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裏是醫院裏的一間病房,四周都是白色的,牆壁是白色的,床是白色的,被褥也是白色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鑽進鼻腔裏,不算重,也就不覺得刺鼻難受。
窗簾緊閉,沒有一絲亮光,房裏只有兩盞算不上明亮的床頭燈開着。
崔貞原就白皙的臉龐更加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的透明,她眼睛閉着,卻很不安穩,密長的睫毛微微的顫動,像随時都會醒來。
一定吓壞她了。崇華心疼地想。
過了一會兒,崇華還是決定把崔貞叫醒,病床雖然小,但足夠兩個人擠一擠,這樣趴着睡到天亮,醒來肯定腰酸背疼。
她準備搖醒她,但手一碰到崔貞的肩,她就立刻醒了。
她的神色裏沒有一點睡意,一張開眼就察看崇華的狀況,發現她醒了,她松了口氣,然後用手撩開崇華額前的發絲,柔軟微涼的掌心貼在她的額頭上:“頭還疼麽?”
崇華喜歡她掌心觸碰的感覺:“不疼了。”她一邊回答,一邊擡手覆上崔貞的手背,然後帶着她的手下滑,貼到自己的臉上。
“對不起,吓到你了。”崇華歉疚地看着崔貞。明天,也或許是今天,要繼續拍廣告,這個廣告不能無故推延,攝影棚、導演、工作人員、道具,用一天就是大筆的花費,廣告商不會樂意花多餘的錢。她不但吓到了崔貞,還害她犧牲了休息的時間。
崔貞被她的這句話弄得沉默了一下,她确實被吓到了,眼看着崇華在她懷裏閉上眼,失去意識,心神俱滅來形容都不足為過。她用最快地速度叫了急救,然後緊緊地抱着她,一點都不敢放開。她的腦海裏一片空白,唯一有的只是一個念頭:如果崇華出了什麽事,她會陪着她,她會一直陪着她,不管她是生是死,她都會在她身邊。
可是,她不應該覺得抱歉。
崇華溫熱的臉頰還貼着她的掌心,熱度通過接觸傳導,崔貞覺得自己總是微涼的手也随着提高了溫度,接着是她的手臂,身體,心髒。就像上一世,崇華是她蒼涼生命中唯一的亮色。崔貞眼眶一熱,她說:“崇華,我為你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這樣直白地表達內心的話一點也不像崔貞會說的,她一向都是克制自持的。只有在乎才會一反常态吧?她真的吓壞她了。崇華怔忪了片刻,然後幸福地笑了起來。她往邊上挪了挪,掀開被子的一角,說:“你快上來,我要抱着你睡。”
崔貞順從地脫了外套,躺到崇華的身邊。
崇華把她攬到懷裏,體溫交融的感覺太好,她舍不得松開一點。
崔貞獨有的清冷香味像最好的安神香,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醫生沒有查出你的腦部有什麽問題,只要醒來就沒事了,但是聽說你上半年的才受過刀傷,他建議你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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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華平時活蹦亂跳的,但她的身體狀況真的稱不上好。受過傷的身體多少會留下後遺症,崇華又是一個閑不住的,崔貞也知道讓她待在家裏,或者讓她去外面單純的玩,不要考慮工作的事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平時也只能在她的飲食和作息時間上控制。
“我知道的,別擔心。”崇華讓她放心。
崔貞沒再說話。
剛剛睡了那麽久,現在反而睡不着了,崇華聽着崔貞規律的呼吸,她也沒睡着。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光是感受她的氣息,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已經入眠。
崔貞靠在她的肩胛的位置,她們靠得那麽近。崇華将被子往上拉了一點,掩了掩被角。被子不大,但也夠用了。
電燈的亮度也剛好,呈現出溫馨的暖色,就像在家裏時,她們房間的燈光。這個時候應該說點什麽,但崇華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起剛才那個夢。
其實能記住的已經不多了,只有一個大概。她來到長陵外,看到古時候的夏侯沛帶着随從來到這裏,她單獨走進陵墓,跪坐在母親的棺椁前痛哭。
從她知道的一些史料和夢裏看到的情況來分析,如果她夢到的都是真的,那麽夏侯沛的生命也快要終結了。因為帝王陵墓是即位之後才開始興造的,一造就是數年,數十年。所以,崔太後的棺椁不可能早就在那裏,而是新運進去的。
她去看望母親,是為了跟她忏悔,她最終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個選擇自殺的人,一個懦弱到不敢面對現實的人,一個戰勝不了自己的心的人,這不是一個值得尊重的人。崇華很珍惜生命,她覺得每個人只有一次的生命,不管怎麽樣都要活下來。所以,知道周先生派人給她的食物裏下毒,她寧可自己下廚,實在沒時間,就從超市買泡面,買吐司,得知周先生收買她的司機,她就自己開車,被刺殺過,她就随身帶保镖。
不給能傷害生命的因素留下一點縫隙。她是如此熱愛生命的一個人,面對輕生的行為理所當然地會鄙夷。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呢?何必極端到一了百了。
然而,見過夏侯沛戴不住平靜的面具,在母親的棺椁縮成一團,壓抑痛苦的哽咽。崇華竟然覺得不難理解,如果活着只是痛苦,如果錦繡山河,江山萬裏,權力頂端的滋味都不能留住身為皇帝的她,死,就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可是,這與她有什麽關系?為什麽接二連三的夢見?崇華怎麽都想不通,偏生還越想越心慌。她不由緊了緊手臂,把崔貞抱得更緊。
崔貞已經睡着了,身體卻随着崇華的動作本能地朝她靠了靠。
紛紛擾擾的思緒都在這一刻遠去,崇華低頭,在崔貞的額頭親了親,閉上眼,很快再度進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崇華完全都好了,又恢複了她活蹦亂跳的模樣。崔貞的助理在經過兩人同意後把幹淨的衣服送進來。崇華讓崔貞先去洗漱。
小助理看到那淩亂的小病床,臉憋得紅撲撲的,都不敢往那邊再多看一眼。支吾了半天才說:“崇導,外面有一位女士,很早就來了,要請她進來嗎?”
“誰?”崇華問。
“她說她姓隋。”
是隋安。她來了。
崇華三兩步跨到門前,打開門,就看到隋安坐在門外的長木椅上,她邊上還坐着森和,森和看起來比隋安更緊張,僵直地坐着,呼吸都不敢大聲。
他一向就很怕隋安。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立馬站了起來,借此跟隋安的距離拉遠了一點。那緊張得要命的樣子,讓崇華忍不住發笑。她從門後走出來,又順手把門帶上。
隋安見她精神還不錯,身上也沒有哪裏不正常,倒是松了口氣。
這時,才剛清晨,除了起早上學的孩子,馬路上還沒有上班族的身影,但醫院已經蘇醒,依稀有起來買早餐的家屬,喊醫生的病人,推着小車來來回回的護士,過不了太久,就會人聲鼎沸。
但這是其他樓層的情景,崇華所站立的地方,依舊是安靜的,樓道裏也只有他們三個。
朝陽微熹,整座城市都沐浴在淺金黃的陽光中,又是美好的一天。
隋安走近,仔細端詳了一番,問:“好點了?”
崇華輕松地說:“沒事了。”見隋安穿着很嚴肅的套裝,就知道她肯定是要去上班,說不定還有會要開,她無奈地擺擺手:“沒什麽毛病,你別擔心,有什麽事趕緊去忙吧。”醫生沒檢查出什麽問題,她也實在說不好怎麽就突然頭疼,突然昏迷。
森和都緊張死了,誰家家長對自家孩子和同性談戀愛喜聞樂見?舒穎那事兒,也就是隋董不在國內。他剛剛看到影後的小助理了,影後肯定在裏面,要是和隋董遇上……
他簡直不敢想象。為了不爆發難以收拾的戰争,森和捧着他那顆怕得瑟瑟發抖的小心髒,繃緊了笑臉,畢恭畢敬地說:“隋董,您放心,這邊我會督促的。”
森和覺得他真是中國好助理,不單工作上是好助手,連老板的幸福生活都在拼命出力。
隋安笑了笑,示意她聽見了,見崇華确實沒什麽事,她也準備走了,雖然崇華看上去沒什麽問題,但臨走前,她還是要崇華到時候把醫生的診斷給她發一份。
崇華毫無異議地答應了。
這時,崔貞正好開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