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宴罷回山
回到榣山後落在我最初看見他的那塊巨石上,他走在前頭,白衣似雪纖塵不染,偶有南風吹過,将寬大的衣擺撩起一角卷起一朵白色的花,白日刺眼的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清俊的臉尤其顯得好看,他那束的極嚴實的領口,沒有露出一絲可以叫人遐想的餘地,更叫人懷疑天上那些神女仙娥們的審美。
潑墨一般的青絲用一跟碧色發簪用不知道什麽法子束的極齊整,步履輕緩沉穩,走至一處山壁前,擡手一拂袖一道青光慢慢閃動成一個巨大的閃着青色的光圈,漸漸隐去後山壁逐漸透明,原是一道結界,難怪我時常來榣山上玩兒卻始終繞圈子從未到過山頂。且不說我其實迷路的本事已出神入化,破不了結界就是方向再好也到不去山頂罷。
順着青石臺階往上,走了一半我覺得有些累:“師父,為什麽我們要爬山上去?”他一邊走一邊道:“散步。”
我多踩了幾個臺階小跑着跟上去:“師父喜歡散步這是個好習慣,只是我背着你這把貴重又沉重的琴,實在是有些吃不消,您能不能将我送上山再回來散步啊”
沉淵回頭看着我,我分外懇切的點點頭,他轉頭一臉奇怪的看了我半晌:“我為什麽要送你上去?”
我覺得神仙的思考方式可能和我們海獸不是很一致,他不能理解我拿着琴很重沒有散步的心情,他是個上神思考模式可能較尋常的仙人就更不一致,我除了靠自我安慰外也沒什麽法子,我雖說會一點點飛的本事,但我并不知道現在是要往哪裏去,也怕把握不好一下子摔出毛病來只能跟着他後頭慢悠悠的散步,沉淵停住腳步上下看了看我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救你一命,實在想不出叫你如何報恩。”
我現在可以肯定神和海獸的思考模式是不一樣的,但我不覺得我可以屈于沉淵對我的磨練,“師父,我常聽人說,施恩不圖報,您這樣尊貴的神肯定比之他們更加清高善心,我想您肯定不會圖求我這種海獸的回報,我能做到的事您一只手指頭就解決了何必麻煩,再來我是你徒弟,一般情況下不是應該愛護幼小才對麽?”
我一番話說的比之之前更加誠懇,沉淵想了一會點點頭,我覺得一定是我這次的誠懇有了作用,看來态度決定一切,就連這個不食人間很多年煙火的上神也都吃這一套,真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可喜可嘆。
沉淵說:“也是,這麽簡單就報了恩顯示不出我這個上神的身份。”
會飛這種事真是修仙的第一大好處,轉眼就到了宮門口,長珏宮三個字題的流風回雪,如绾秋蛇勢如斜而反直,門前兩個一看就是靈氣十足的仙童左右各一,齊齊行禮“君上。”
師父淡淡恩了一聲,仙童兩人轉身合掌退了身後的宮門結界,直至進了長珏宮兩個仙童都未曾看我一眼,我覺得很高興,終于有人在我走在沉淵後面沒有熱切注目,這讓我對這兩個仙童有了千萬分的好感。
進了長珏宮大門,入眼盡是一模一樣建造的宮室,兩根楹柱凜凜立在兩旁好在每處都題了匾額高高挂在上頭,沒有常人說的仙氣缭繞也沒有金光閃耀,房屋頗大氣只是擺設略看着陰沉了些都是些沉重的青灰宮牆。
師父說:“你去住後面的清江院。”我再次松了口氣,終于可以回去睡覺了:“那這琴?”沉淵轉身向我十分随意一拂袖子,懷裏的琴化為一道白煙,我驚了一驚,他顯得淡然又淡定的給我解釋了一下:"那琴是我法力衍生之物,我收了法力自然就沒有了。"
此時說什麽都不能表達我心裏對于這位上神的崇拜之情,這麽重的琴讓我從地上抱到天上再抱着回到地上,還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這樣的話,縱然我算得有一副極好的脾氣,縱然這是我的救命恩人,縱然我現在寄人籬下還是覺得萬分生氣,我覺得必須要表示我是個不畏強權的好徒弟,威武絕對不能屈,我正色道:"師父,你有沒有一點覺得這樣做不大合适?"
他一臉奇怪的看着我道:“這些蟠桃你拿去吃了吧。”說完轉身走了幾步頓了頓又說“對了,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我覺得講道理這種事情是要站在同一水平線上才能談的,我現在很明顯武力腦力體力和臉皮都達不到這個界線,悻悻然轉身去找我往後要住的清江院,被師父從後頭叫住“九黎,讓芫畫帶你過去。”
我轉頭一看這個芫畫是個模樣生的十分秀氣靈巧的宮娥,瞧着明豔照水的細嫩臉龐,一雙眼睛生的十分好看,微微上翹的眼尾似含了一抹春意,新柳一樣的細腰,,襯着一身水波藍的衣裳顯得尤其清靈素淨。
芫畫道:“君上可是單獨劈出一處寝殿,還是與其他師兄們住一塊兒?”說話的聲音也如人一般溫柔似水,讓人覺得多跟她說說話心都能揉碎了一般。
沉淵道:“跟着她師兄們總不大方便,把清江院劈出來給她住,另外把白墜給分了去給她。”
芫畫頗有些訝異很快便道了聲是,轉頭對着我道:“九黎姑娘,跟奴婢走吧。”
我跟在她後頭,她一句話也不曾開過口,直覺覺得這個姑娘一定有些不大待見我,我從前在海子裏頭有許多人不待見我,我已十分習慣并在心裏細細分析芫畫的這種不待見一般有三種原因,第一個是這芫畫是個忠心不二的奴婢,懷疑我有不軌之心,第二就是她可能喜歡沉淵,沉淵幾十萬年沒有收過徒弟,今日不僅收了徒弟還是個女徒弟,這大約就有了什麽危機意識了,還有一種後果就是這個姑娘跟我不和,見我就不喜歡,這三種情況都不大是我想看見的,我始終是個妖獸,壽命并不如神仙一般長久,在他們長久的歲月裏我這個生命就像一抹煙雲轉瞬即逝,倘若姑娘真的是因為對沉淵有些什麽想法着實也不用在我身上浪費什麽心思。
到了清江院,芫畫伸手推開朱漆的大門,并未轉身只說了句:“九黎姑娘先進去吧,我這就去把白墜叫來服侍。”
如此才肯定這姑娘是真的不待見我,費心使人由沒來由的不待見我到待見我着實需要好大一番氣力和精力,我已不是個需要人人都喜歡的年紀,從千碧那樣待我,我覺是否待見這個東西,着實不大重要。
走進門去一陣清淡飄渺的香味兒,我轉身關上院門循着香味看見宮牆處枝枝蔓蔓的爬了好些花,莖蔓蜿延屈曲攀援纏繞在宮牆上,開花繁多,串串花序懸挂于綠葉藤蔓之間,瘦長的莢果迎風搖曳,綠葉滿架翠羽層層,如籠了一籠綠煙,碧紗一般随風拂動,妖嫩輕盈。
我不認得那是什麽花,海子裏是生不得花的,只有些長得顏色甚為鮮豔紅紅綠綠的珊瑚海草,我自然也沒有見過這麽美的花,紅白交錯纏在宮牆上垂下一角,我越過地上的石頭摘下一串,聞見剛剛那個似有如無的飄渺香味兒覺得好聞順手多摘了幾串打算挂在帳上,剛伸手便聽身後一個聲音鈴铛一般清脆的聲音:“大膽。”
我轉過身來瞧着這位姑娘,模樣生得甚十分嬌俏可愛,我順着她的眼神看到我拎着手裏的花串問道:“你是說這個?”
那姑娘神色頗嚴厲,但是模樣嬌俏的少女倒顯得是嬌嗔一般:“還能有什麽,這可是我們君上三萬年前親手種下的,你竟敢私自摘下,你該當何罪。”
倒是個忠心可表的姑娘,我很欣賞,畢竟在不知來人何能力的情況下能這麽疾言厲色的批判,勇氣實屬可嘉可獎,“不過一串花,摘了再長便好了,何以如此氣怒?”
俏姑娘冷哼一聲,朱紅的嘴撅的有鼻尖兒高:“你曉得什麽,照料這些花我們君上從不假手他人,就連除草驅蟲都是親力親為,你如今竟然摘了這麽些串,君上必定大怒。”
俏姑娘連珠炮一般內容不外乎我死定了,本一臉氣怒的指着我訓教,我覺得既然摘了人家幾串花叫人數落幾句也是沒什麽的,可不都說不知者無罪,我這麽任着數落也不是回事,剛想開口就見她轉了神色向着我的方向恭敬矮身行禮:“君上。”
我慢慢轉身看着我剛認的師父沉淵,将指尖的一串花往袖子裏藏了藏,他看着我沒有說話,我往袖子裏藏了藏的手又往裏藏了藏,師父說:“白墜,你先下去吧。”
白墜答了聲是擡眼對我看了看,神色頗複雜,我忍着笑看她驚訝又氣怒的樣子真難為她能聚在一張巴掌一般大的臉上
院子後頭有一處叫做冉畫尋芳的寝殿,一如外頭的清淡,淡青色的珠簾,淡青色的桌布,淡青色的座椅布套,不得不說我這位師父的審美的确異于常人,沉淵倒了杯茶,并未就口,只用杯盞浮了浮茶沫說:“不用藏了。”
我其實曉得不用藏了,我摘了別人的花,這個別人還是我寄人籬下的別人,我必須顯示的謙遜一些才能博得主人好感使主人不會欺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