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一生下來就是空白的,在時間的打磨之下,經歷生活,嘗過生活的五味,然後才知道,悔之一字該如何寫,然後才會珍惜自己的生活,珍惜每個人對等的時間。

春天來了,夏天又到了,轉眼離秋天也不遠了。

有脈絡清晰的綠葉飄下來,覆蓋了視線所及的那一行字上,南宮朔兮正在游走的思緒便被它吸引,再也轉不開自己的視線。

她早已過了傷春悲秋的年紀,如今再看見這樣的場景卻難免感懷,怔怔的看着那綠葉出神,像是入定了一樣。

“媽媽,媽媽,這個能給我玩嗎?”

一雙小小白皙的手在她眼前搖晃着,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沒來由的出神,南宮朔兮定了定神,看見自己八歲的女兒站在她面前,臉上帶着雀躍的神情,手裏緊緊的攥着東西,看着自己的眼睛裏充滿了緊張和期待,小小的人兒,可愛的能讓她心都化了。

南宮朔兮看着自己最寶貝的孩子,微微一笑,正想告訴她可以的時候,目光觸及到她手裏拿着的東西一角時,心頭一跳,連着說出來的話都在打着顫,“那東西,你是從哪裏找到的?!那東西不好……不好,你把它放下,放下,媽媽給你找別的玩,好不好?”

粉雕玉砌的小女孩看見她反應這麽大,也有些驚吓,讷讷道,“這是我從儲物櫃裏找到的,媽媽……這個不能給我玩嗎?”說着,她不舍的攤開自己的手掌,目光凝在手裏的東西上,祈求一樣撒嬌道,“這個東西真的不能送給我玩麽?”

“乖,別的東西都行,這個不可以拿來玩。”南宮朔兮一面哄着她,一面小心的從她手中将那東西拿過來,緊緊攥在手心裏,看着她不舍的模樣,心裏不忍,于是對她笑了笑,道,“你去把腳上的鞋換了,媽媽帶你去買東西吃,好不好?”

“好!”

小孩子總是好哄的,尤其對吃的東西執着不已,聽說要去買吃的,小女孩将剛才不能得到東西的委屈全部都抛到腦後去,開開心心的去換鞋了。南宮朔兮盯着她的背影欣慰的笑一笑,而後将視線放在自己攥在手裏的東西上。

那是一塊通體瑩澈的白玉,小小的像是栀子花未開放的花骨朵,玉正中心連着絲血紅的線,纏纏繞繞裹在一塊兒,組成篆體的“司命”二字。

那是司命炀突然消失之前留給她的東西。

南宮朔兮凝望着它,好似能透過它看見司命炀的面容,又好似透過它看見了自己的似水年華,都是蒼白的,透明的,伴随着病态的美麗。

小孩子在夏天買東西無非就是要買冰激淩,深知這一點的南宮朔兮拉着孩子直接就進了一家冰淇淋店,在店員的引導下進了卡座後,對着興奮的東看西看尋找合适自己口味冰激淩的女兒鄭重道,“為了補償你剛剛沒有得到的東西,你可以吃兩份,但是多了絕對不行了,知道麽?”

“知道了。”原本興奮的孩子聽見這話突然霜打茄子一樣焉了,低下頭撅着嘴答道。南宮朔兮看着好笑,招來服務員,正打算點東西時,那服務員卻送上來一份紅豆奶昔的冰激淩放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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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還沒點東西,你們是不是送錯了?”南宮朔兮錯愕的皺眉,看着自己面前的冰激淩道。

“小姐,沒錯,這份是那邊的女士幫您點的。”服務員一邊收了她點的單子,順手指一指她們左上方,回答她道。

南宮朔兮順着她指過去的方向看過去,只看見一個穿了大紅紗裙的女人,戴着墨鏡,塗着丹色口紅,面容嬌媚,正對她遙遙致意。

腦海裏搜索了一遍,确認自己的确是不認得那個女人,南宮朔兮禮貌的回了她一個笑容,便轉過去不再搭理她,連帶着那一份冰激淩也沒動,專心的跟自己女兒說着話,最後被她眼睛不離自己面前的冰激淩的模樣逗笑了,一把将它推過去,“吃吧,不過待會兒只剩下一份了。”

小女孩不疊答應着,用勺子挖的歡快,不時還遞一勺子給她。

“你吃吧,我不太喜歡吃。”

南宮朔兮笑了笑,拒絕道,看着她繼續低頭吃的歡快,心裏卻在感嘆看來不得不過去跟那女人說聲謝謝了。

不知道是不是曾經彎過的人都有一種特殊的激素,提醒着所有身邊半直不彎的女人她曾經彎過,這十年來,向她告白的人不在少數,男女竟然各占一半卻是少見了,而剛才那女人的行為,對于已經司空見慣了這種事情的南宮朔兮來說,卻是見怪不怪了。

“你乖乖的坐在這裏吃東西,媽媽先過去那邊,待會兒過來,聽見了嗎?”想着拒絕別人總不能讓還小的女兒聽見,南宮朔兮囑咐着她,看見她乖乖點頭以後,才站起身施施然向那邊卡座的女人那裏走過去。

“不好意思,剛才讓您破費了,這是那份冰激淩的錢。”

走到了那裏,南宮朔兮什麽也不說,直奔主題就從錢包裏拿出錢放在了那女人的桌子上,看見她驚訝的神色,微笑着道,“但是我目前還能自己養活自己,而且我們素不相識,所以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并不能接受。”

這樣強硬的拒絕應該就能避免糾纏了吧?南宮朔兮默默地想,女人總比男人臉皮薄些,以往也是這樣,光明正大的拒絕了以後就沒有什麽麻煩了。

“噗嗤——”那女人原本看見她過來就驚訝了,如今聽她這樣說,突然就崩不住笑了,看着她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對坐在自己對面的人笑道,“司命炀,你找的人可真是好玩。”

而坐在她對面的司命炀卻無語到不知說些什麽,明明這是她的任務,她這個老頑童一樣的姑姑卻非要過來插上一腳,而且,這本來不就是她給她選的任務麽,她還好意思說?

司命……炀?

南宮朔兮自從聽見這個名字後就覺得自己靈魂都被人抽走一樣的僵硬了,她慢慢的轉過去,果然在自己左手邊坐着的人是她镌刻在靈魂裏的熟悉的臉,方才她只一心一意的看着那女人了,竟然忽略了與她近在咫尺的司命炀。

在生命的某一個片段的斷點,在一個奇怪而又特殊的地方,遇見一個一輩子都無法把她的容貌從心口抹去的人,曾經分開,而又短暫相遇的時候,除了對她說一句,“哦,原來你也在這裏嗎?”,還有什麽話可以從酸澀到流不出眼淚的心口冒出來?

南宮朔兮的眼淚止不住的流,看着她卻連一句“你也在這裏”都說不出來,眼裏盛滿了她,溢出來卻都是珍珠一樣的淚珠。

已經十年不見了,她們已經十年沒有見過面了。十年前她二十七歲,現在她三十七歲,先是被夫家逼着辭了職當全職太太,後來因為忍不了她沒有半分感情的丈夫,與他離了婚,獨自一人帶着女兒生活了近七年。中間所有的辛酸苦辣,所有的後悔難過,在看見她的一瞬間突然就湧了上來,卻都堵在喉嚨口,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時光最是催人老,經過十年的辛苦,她南宮朔兮再怎麽天生麗質也好,還是看起來老了不少,而司命炀,卻還是像她們十七歲一般,容貌依舊。

每多看她一分,南宮朔兮就難過一分,索性不看她,對一直玩味的看着她的女人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南宮姑娘——”

她轉身的當口,卻被那不知與司命炀是什麽關系的人叫住了,出于一種不願服輸的心理,南宮朔兮轉過去,皺眉,“有什麽事情嗎?”

“嗯……”那女人看不見她帶着莫名敵意一樣,點了點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轉而笑眯眯的問司命炀,“司命炀,見到老朋友,你不去敘敘舊?”

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司命炀嘆息,卻還是站起來,看着南宮朔兮,歪頭笑了笑。

“我幫你帶孩子,你們在這裏敘舊吧。”笑眯眯的,那女人站起來丢下一句話便起身到了南宮朔兮定好的卡座上,逗吃的正歡的小女孩玩去了。

敘舊啊……她現在又不能說話,怎麽敘?司命炀嘆氣,看着已經淚眼朦胧的南宮朔兮,她比上一次她見她的時候年紀又大了許多,不過也是,她是跳着時空過來的,她十年的時間對于她來說,卻不過是幾秒而已。

喉頭動了動,南宮朔兮十年間想象過無數次她們見面的場景,也醞釀着演練過無數次她想對她說的話,可是如今真的看見了她,才知道那些模拟不過都是笑話……原來真正情到深處是不需要言語的。

這樣對視了許久,最後,還是司命炀妥協了,伸開手臂把她有些發抖的身體抱在懷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的情緒。

“司命炀,司命炀……”

除了喃喃着她的名字,南宮朔兮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積了十年的話像爆發了的山洪,她努力想找一個突破口,最後卻都徒勞的發現自己只能用哭這一種方式宣洩出來,可是她想哭竟然都沒有眼淚。

司命炀任由她抱着自己,她也環抱着她,看店裏來來往往的人群,看服務員急急忙忙穿梭的身影,看有顧客等的不耐煩拍桌的場景,看幾道時不時向她們這個方向投過來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時間在變,天道在變,包括她懷裏的女孩也在變化,可是這世道還是如此,一直未變。

司命炀知道,南宮朔兮在這個時代的靈魂修補,可能馬上就要完成了。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果然,哭了一會兒,南宮朔兮就推開了她,落寞的看她一眼,笑了笑,眼睛還是紅腫的噙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她一直忍着不讓它掉下來,“對不起……司命炀,我……”

司命炀是南宮朔兮的港灣,卻不是她可以停泊的碼頭,所以她可以在她這裏得到休息和安慰,卻不會和她永遠在一起……這就是南宮朔兮對她的定位。

搖搖頭,司命炀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反正她被她的反複無常弄得已經沒什麽所謂了,她哭也好,笑也好,她都當做是任務一項陪在她身邊就可以了,別的,卻不會再做了。

“那麽……再見。”南宮朔兮對她笑着說道,說完便不留戀的轉身離開,每走一步她覺得就有刀在她心口剜着,血流如注。她心裏知道,這一場意料之外的再見,已經是偶然,下一次的再見,可能就是再也不見了。

“叮——南宮朔兮靈魂修補程度15%,目前靈魂修補程度62%,少主人,請盡快準備和家主進行時空傳送。”

“知道了。”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司命炀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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