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哭唧唧
大概是怎麽也接受不了幻境中顧浔的消散,又可能因為展枝的生命一點一點流逝。
宋彌覺得自己的精神像一個充滿氫氣的氣球,越充越滿,越充越滿。要是在來個什麽東西輕輕一碰,他就可以瞬間炸成一地碎片。
“怎麽會這樣?”宋彌曲膝抱住自己的腦袋,痛苦道,“本來都挺好的…”
他和顧浔回了家,也帶着展枝回了家。
除此之外還有了目标,找到了時袂的零星線索。
如果再努力一些,說不定還能終止這個操/蛋的狗屁實驗,取消人類異能,把世界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可是僅僅只是在一天後,他無法面對顧浔,展枝也性命垂危。
“你把幻境裏的情緒帶出來了,”顧浔道,“你要控制情緒。”
宋彌的手臂稍稍松開了些。
他透過自己雙臂之間,看着顧浔依舊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內心突然産生了一種沒有依靠的恐慌。
顧浔說的沒錯,宋彌也覺得自己情緒有些不正常。
自從出了幻境,他就開始莫名的不安和焦躁,負面情緒像滾滾而來的潮水,帶着吞沒天地的氣勢,推着宋彌走向崩潰。
“顧浔。”
宋彌發覺自己特別愛叫顧浔的名字。
這個名字或許沉寂如深海,卻可靠似山岳。
好像就這麽喊一聲,就可以獲得足以讓人心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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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顧浔輕輕垂眸,看着宋彌。
宋彌放下手臂,和他對視。
月亮幽暗,鋪在顧浔棱角分明的臉上。
高挺的鼻梁像延綿的山脊,擋下大部分的月光,給另一側的眼窩處渡上了暗。
只是那扇卷翹的睫毛,就像從山脊另一端展翅欲飛的雀。
它的翅尖羽毛長而密,顫抖着越過雲端,盛上了一把涼薄的月。
這是顧浔。
宋彌的手按在了顧浔的五指上。
這是無論如何,哪怕只是一個幻覺,都會愛他的顧浔。
宋彌喉間發出一聲輕嘆,眼眶淚意洶湧、酸澀不堪。
“顧浔,”宋彌哽咽道,“不要離開我。”
顧浔看着宋彌,眸中閃爍着別樣的意味:“我不會離開。”
宋彌手指上微蜷,扣上顧浔的掌心。
他垂下頭,把前額抵在顧浔的手臂上:“我說的是,永遠。”
顧浔許久沒有動作。
宋彌呼吸發顫,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麽。
終于,顧浔擡手,摸了摸宋彌的發。
“睡吧,”他像是在哄着一個孩子,忽略了不好回答的部分,“你累了。”
隔天,宋彌一人在床上醒來。
暈眩感随着嚴重的頭痛一起,幾乎讓他重新昏死過去。
“你發燒了,”顧浔微涼的手覆在宋彌的額上,“躺着,先別動。”
發燒了?宋彌迷迷糊糊地想。
自己身體從小就被宋遠修訓練的病毒不侵,他活了快二十年不知道感冒藥是什麽味的。
怎麽突然就發燒了?
有溫熱的液體送到宋彌唇邊,宋彌費力的睜開眼,看見顧浔正用瓷勺喂他喝藥。
聞着味道像是感冒沖劑,大抵是找不到快速退燒藥了吧。
宋彌微微張開唇瓣,咽了下去。
“展枝…”宋彌的嗓子裏像是塞了一沓砂紙,說出來的話都被磨出了毛邊,顯得格外嘶啞低沉,“醒了嗎?”
顧浔搖了搖頭。
宋彌重新閉上眼睛。
他昨天還在煩心顧浔和展枝,現在自己就要搭進去了。
現在這個藥物短缺、食物也短缺的時候,小燒小病那都是致命的。
他發燒了,可能還會傳染給顧浔。
“我自己喝,”宋彌強撐起自己的身體坐起來,“你離我遠點。”
“沒關系,”顧浔扶着宋彌的手臂,“沒力氣就不要亂動。”
“我還好,”宋彌端起杯子把藥仰頭喝了個幹淨,“你不要在這,會被傳染。”
顧浔沒有說話,端着空杯出去了。
就算沒有鏡子,宋彌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麽狼狽樣子。
胡渣幾天沒剃,下巴已經開始有些紮手。
他的眼睛又幹又澀,揉一揉就連帶着眼眶一起刺痛酸脹。
大抵是充了血,或者浮了腫。
宋彌躺在床上,看着精致的石膏吊頂天花板。
他想過自己會死,可能更狠點,會死無全屍、暴屍荒野。
但是那都是在抗争中,在打鬥後。
技不如人,死也認了。
可是宋彌沒想過,他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在死亡的邊緣游離。
以前壓根不會在意的一頓發燒感冒,成為了最可能要他命的最大敵人。
他不肯,他不服。
他不能在這死了,時袂還沒有找到,宋遠修還在家裏等他。
他如果死了,顧浔要怎麽辦?
一想到顧浔,宋彌就心疼地胸口發痛。
他側身躺下,把自己蜷縮成嬰兒模樣。
胸口像是被人用刀子捅了個稀巴爛。
宋彌用手捧在胸前,像是捧着顧浔的那份僅存的溫柔。
他舍不得交給別人,也沒勇氣自己收下。
宋彌很少哭,他從小野到大,臉皮比城牆都厚。
他有父母的寵愛,玩伴的陪伴。
開朗的性格決定了宋彌如蛛網一般廣闊的社交圈。
宋彌擁有着這是世上所有的感情,除了那份擱在心尖上的獨一無二。
“我才出幼兒園幾年啊?還得別人寵着我呢!”
“是游戲不好玩還是高數不夠難?找什麽女朋友?”
宋彌沒想過找女朋友,或許想過,在他八歲時看到電視劇裏小龍女的那一刻。
他好像是喜歡女孩子的。
可是現在又不是了。
宋彌把自己在捧在胸前的手掌收起,按在心口處。
或許是異能剛爆發的時候顧浔沒有抛下他獨自離開;
又或許是在圖書館三樓,顧浔到死都不願意松開他的手;
還可能是在宋彌家裏,顧浔為他擋下宋遠修的致命一刀。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宋彌離不開顧浔了。
不是離不開顧浔的保護,是離不開顧浔。
那個對自己都可以刀刃相向的少年,把弱點和溫柔全部留給了宋彌。
“顧浔…”宋彌在被子下低聲哽咽,泣不成聲,“對不起…”
不知道什麽時候,宋彌睡了過去。
他在極累中做了個紛繁複雜的夢,夢裏顧浔和他并肩走在校園裏。
他擡手,拉住了顧浔。
“要不然咱倆把這一年多的革命友誼升華一下?”宋彌嬉皮笑臉道,“變成堪比金剛石硬度的偉大愛情?”
顧浔靜靜地看着宋彌,片刻後笑着說了聲好。
“顧老板!”宋彌一個熊抱就猴到了顧浔身上,“你是不是就等我這句話呢?”
顧浔把宋彌接住,手掌扣着他的大腿。
宋彌的手按在顧浔肩上,低頭看着眼前笑着的少年。
那雙常年覆雪的眸子化了凍,像是蓄了一湖帶着春天暖意的溫水,蕩漾出層層細波。
“沒有,”顧浔的唇瓣微動,說出來的話卻冰涼,“不敢等。”
“宋彌,醒醒。”
突如其來的聲音摻進夢境,像一把無情的利刃,連血帶肉撕開了這個還算溫暖的場景。
宋彌吃力地擡起眼皮,睜眼對上了展枝焦急的眸子。
“展…枝?”宋彌極度悲哀、宛如枯木一般的內心仿佛被澆灌了一捧清泉,他瞬間恢複了些力氣,手肘撐着床單,十分艱難地坐了起來,“你醒了?!”
“對不起,”展枝眼淚直往下掉,“我沒有意識到是幻境,我拖後腿了。”
“那你怎麽出來的?”宋彌的聲音很輕,他沒有力氣,又累又困。
“是顧浔救我出來的,”展枝吸了吸鼻子,“他殺了那個布置幻境的人。”
“顧浔?”宋彌的眸子微微睜大,他環顧四周,并沒有看到顧浔的身影,“顧浔呢?”
“他在裏屋,他受了很重的傷…”展枝側開身體,“我嘗試着恢複了,但是他還是不醒…”
宋彌直接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的手腳無力,站起身時差點跌在地上。
裏屋床上躺着的人變成了顧浔。
宋彌覺得這一切就像是一場鬧劇,情節轉變的有些奇特。
“你們搞什麽啊?”宋彌跌跌撞撞走到床邊,看着熟睡的顧浔抖着聲道,“別玩我了。”
“對不起…”展枝極力忍住哭泣,“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醒過來的時候顧浔就快昏過去了。”
“他昏過去前說了什麽嗎?”宋彌問。
“他說讓我治好你的病。”展枝說。
宋彌眼前暗了那麽一秒,身體猛地往前倒去,手掌撐在了顧浔身邊。
隔着被子,他似乎按在了顧浔的手背上。
宋彌緩了口氣,緩慢地弓起腰,把臉埋在自己的手掌中:“讓我一個人靜靜。”
展枝雖然放心不下,但是還是聽話地出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顧浔和宋彌兩個人。
宋彌掀開被子,握住了顧浔冰涼的手。
有鼻息,有脈搏,人還活着。
“你醒醒,”宋彌話中帶着濃濃鼻音,“只要你醒…”
只要你醒,我就答應你。
答應你的所有要求,答應和你在一起。宋彌的眼淚落在顧浔的手臂上,一滴又一滴。
像遲來的雨,潤不濕已經幹涸的土。
他的手指扣進顧浔的指尖,兩人十指交纏,是不屬于友情的親昵。
宋彌感受着指間的觸感,想到了那晚和顧浔的親吻。
幻境裏的顧浔,夢裏的顧浔。
只要是顧浔,都是愛着宋彌的顧浔。
愛着自己的嗎?
宋彌看着顧浔修長的指節,目光有些發直。
腦海中似乎游蕩着一根似有若無的線,宋彌努力想去抓。
可是當他的指尖就要觸碰到的時候,那根線又散了。
那是種感覺,沒有真實依據的感覺。
宋彌松開顧浔的手,環視着這個空闊的屋子。
片刻後,他起身走出房間。
展枝正在門外,把殘破的家具搬去堵房間大門。
“展枝,”宋彌叫她,“你過來。”
展枝“哎”了一聲,放下手上的東西,走向宋彌。
突然間,她腳步一頓,脖頸上猝然抵上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是你吧?”宋彌目光冰涼如水,看着展枝仿佛在看一件死物,“引導者。”
作者有話要說:宋彌智商的高光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