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紙間少年
被塞了那一口土豆之後,譚衍頓時就安靜了。
虞易看似淡定的埋頭認真吃飯,實際上在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剛剛喂譚衍土豆的時候,他用的是自己的筷子。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不該換雙筷子。
但是,現在換不換,好像已經沒什麽區別了。
艱難吃完了這頓飯,兩個人都不大自在。虞易以為這種情況譚衍應該離開了,誰想他一點要走的意思也沒有。
“你不回去嗎?”虞易問。
譚衍反問他:“你不準備回去嗎?”
“可能會很晚。”
“嗯。”
“嗯”是什麽意思?虞易回到辦公桌前處理自己的事情,看譚衍這架勢,似乎是想等他一起回去?
可是,為什麽要等他?
“下午我媽來過。”譚衍突然開口。
彭怡女士一早就跟他們表達過要來查崗的意思,所以說,譚衍今天又是奉旨行事。虞易點點頭,終于想通了。
“我就是加個班,你沒事的話就先回去吧。”虞易說,“彭阿姨要是問起來,我知道該怎麽說。”
今天的确是彭怡叫他來的沒錯,但指示僅限于“多關心一下小魚”這樣的話。回去和留在這對譚衍來說差別不大,也就是躺在床上和躺在沙發的區別而已。
“沒事。”他癱倒在沙發上,“剛吃飽,不太想動,你辦公室空調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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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易總不能硬把人趕走,“那……你随意。”
不過,若放在一個月以前,說不定他真能把人趕出去。
和上回一樣,兩個人各自占據着辦公桌和沙發一隅,各幹各的事,期間艾拉偶爾進來商量點事情。
總之,一切都很和諧。
譚衍玩了會兒游戲,擡頭正好瞧見沉浸在工作中的虞易。
其實彭怡女士下午除了來查崗,還順便給他帶了很多他扔在家裏的舊東西,大多是年少時的畫稿。
“你和小魚結婚以後就算是自立門戶了,這些東西還是你自己收着吧。”這是彭怡的原話。
她還說了很多,關于他們兩個小時候的事,說小魚不愛說話,說他愛欺負弟弟,但是又不準別人欺負。
“那我還挺護食。”譚衍笑着說。
然後彭怡女士敲了一下他的腦殼,警告一番後就走了。
在那堆送來的畫稿裏,譚衍無意中翻到了一張速寫,那是一張肖像畫,畫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畫稿很粗糙,但依舊可以清晰辨認出少年清秀的模樣,最為傳神的,是那雙眼睛,分明沒有流淚,卻嵌滿了悲傷。
從專業的角度來說,這張畫的筆觸說不上有多成熟,但重在其中傳達的“意”。即便譚衍現在是一幅畫就是一輛車的身價,也無法完美的複刻。
對他來說,這是獨一無二的一幅畫。
直到重新看見這幅畫的那一刻,譚衍才再度回想起當時提筆的心情。
虞易說得對,他可真是個煞筆。
他平複了一下翻湧的思緒,将目光從虞易的身上收回來,閉上眼睛放空大腦。
想這麽多做什麽呢。
直到譚衍一覺醒來,虞易的事情還沒有做完。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半夜十一點了。
“小魚?”
寂靜中,虞易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來,“你醒了。”
譚衍掀開不知道什麽時候蓋到身上來的毯子,打着哈欠走到他跟前,“你經常這樣加班?”
“沒有,今天這是意外。”虞易居然笑了一下,“誰敢讓老板加班。”
譚衍才不相信他的鬼話,霸占他辦公桌的一角坐了好一會兒,虞易被他盯得有點心裏發毛。
“你看着我做什麽?”
譚衍:“我在想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去休息。”
“馬上就好了。”他已經準備關電腦了,“你今天有點奇怪。”
虞易開始擔心他又要憋什麽壞。
譚衍笑着反問他,“哪裏奇怪?”
就是說不清楚才覺得奇怪。
虞易沒說話。
“我媽今天給我送來了一沓以前的畫稿。”譚衍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給你畫了一張肖像,回去送給你吧。”
電腦屏幕徹底黑掉了,虞易也沒說要不要,從坐了許久的椅子上站起來,“我好了,走吧。”
“等等。”譚衍叫住他,“我的眼鏡呢?”
虞易沒想到他居然一直沒忘記這件事,在譚衍的提醒之下,從抽屜裏将眼鏡拿了出來。
“還給你。”
譚衍接過去,拿在手上把玩一圈,故技重施,再次趁他不備,把眼鏡換了上去。
虞易有些無奈,“你無不無聊?”
說着,作勢就要摘下來。
譚衍一下扣住他的手腕,“摘下來做什麽,多可愛啊。”
虞易眯着眼看他,總感覺自己被調戲了,“你自己可愛去吧。”
這副眼鏡幾經波折,最終被虞易架在了譚衍的鼻梁上。然而同樣的一副眼鏡,在不同的人臉上,效果也截然不同。也許是譚衍身上藝術家的氣質過于厚重,不管怎麽樣,虞易都沒法用可愛來形容他。
回去的路上,譚衍就開始後悔了。
他不想把那副畫給虞易。
虞易本就是個心思敏感的人,萬一從畫裏看出點什麽怎麽辦?他們現在屬于契約關系,他要是把畫送出去,似乎容易引起誤會。
譚衍開始指望着到家後他能忘了這件事,可誰讓虞易恰好記性不錯,“不是說要把畫送我嗎?”
“哦……哦,我去找找。”譚衍進了畫室,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畫稿。他在燈下細細端詳了許久,直到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謝天謝地,虞易是個知道敲門的人。
他當機立斷,将其塞進了一堆畫稿的中間,然後若無其事的叫人進來,假裝在翻找的樣子。
“真是奇怪啊,明明下午還看到來着,現在居然找不到了。”
譚衍背對着他,好一會兒沒聽見動靜,還以為自己暴露了。
“譚衍。”
“怎……麽了?”他轉過身去,看到虞易神情的那一刻,心底頓時湧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虞易臉上挂着熟悉的冷笑,“你要不要解釋一下,我不在的那半天裏,你在廚房幹了什麽?”
“也……沒幹什麽……”譚衍猛然想起還有這麽一回事,“反正你也不用廚房,我就是,做了個小試驗。”
他拿小拇指比了一下,意在說明這件事的不值一提。
虞易頭疼扶額,心想這人可真是一天不找麻煩都皮癢。
“你要不要再去看一下自己的傑作?”
這就不必了。
譚衍試圖解釋,“小魚,這真的只是個意外。”
不管是意外還是別的什麽,總之虞易的心情不太美妙。此刻譚衍站在他面前,他只能想到一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他果然還是放心的太早了。
虞易不想和他吵架,畢竟今天的和平來之不易,他已經盡力在克制自己了,“我不管你幹了什麽,明天我希望一切都可以恢複原樣。”
譚衍這回表現的格外聽話,“沒問題,你說了算。”
廚房的事情就這樣到此為止了,可譚衍心中那股不妙的預感依舊沒有消散。
“小魚,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而且這個味道還有點熟悉。
虞易吸了吸鼻子,皺眉道:“廚房一股糊味,不就是你幹的好事嗎?”
“不是。”譚衍忽然上前一步,湊到他近前。虞易吓了一跳,一把推開他,往後退了一步。
不過譚衍這下也确定了,“是你信息素的味道。”
虞易一愣,脖子一紅,有些窘迫地退出了畫室,落在譚衍眼中,竟有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
上次發情期提前的時候,虞易因為喝了酒,幾乎是毫無意識的,這回應當是阻隔劑的效果消退了,才讓譚衍聞見的。而且他聞到也就算了,居然還湊到他脖子那裏又聞了一下。
認真說起來的話,譚衍應當是唯一一個在他意識清醒下,仔細聞見過他信息素的人。
因為信息素的特殊性,虞易有一種被人窺探了的感覺,只是這樣的感覺并不算太讨厭,至少,他對于窺探的人譚衍這件事,沒有太大的惡感。
若要論緣由,大約是他對譚衍太了解了。
盡管他們向來不對付。
譚衍還留在畫室裏,他重新翻找出那張畫稿,畫紙上少年的模樣和如今比起來相差不大,多了幾分青澀,讓譚衍又想起方才萦繞在鼻間的氣味。
畫室裏那點氣味早就消散了,但譚衍仍舊記得,大概是回想的過于頻繁,以至于他覺得有點煩躁。
他現在開始慢慢相信兩個人契合度是百分百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