寶藏一般。

如果明天注定将要墜入絕望的深淵,那至少現在,就讓她先沉淪吧。

“到了,就是這裏。”終于止住了腳步,南宮朔兮氣還沒喘勻,便笑着轉身看她,指着自己身後被黑暗吞噬了的地方,像在炫耀一般,驕傲道,“司命炀,歡迎來到南宮朔兮的秘密城堡!”

司命炀偏了偏頭,雖然在黑暗裏并看不完全她所說的城堡的具體模樣,但她知道,那該是兩棵柳樹的中間,栓了一塊木板的秋千,或許還該加上那秋千後面四季不斷花卉的小菜園和前面的一個小池塘。

她第一次見她,便是在這裏。

“這時候,你應該表現出來的情緒,該是榮幸之至啊。”似嗔似怪的看了她一眼,南宮朔兮高高興興的打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光,暗夜裏頭的精靈一般,瞬間照亮了這周圍的黑暗。

秋千還是那個秋千,不過拴的繩子上綁了絲質的彩綢,木板也重新塗了一層桐子漆,看起來閃閃發光一樣。

南宮朔兮穿了婚紗,高興的得了糖的孩子一樣,踩着高跟鞋,跑到拴着秋千的柳樹底下,取回了她早就放在那裏的一瓶紅酒,在司命炀還在凝視那木板的時候,走到了她跟前,對她一笑,“要不要陪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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