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共飲
我靠着假山有些恍然,芫畫和蘿芙月合謀先是害死了師父的大徒弟九黎,後來和那個大徒弟一模一樣名姓的我來了榣山,芫畫知曉了想用絆子使我離開榣山,後來絆子不成功我一直在榣山待了這千百年,現在蘿芙月知曉了又想與芫畫合謀害死我。
據我所知這個妖族的長公主早已嫁了人,在我來榣山前就已嫁進了堂庭山的大門,嫁的是錄華君,錄華君此人深谙棋道,還曾來找師父下過一回棋,脾性是出了名的和軟,還聽柘因說過妖族長公主脾氣烈嫁了這麽個溫和的夫君不能說是般配,只能算是蘿芙月上輩子積了福。
我見得那一回他一身雪白的長衫顯得身形有些單薄,眉目卻是極好看的,拇指與食指撚着一枚黑子食指稍曲着置唇邊,一枚黑子襯得手與臉十分細白,極認真思量下一步落子,我站在師父後面只看得他低頭的半張臉,他思慮了陣落子擡頭朝着師父笑了笑,他笑起來眼睛眉毛都彎成半月般看起來毫無心機城府,襯着白皙的臉倒是比女人都要秀氣幾分。他卻娶了這麽一個心似蛇蠍一般的妻子,我暗嘆了聲不幸,先前他們合謀害死了誰與我無關,若是不曾聽後面那句我便也當做牆角聽了就算了,現在有人要害到我的頭上,幾萬年沒打架了這些人卻以為我同之前那個九黎一般是個好欺負的了,莫不是以為我這幾萬年都只顧着跟師父學琴了吧。
妖族和天族的戰争由來已久,我剛來榣山不久時做過一場夢,夢裏的姑娘大約就是師父從前的大徒弟,夢裏便有一場大戰柘因還受了傷,我想柘因這個神君聽說十分能打,一連打死了兩位妖帝,只是回回都重傷被師父帶回來,我想他大約心裏也有些覺得面子過不去,下回見了我得記得戳一戳他這個痛處,除了這個我也想不起來有什麽能作為痛處戳一戳他,他的臉皮實在太厚了。
那會子師父一連給柘因療傷四十七日,心神耗損被師姐親了那個事兒我一直記得,因我也想親一下卻一直苦無機會,若是想柘因再受回傷有些不大道義況且我也不願意師父在耗費心神,若是柘因再受傷就直接丢給野狼分吃了幹淨。師姐親師父那一下多半是偷偷的,師父這樣的人看着也不是多熱情的人,清心寡欲倒還貼切些。
三師兄是最沉默的一個人,能不說話絕不會多說,我知道這樣的人絕不會說謊,我爬起來朝三師兄的住處去,敲了幾聲門卻不見有人應,轉身卻見他站在身後将我生生吓了一跳,我捂着胸口心有餘悸:“師兄你怎麽也不吱個聲,會吓死人的。”
他皺眉看了看我徑自推開門:“你又喝酒了?”
我點點頭跟在後頭:“師父不許我出山門,就連後山竹林那兒也不能去,醉裏乾坤比日長。”
長澤給我倒了杯茶塞到我手裏:“歪理倒齊全。”
我雙手捂着茶杯下巴貼着桌沿:“師兄,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
長澤看了看我,許久道:“沒有。”
我湊道他面前定定将他瞧着:“師兄我發現,你長得還很好看,你陣沒有喜歡過什麽人麽?即便你不喜歡,也沒有什麽美人兒投懷送抱麽?那就沒看上一兩個?”
長澤握着茶壺倒了杯茶:“沒有。”
我把茶杯伸到前面去敲了敲桌子,長澤伸手替我添了一杯,不知是我醉意還是隔着茶煙他的臉看的不太真切:“師兄,若有一日你有了喜歡的人了,你會離開榣山嗎?離開我們和師父。”
長澤握着茶壺的手頓了頓:“不會有那一天。”
他将茶杯放到我面前皺着眉道:“下回別再喝酒了。”
我接過茶杯:“師兄我想問你一件事,師父從前那個女徒弟,是怎麽死的?”
大約是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長澤僵了一僵後又皺了皺眉,沒有答話。這話我既問出來來了就得一路問下去,若是現在放棄不問往後怕是再也問不出來這事兒:“我聽人說師父尋了她許久,她若還在,大約是我們的師娘吧?”
長澤握了握拳,正對着我的左手背上生生冒了兩股青筋來,他道:“她怎麽死的,沒有人知道,就那麽沒有了,甚至沒有靈體根基留下。”頓了頓又道:“你問她做什麽?”
我接過話:“我就不能是了解同門嗎?”
長澤諷刺我道:“我還能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
天漸漸暗下去,即将而來的是無邊的黑暗,稀稀落落的幾顆星子灑下清冷的光輝,我順着石階坐在清江院門口,有幾只螢火繞着草叢,閃着微弱的光,長澤說:“師尊本要娶她做君後,卻在這場大婚前的一年,只聽她死了,卻不知如何死的,自那以後師父再沒有收過徒弟,天族想做師父君後的女仙不在少數,卻沒有一個進得了山門。”
四周寂靜無一絲聲響我靠着冰冷石階,突然就想起了千碧,過去了這麽多年,那丫頭該長大了吧,不知是否已嫁了人,那時她為了扶栾置我于死我跟着師父來了榣山便再也沒回去過一回,這會卻十分想她。
我順着石階走到後山角門,左右看了看輕手輕腳推開門便聽見師父的聲音:“你在做什麽?”我忙關上門:“師父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兒?”
師父道:“想去哪兒?”我從前偷跑下山的事也幹得不少了,罪當然要揀輕的說,我幹幹笑道:“我方才喝多了想去那兒吐一吐。”
師父皺了皺眉:“誰許你去喝酒的?”
我急于轉移話題卻不想這個罪在師父看來也不甚輕,我看着他逐漸嚴肅的神情忙握着他的手做出一副小女兒嬌态撒嬌道:“師父,徒兒下次不敢了嘛,不要生氣。”
他擡手拿開我的手走在前頭:“你身上的修為被我封印,下山前要考慮清楚。”
我跟在後頭:“師父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我看的史官記錄的溫和沉靜,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些,可據我總結你平時的手段......”
師父掃了我一眼:“他們寫的不對?”
我:“...........”
我從前一直覺得柘因的臉皮厚,是因為柘因的臉皮厚的明顯,讓人人都能發覺他的臉皮厚,師父的臉皮厚我一直沒有發覺的原因是師父臉皮厚的理所當然,讓人覺得本來就得是那麽厚。
夜風涼薄将師父長發揚起一束繞了圈又齊整落在肩後,清冷月華照在師父月華白的衫子上頭更顯清冷,那些書裏描繪的仙人風姿約莫就是這個樣子,在師父身旁許多年見着他總是那一脈不變的月華白長衫子,極精細的繡着紋絡,腰間松散綴着一條紫色流蘇細帶,底端挽着一顆細潤碧綠的珠子,這樣溫潤的顏色在師父身上顯現到極致,清瘦的背影輕悄月華籠着周身。
我從後山挖來許多青竹植在清江院裏,每有風的夜裏便有簌簌的聲響,随風搖落的幾片竹葉沾着清露自有一脈竹香,想起今日喝的酒:“師父,酒窖裏有兩壇子帶有竹香的酒,是哪兒來的?”
我随師父後頭坐在院裏的花架下,他說:“那是我多年前制的,你喝了多少?”我接過話道:“不多,就兩小壇子。”師父頓了頓:“一共只有兩壇子。”
我說:“那些酒師父原本是制來做什麽的?”師父擡頭淡淡道:“原本是制茶,後來失敗了就改做了酒。”
我有些忐忑的問道:“師父你的那些失敗品自己嘗過嗎?”
他接過話:“既然失敗了,自然沒有。”
我皺着臉有些想哭:“師父既然失敗了你為什麽還放在酒窖,還放的那麽隐秘的地方。”
他說:“我也沒有制過茶,閑來試試不想失敗了自然不想被人知曉,藏得隐秘些不對麽?”
想想也對,若是我做了什麽失敗的事情也不想被人知曉,贊同道:“對。”
若說是茶失敗了但這這酒按照我多年酒齡來說其實做的十分成功,竹葉清香味我道:“師父往後還是不要制茶了,釀酒這個手藝我覺得就很好。”
師父反手掌上已化出一個酒壇子,石桌上頭化出兩個漓彩流雲的琉璃杯子來,內明外徹淨無瑕穢,師父擡手倒了兩杯酒,酒入杯中似有流光緩緩:“這個酒是元夙君送來的,說是只十壇,送了柘因兩壇,天君那兒三壇,應微元仙那一壇,自己留了兩壇,送來不過三日便被你喝了兩壇。”
我握着琉璃杯仔細晃了晃,酒色微翠嫩竹一般的顏色,鼻尖盡是竹青味,細細瞧着竟見這杯子似隐隐有暗湧流動,低頭抿了口細細品着如我下午那會子竟不同滋味:“既是珍貴為何放到酒窖去?”
師父握着酒杯道:“酒窖裏本來十分安全。”
我暗暗低了低頭,最近心裏總是不安像是有什麽事要發生,卻又說不出什麽:“師父你最近聽說忘塵海出什麽事兒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