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休息過之後,拍攝繼續。

一個演技娴熟入戲快的演員,對導演來說就像萬裏無雲的天空下一層層舒展開來的海浪,說不出的舒服。

氣氛無比的沉重,昨天還嬉笑怒罵的邵謙今天再見,竟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一聲驚悚尖利的尖叫劃破還未亮透的夜空,在這半明半暗帶着涼意早晨直讓人毛骨悚然。

胡逸的房間離得遠,披了件外套沖過來的時候,人都到齊了。屍體的周圍,大家或驚恐或悲傷,隐隐有哽咽的聲音如幽靈一般一絲絲的鑽進人的耳朵,直讓人脊背發涼。何茵跪在屍體旁,她低着頭,背對着衆人,沒有人能看到她是什麽神色,可是,光看着她的背影,都覺得這個人此時已經被巨大的悲傷淹沒,她像繃着一根弦,不是爆發,便是滅亡。

場景轉換,來到莊園大廳,這間大廳非常明亮通敞。崇華在燈光和拍攝角度上做了處理,同樣的一個大廳,處理之後,在畫面中就顯得陰暗,封閉。封閉的空間往往能讓人産生恐慌,也會使觀衆如身臨其境一般感覺到那種讓人想要扯着嗓子大聲尖叫的壓抑堵塞。

接下去就是胡逸根據現場推測,并詢問每一個人不在場的證明了。

他那種天生的精明睿智和領導能力就此展現出來,耀眼的人格魅力逐漸吸引住衆人的目光:“阿茵是第一個發現的,有沒有人移動過現場的物品?”得到否定的回答,他開始擰眉思索,為什麽會是在那裏,邵謙明顯是他殺,可是為什麽兇手會把行兇或者呈屍現場選在那裏?那裏既不是邵謙的卧室,也不是他常去的地方,因為誰都有可能經過更不是一個好的下手地點。他想到這裏,眼睛倏然一亮。

“那裏是每個人起夜的必經之處,他想讓人在天亮之前便發現!”胡逸思維極為敏銳。

大廳正中坐的幾個人穿着民國的服飾,一個個衣着光鮮,面布陰雲。遠離中心的邊緣,各種拍攝器材羅列,一根根電線拉得到處都是,穿着短袖t恤的工作人員屏息凝神地盯着中間的拍攝區。看影後拍戲,真是分分鐘帶人入戲,哪怕是圍觀的,都把情緒調動到淋漓盡致。

崇華掌控着全場,她看着監視器中每一個人的表演,從表情,到動作,一瞬都不能馬虎。

崔貞飾演的何茵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像失了魂,眼中沒有一點神采。大家都擔心地看着她,沒有人敢碰她,也沒有人敢叫醒她,誰都不知道她這個狀态,一旦被喚醒,是振作,還是瘋魔。

最終還是胡逸開口了,他走過去,也有點猶豫,但一想到好友被人殘忍殺害,心中的憤怒就難以消去,他的眼神堅毅起來,但他到底是一個善良的年輕人,開口的時候,盡量地輕柔,以免吓到了這個剛失去深愛的丈夫的可憐女人。

“阿茵,你看到邵謙的時候,還有沒有其他人?”

何茵沒有回答,仍舊是魂不守舍的。

胡逸頓了一下,有點煩躁,他是個富家少爺,家中有權有勢,要什麽有什麽,一向順風順水,于是也就很煩有人不按他的話來做。他忍耐着性子,打定了主意要給好友一個公道,苦口婆心的勸了起來,從理性到感性,說到“你不能讓邵謙枉死”的時候,何茵有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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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一點點的紅起來,像充了血一般,眼淚溢滿了眼眶,她擡起頭,那種剝離骨血的悲傷,讓看到的人,都跟着眼角發酸。

“沒有,”聲音沙啞微顫,她低下頭,“只有我。”

《囚徒》原著是用第一人稱的視角來寫的,書中這個我,就是何茵,這一整個事件,都是站在她的角度來描述。這類小說,避免不了的就是讀者在看的過程中猜測兇手,結果到了最後揭露,誰都沒有想到兇手會是那個人。

那個人就是“我”,是何茵殺了她的丈夫。

所以,在演的時候,除了悲傷,還有別的情緒,需要表達出來,殺了深愛的丈夫的痛苦,內疚,與擔心被人發現将要面臨萬劫不複的害怕,這些情感都要有表示,每一種情緒表達出幾分,哪一種是主情緒,都要把握好。

崇華看着屏幕,眉頭慢慢舒展,還沒完全松懈下來,她倏然擰眉,喊了一聲“cut!”就走了出去。

“魏鶴歌,你怎麽回事!”崇華氣死了,這條ng了四次,阿貞眼睛都哭腫了,就是魏鶴歌,總是出亂子,“這裏是要你懷疑啊!你這一臉何茵你說得好有道理是什麽意思?都好有道理了接下去還查個什麽!”

魏鶴歌被罵得頭都要擡不起了。崇華快步走過去,看了眼崔貞,又板着臉瞪魏鶴歌:“你好好想想!”

看看窗外天色,估計今天也拍不成了,幹脆宣布收工。

崇華很少動怒,平時拍不過,她也多半是耐心地講戲,告訴演員應該怎麽怎麽拍,是導演裏少見的好脾氣。這次突然生氣,大家都有點反應不過來地愣在當場。其中魏鶴歌最惶恐。

他也知道自己的原因耽誤了進程,一個一個地跟工作人員道歉,尤其是崔貞,影後眼睛通紅的,布滿了血絲,估計化妝師都沒法遮。魏鶴歌很忐忑,他也不想這樣的,可偏偏怎麽都演不好這裏,越着急,就越找不到感覺。他小心翼翼地跟影後說了對不起。崔貞大度地笑了一下示意沒事。

見影後是真的沒有放在心上,魏鶴歌才松了口氣。他挨個兒地道歉,道歉了一圈,最後想找導演,發現崇導不見了。

崔貞吩咐助理去廚房要點冰來,哭戲很傷眼睛,眼球有一種漲裂的痛意,必須要敷一下,不然明天可能都好不了,會影響拍攝進程。

走進房間,還沒坐下,就有人敲門了。崔貞站起來,走過去透過貓眼看了看,發現外面是崇華,才把門打開來。

崇華手裏拿着一小桶冰,還拎了一只醫藥箱。

崔貞一看她這架勢,就知道她是做什麽來了,往邊上讓了讓,讓崇華進來。

崇華對這間房很熟悉,她每天都會想方設法的過來坐一會兒。熟門熟路地走進去,将冰和醫藥箱放在茶幾上,然後轉頭:“我幫你敷一下眼睛。”說完,也不等崔貞答應,就自己動手準備了起來。

先拿出一卷紗布,折成幾折,到适宜的厚度,然後用鑷子夾了冰塊,放在紗布上,裹起來,冰涼的感覺透過紗布冒出來,崇華自己試了一下,剛好。

崔貞在一邊看着她嚴肅認真的樣子,有點兒忍俊不禁,見她準備好轉頭過來,連忙也保持了嚴肅的樣子。

崇華一看到她紅彤彤的眼睛就心疼,這個魏鶴歌,總是掉鏈子,真是太煩了!

心裏抱怨着,一對上崔貞,她又是輕柔的語氣:“你坐下。”

崔貞聽她的,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崇華走到她面前,左手輕輕地挑起她的下巴,右手拿着包裹了冰塊的紗布,慢慢地敷到她的眼睛上。

冰塊有點涼,在夏天這種涼冰冰的溫度很舒服。崇華手法很專業,估計是以前專門學過的。

“疼麽?”她問。

崔貞閉着眼睛沒有睜開:“還好。”

崇華沒再說話,專注手上的事。不多久,兩個眼睛都敷好一輪,紗布裏的冰需要換換。崔貞閉着眼,什麽都不知道。她信賴地任由崇華動作,沒有一點不安的樣子,這是完全信任的表現。崇華看着她,她那麽美,她完全的信賴她,崇華的理智慢慢的遠去。

她的眼中只剩下崔貞,漸漸的只剩下那紅潤微抿的雙唇。

人總有那麽一瞬會失去理智,失去意識,跟着心走,向心目中最美好的方向靠近。

崇華彎身,慢慢地朝那吸引她的雙唇靠近。

越來越近了,她無比的緊張,心跳又快又重,像擂鼓一般,可是她平時引以為傲地自制力完全喪失了作用,她的腦海中空白一片,什麽都顧不上,只想親吻這個,她愛的人。

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像走了千萬裏。只差一點了,崇華慢慢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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