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別墅

淩橙暮目前又回到了盲人的狀态, 根本看不見秦策傷在哪裏。

但通過觸覺判斷,他的傷口應該是不止一處,而且血還在流。

她攥着那枚銅鏡碎片, 猶豫着要不要幫他拔.出來, 但考慮到拔.出來可能會失血更多,手頭又沒任何藥品和紗布,一時沒敢輕舉妄動。

她嚴肅反省, 對待這種時空監察局的走狗,有必要這麽瞻前顧後嗎?

……不過他剛才救了她, 她向來恩怨分明, 幹不出恩将仇報的事兒。

誰知就在這反複權衡的過程中, 她的手不慎按到了秦策背後的傷口。

秦策悶哼一聲疼得清醒,常年經受的魔鬼訓練,令他在重傷之際,反擊的本能也依舊迅捷。

他登時翻過身來, 鉗住她的手臂, 用力将她按倒在地。

淩橙暮猝不及防, 後腦勺磕得生疼,近在咫尺,盡管她視線黑暗, 卻能感受到他急促而壓抑的呼吸聲。

他的指尖冰涼,帶着些顫抖的力道。

“你先冷靜。”她說,“我都沒趁着你昏迷下殺手,你倒也不必急着對我怎樣。”

借着油燈的微弱光亮, 秦策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誰, 他疲憊地閉了下眼睛, 松開手, 重新躺回了地上。

淩橙暮推他:“喂,別死了啊,你死這我也很難辦,我解釋不清,就好像是我把你弄死了似的。”

他低聲嘆息:“輕點兒,是不是怕我死得不夠快?”

“我确實嫌你死得不夠快。”淩橙暮這人有一說一,從不藏着掖着,但考慮到自己欠他人情,她斟酌片刻,稍微委婉了一下,“算了,你暫時先多活會兒,堂堂首席執行官,死在這種鬼地方,怪丢人的。”

她脫了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但鑒于不久前才下過水,外套還是濕的,其實也派不上多大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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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一邊,雙手揉着自己發疼的太陽穴,半晌無言。

也不曉得究竟沉默了多久,她又碰了碰他的手。

“诶,還醒着嗎?最好別睡過去啊,萬一有什麽特殊情況,我一弱小無助的瞎子,也不可能背着你逃命。”

秦策的語氣無奈至極:“醒着,你安靜點。”

挺美麗的一雙眼睛,淩橙暮卻用它來翻白眼:“誰樂意管你?你死這吧,讓時空監察局算你個因公殉職。”

“……”

秦策沒回答,也不知是懶得搭理她,還是被她氣死了。

大概是系統不同意讓秦策因公殉職,話音未落,淩橙暮的腕表就振動了起來。

盡管她看不見,但此刻表盤上,的的确确顯示出了其他隊友們的實時位置。

強光瞬間籠罩了這座土坯房。

事實上,當淩橙暮和秦策拼死抵抗鏡中陣法時,另外四位隊友,也正在樹林裏被僵屍追殺。

觀月绫子之前的直覺是沒有錯的,棺材裏那一沓符紙确實有用,用處就在于貼僵屍腦門上,能阻止它們前進的腳步。

觀月绫子本身不需要這種東西,她打一套太極拳就能讓僵屍停止攻擊——前提是必須一直打,打累了僵屍就會恢複行動,很令人崩潰。

而且她最多保護兩個人,可目前隊友有三名。

後來還是伍時玖想出了好辦法,即觀月绫子保護常肅和許霄,自己騎在常肅脖子上。

這樣僵屍們就算想攻擊自己,也蹦不了那麽高(……)

四人組配合默契,由觀月绫子吸引火力,再由常肅和許霄依靠臂長優勢,繞過她的肩膀,往僵屍腦門上貼符紙。

伍時玖單手勒着常肅的脖子,另一只手拼命朝僵屍的方向伸,非常賣力,誰看了都要豎起大拇指。

常肅咳嗽:“小丫頭,快……快勒死了……”

“噢!對不起啊常哥!”

四人奮戰了兩個多小時,從東面跑到西面,又從南面跑到北面,繞着樹林兜圈子,直到把全部的符紙都貼完。

期間常肅被僵屍的長指甲,在胳膊上撓了好幾道血印子,吓得伍時玖夠嗆,生怕他突然變異了什麽的。

結果并沒有,虛驚一場。

霧氣終于散去,被符紙禁锢住的僵屍們,像一排排木樁釘在那裏,慢慢沉入了地面。

不久之後,視野內白光驟現,淩橙暮和秦策被傳送回了原地。

看來童謠主題的這一局,只有小隊雙方都完成了任務,才能順利會合。

淩橙暮挺好,一根寒毛也沒少,還用木簪子绾了挺好看的發髻,就跟去河底做了個造型似的。

然而秦策卻躺在她旁邊,臉色蒼白,渾身是血,看上去像是已經停止呼吸了。

常肅大驚失色:“秦……秦執行官,死……死了?”

“沒死。”淩橙暮拿手指一探秦策鼻息,“這不還喘着氣呢。”

“……”

親眼目睹這一幕,按照伍時玖的思維方式,她心中已将其自動轉化成“橙姐想把秦執行官分屍,眼看着即将得手,但最後關頭又心軟後悔了”的曲折故事。

她緊張又遺憾地勸:“橙姐,我理解你始終過不了那道坎,覺得自己和秦執行官是對立面,非要你死我活不可——可秦執行官幫了我們很多忙,他不是個壞人,你這次也報複過他了,以後就網開一面,稍微給予他一點春天般的溫暖吧。”

“……”淩橙暮面無表情,“你在說什麽瘋話?又不是我傷的他。”

“啊?不是你傷的?”

常肅聞言也詫異:“不……不是你傷的?”

許霄:“真不是嗎?”

觀月绫子:納尼?

淩橙暮點點頭:“為了印證你們的猜想,我決定現在給他補一刀,順便坐實自己的罪名。”

眼看着她擰開盲杖頂端的刀刃,作勢要往秦策身上刺,另外幾人吓得趕緊阻止。

“姐!我們錯了,我們真的錯了,你一向深明大義公私分明,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呢?”

“淩小姐你冷……冷靜。”

“橙橙,我們就是合理質疑,沒有給你強加罪名的意思。”

“隊長,橋豆麻袋哭打撒一!”

然後淩橙暮慈悲為懷,暫時打消了這一念頭。

……主要是系統的提示也來了,她沒來得及動手。

天搖地動,樹木傾折,他們再度集體被傳送到了另一空間。

【[滿月之戰]主題開始,在本空間內生存到混戰結束,即可成功逃離,并獲取新道具。】

【如過程中被鬼怪所殺,視為自動出局。】

【下面是玩家自由行動時間。】

滿月之戰是什麽戰,混戰又是怎麽個混法兒?

這怎麽還有自由行動時間,狗系統忽然人性化了?

系統不會給玩家答案,各種緣由只能靠玩家自己參透。

這一空間的場景,是一座歐式宮廷裝修風格的大別墅,整體以金紅色調為主,水晶吊燈羊絨地毯,柚木家具純金壁爐,複古華麗又神秘。

而此刻的淩橙暮,正盤腿坐在皮質細膩的沙發上,手捧剛剛獲取的新道具,陷入沉思。

那是一根銀制帶鈎刺的鎖鏈長鞭,極其鋒利,稍有不慎就會被劃傷出血。

不曉得是做什麽用的。

相比起沉思中的她,其餘隊友就顯得比較手忙腳亂,他們集體擡起受傷的秦策,急着把秦策送到樓上的卧室去。

伍時玖打開酒櫃的最下層:“……這裏有急救藥箱啊!許哥你會不會包紮傷口?”

許霄謙虛:“會一點。”

“那就靠你了!”

至此,許霄除了廚子、開鎖匠、理論家、情報員、繡娘……等身份之外,又多了一個稱號:江湖郎中。

……

許霄在樓上替秦策包紮,其他人幫不上什麽忙了,開始四處溜達,熟悉別墅地形。

觀月绫子偷看了淩橙暮好幾次,最後實在忍不住,試探性地問。

“隊長,你不好奇別墅裏有什麽嗎?”

淩橙暮氣定神閑:“不好奇,總之有什麽我也看不見。”

“?”

觀月绫子不太了解她之前的情況,一頭霧水,反倒是不遠處的伍時玖,聞言震驚轉過身來。

“橙姐,你眼睛……你眼睛又出問題了?”

淩橙暮淡定反問:“你才發現呢?”

“……對不起姐。”伍時玖羞愧扶額,“我看秦執行官傷成那樣,以為你是安全的。”

“算了。”淩橙暮也懶得多說這個話題,擺手示意,“看看廚房裏有什麽,待會兒讓許霄做頓飯,餓了。”

“好的姐,我這就去!”

這時常肅從廚房走出來,結結巴巴彙報:“冰箱裏什……什麽都有,菜譜讓小……小許訂吧。”

每當這種時刻,許霄同學就格外忙碌。

等許霄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伍時玖、常肅和觀月绫子正在啃幹面包,三人眼巴巴盯着他看。

“許哥,冰箱裏的食材都是生的。”

“知道了。”許霄答應着,“大家不要急,我很快就去做飯——我先跟橙橙說兩句。”

淩橙暮往沙發上一靠:“說吧。”

“秦執行官傷得挺嚴重的,我很難想象,他身上居然有那麽多傷。”

“我們剛才是從鏡陣裏逃出來的,他掩護了我,所以遲了一步。”

“可我說的不只是新傷,他身上還有很多落疤的舊傷,就像是……”許霄遲疑着猜測,“經歷過很殘酷的刑罰一樣。”

淩橙暮沉默。

許霄又問:“你要上樓看看他嗎?”

“我也不是醫生,看他有什麽用?”

“聊一聊,表達一下感激之情,給予傷者一點點安慰。”許霄慢條斯理地勸,“當然我也沒有逼你去看他,如果你真的不想去看他也沒關系,看不看他是你的自由,我只是覺得于情于理,你去看看他都沒什麽不好,畢竟你……”

“行了,閉嘴吧。”淩橙暮不耐煩推開他的腦袋,“帶路。”

“樓梯就在那啊。”

“我眼瞎了。”淩橙暮咬了一回後槽牙,“你眼也瞎了嗎?”

“……”

許霄立刻保持乖巧,扶着她的手,帶她上了二樓。

他人微言輕,哪敢發表意見。

五分鐘後。

另外三人在下面嗷嗷待哺,許霄忙着做飯先走了,只剩淩橙暮獨自站在卧室門口。

她略微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這才推開了那扇門。

屋裏很安靜,隐約能聽見秦策的呼吸聲,應該是睡着了。

由于卧室面積較大,她盲杖點地,試探着緩步前行。

走了十幾步,忽聽秦策啞着嗓音開口。

“要撞上了。”

“……”

哦,這混蛋沒睡着。

她停住腳步,把盲杖往前一伸,果然碰到了巨大的落地衣櫃。

于是變了方向,走向床邊。

她在床邊坐了下來,順手去确認秦策的位置,先摸到了他的手,又摸到了他解開紐扣的襯衫,再摸到了他纏滿繃帶的胸口……

秦策喉結微動,深深嘆出一口氣:“你亂摸什麽呢?”

淩橙暮頓了頓,把手收了回來:“我是個瞎子,哪個瞎子眼神好?摸錯了而已,你以為自己魅力大到能讓我故意占便宜嗎?”

她總有特殊技巧,能将無賴的言辭,講得大義凜然。

秦策不願意跟她争,更何況他受着傷,也沒精力和她生氣。

他阖目養神:“不去補個覺,上來幹什麽?”

“來看看你還能活多久。”

“托你的福,還能撐幾天。”

話題就此中止,兩人各自沉默。

正當淩橙暮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許霄的囑托,打算離開卧室時,沒料到秦策又睜開了眼睛。

他側頭瞥向她,片刻,平靜提醒。

“簪子歪了。”

淩橙暮擡手摸了摸,當真是歪了,有幾绺長發散了下來,她有些無語。

“就這樣吧,我也不會弄。”

“低頭。”

“啊?”

秦策緩聲重複着:“低頭,我給你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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