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應酬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景念桐這方面的耐心向來不多。
有個前輩是景念桐客串宋應頔的那部戲中,一起合作過的,話很多,滔滔不絕地跟大家侃上一次跟她一起合作拍戲的事。
演技不能代表人品,景念桐對這位前輩的印象,停留在片場倚老賣老欺負年輕演員。
聽着他半真半假口若懸河的胡扯,笑而不語。
人的勢利本性,欺軟的同時便也怕硬,前輩說着說着,cue起了景詹,言辭間頗有幾分谄媚。
盛邦太子爺的身份,不僅有些女人趨之若鹜,男人同樣會巴結奉承。
不知道他師承哪門子的察言觀色,誤會景詹這座冰山喜歡聽娛樂圈的八卦,說道:
“景總看過我們那部電影嗎?小景……念桐在裏面雖然只是客串了一場戲,但跟小宋的合作可是很有火花的。他們倆拍戲的時候就很默契,都不怎麽搭理別人,天天黏在一起話跟說不完似的,當時我們私下都在猜,他們是不是在一起了呢,哈哈哈哈……”
景詹明顯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垂着眼皮,慢條斯理地轉了轉香槟杯,臉色淡漠。
這些中年男人拿女人玩笑的惡劣風向,在娛樂圈也不能幸免。
景念桐笑起來的模樣風情萬種,慢悠悠怼回去:“我只在劇組待了一天,當天晚上拍完就去趕飛機了,天、天、粘着宋老師?趙老師您是看錯了,還是記錯了。”
趙老師沒想到被她當衆拆臺,幹笑兩聲:“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是別人吧。”
更沒想到臺階又被宋應頔抽走了:“在劇組沒有女演員粘着我,趙老師記錯了。”
趙老師下不來臺,尬着臉不說話了。
這時另一個前輩大約是想圓場,也大約是誤會了兩人的關系,說着場面話:“小景這麽漂亮,跟小宋很般配。”
這次,兩個當事人還沒反應,便聽一道冷飕飕的聲音問:“哪裏般配?”
景詹的視線落在說話的人臉上,沒什麽情緒。
他的表情太難揣測,叫人分不清是字面的疑問,還是否定意義的反問。
對方的察言觀色能力顯然和趙老師師出同門,理解成了“你展開詳細說說”的意思,還真的列舉起來。
“你看,小宋拿了那麽多獎,演技大家有目共睹,小景也很有實力,人氣很高,一個這麽帥一個這麽漂亮,可以說是我們演藝圈的門當戶對。”
娛樂圈,看得不就是才華人氣和臉嗎。
這三樣都相稱,還真的可以用門當戶對來形容。
景念桐這次沒有反駁,反而拿興味盎然的眼神瞧着景詹。
景詹對她看好戲的樣子視而不見,用十分專業、因而顯得有些淡漠的口吻評價:
“年齡差太多,不适合。”
宋應頔也就比她大八歲,哪裏就到年齡差太多的地步了?
景念桐輕輕揚了下眉,眼神意味深長地瞧他。
宋應頔察覺到景詹的傲慢,笑笑:“還好,我跟念桐的共同話題很多。”
景念桐看着景詹,故意問:“景總這麽專業,是做婚戀介紹服務的嗎?”
景詹涼涼睇她一眼。
旁邊馬上有人好心解釋:“害,這是盛邦的景總,什麽婚戀介紹,小景你挺會開玩笑。”
景念桐沒看那人,光明正大地盯着景詹,眼神分明是戲谑,語氣卻一本正經:“哦,那景總可以考慮發展一下這方面的業務。”
景詹的臉色和聲音都很淡,禮尚往來推回去:“景小姐如果有需要,我會考慮。”
“那等我有需要,我就找景總。”景念桐笑着,似有深意。
譚钊身邊一直有人,景念桐沒找到和他單獨說話的機會,又被阿姨們拉去打牌。
她手氣不錯,每局都起得一手好牌,偏牌技爛得厲害,把把輸。
這些闊太太玩牌的籌碼不小,沒一會兒,景念桐就輸了六位數。
阿姨們贏錢贏得笑容滿面:“哎喲,小景今天輸了不少吧。”
景念桐也不見心疼的樣子,笑了笑:“你們玩得開心,我輸得就值了。”
阿姨們被她哄得高興,閑聊道:“說起來,小景你和景總是都姓景呢,這個姓也不多見,你們家裏以前不認識嗎?”
景念桐托着下巴:“湊巧。”
“那你們倒是可以認識一下,都是本家。”
景念桐聞言,往景詹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坐在沙發上,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偷看,目光淡淡掃過來。
景念桐對着他笑了笑:“有機會吧。”
景念桐沒費心應酬,剛才還是不可避免地喝了幾杯酒。來之前沒吃東西,空腹飲酒的惡果逐漸顯現,胃開始隐隐作痛。
她起身讓馮阿姨接手,問了一個傭人,到廚房去換溫水。
半杯溫水入腹,胃絞痛慢慢緩解了一點。
她靠在桌子上休息,身後有腳步聲,接着,一個盛着食物的碟子放在了她手邊。
“沒那個能力應酬,就別滿場飛了。”
景詹不冷不熱的話裏,景念桐聽得出嘲諷。
她當沒聽到,吃了口東西,問:“你怎麽在這裏?”
景詹還是那副冷淡又漫不經心的調子:“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你認識譚導?”
景詹淡聲反問:“你以為,你是怎麽拿到請柬的。”
景念桐偏頭瞧他。
雖然是光曜的大股東,還和關總是好友,景詹其實很少插手她的事。
至少,在她的認知中如此。
而且以他的性格,即便插手,也不會在她面前邀功。
今天倒是很反常。
廚房沒人,景念桐肆無忌憚地靠近他,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勾起笑:
“那你怎麽不幫我直接搞定譚導,只送個請柬有什麽意思。”
“這種戲叫好不叫座,拍了也是浪費時間。你想拍正劇,有很多選擇。”景詹的評價犀利而直白。
這話不假。
譚钊的正劇口碑極好,但因為風格太過肅穆莊嚴,商業性一直差點。
但景念桐別有深意地望着他,笑得妩媚:“你不想讓我接,是因為譚導的戲不叫座,還是因為看宋老師不順眼?”
如果真覺得是這部戲不該接,何必幫她拿到請柬。這樣不是更浪費時間?
景詹這才看了她一眼。
景念桐湊近,含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聲音壓得很輕:“景總是在吃醋嗎?”
她拿手指勾了勾他的領帶,好心情地說:“你要是承認吃醋,我就不演這部戲。”
景詹垂眸和她對視,眼神深邃,含義不明。
半晌,他移開眼,臉上仍舊沒有表情,冷漠地回答:“別高估自己的魅力。”
景念桐表情遺憾地松開手,退後。
“沒勁。”
景念桐從廚房出來後,看到宋應頔和譚钊在說話。
兩個人一起向她望過來,譚钊的目光中有打量。
看來是在聊她。
景念桐走過去,一笑:“在說我壞話嗎。”
“你哪有壞話可以說。”宋應頔笑着說,“譚導,你可以跟她聊聊,她的表現會讓你滿意的。”
譚钊不置可否。
宋應頔給她遞了個眼神,“那你們聊,我去喝杯酒。”
他真的很盡心在幫她引薦,景念桐輕輕點頭,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宋應頔走開之後,譚钊并沒有跟景念桐多聊的打算,也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應頔已經跟我說了,你想上這部戲?”
景念桐在他面前既不緊張,也不拘謹,一直帶着淺淺的笑,跟他說:“下一部也可以。”
譚钊對她這個回答有點意外,挑了下眉。
一般人在這時候都會馬上表決心,說自己多喜歡、多想演這部戲,對角色有多麽深刻的共鳴,不演的話一輩子都遺憾雲雲。
其實哪個不是只為了上他的戲,花言巧語。
她倒是夠直接的。
不過雖然意外,譚钊還是順勢拿這個刁難了她一下:
“也就是說,你對角色沒有什麽理解,那你憑什麽認為,你能上?”
景念桐笑容不變,看着他:“我也很想有理解,但,我還沒看過劇本。”
“……”
譚钊沉默了一下,之後的話也非常直白。
“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雖然應頔極力向我推薦你,但我可以直接回答你:不行。我從來不用偶像劇演員,你的戲我看過,我覺得你不适合。我太太很喜歡你,你今天來做客,我很歡迎,其他的,就不說了。”
他的拒絕在景念桐的意料之中。
古往今來,有才華的人大多脾氣古怪,比起某些脾氣臭到人盡皆知的大導演,譚钊還算好的。
有話直說,光明磊落。
景念桐道:“大家都知道,您很愛用沒有表演經驗的新人演員。我看過您的訪談,因為您認為,新演員是白紙,沒有受到污染;也是璞玉,可塑性很強。”
譚钊愛用新人的偏好廣為人知,訪談是早些年錄的,這習慣一直延續至今,沒有變過。
她會知道也不奇怪。
不過景念桐緊接着的話很直接。
“但是,您選新人的眼光,并不是每一次都準,最近幾個全都翻車了。尤其是上一部戲《奇俠》裏的小蘇玉,演得很一般。”
譚钊發覺,這個女演員是真的出人意料。
現在的演員一代不如一代,近幾年他挑的幾個新人,表現都差強人意。外人都能看出來的事,他自己的切身感受當然更直接。
這也是,《珠玉詞》遲遲沒有定下演員的原因之一。
不過這話,沒人敢在他面前說。
景念桐是頭一個。
“我至少比您選的新人好,您可以試試再決定。”景念桐說話不急不緩,有一種令人印象深刻的自信和從容。
不得不說,想上他的戲的女演員很多,景念桐是其中唯一不費心讨好他的一個。
譚钊沉默片刻,松了口:“下周一來試鏡,到時候會有人跟你聯系。”
宋應頔似乎早就預料到結果,看她走過來便笑着說:“祝賀。”
“今天謝了,宋老師。”
雖然他的引薦并沒有起到決定性作用,但好意景念桐心領了。
“不用客氣。”宋應頔伸出手,“第二次合作愉快。”
“現在說這句話還早,我還沒試鏡。”景念桐笑了笑,跟他握了握,“等到周一再說。”
從譚家出來,景念桐坐上車。
剛睡醒的小滿蒙着一張困頓的臉,馬上從前面遞消毒水和濕紙巾過來。
景念桐掃了眼消毒水,看向她:“做什麽?”
“啊,不是。”小滿迷迷瞪瞪地說,“景總吩咐的,說你手弄髒了,讓你擦幹淨。”
“……”
所以,剛才握手被他看見了?
景念桐牽了牽嘴角。
小滿一臉茫然:“你在笑什麽?”
景念桐抽了張濕巾,邊慢吞吞地擦手,邊說:“笑一個嘴硬的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