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畜生
從洗手間裏跑出來就緊追着一個男人的背影不放,這種猥瑣的事林橋一輩子可都沒這麽幹過。
但沒辦法,鄭常山這三個字對他的沖擊力實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從廁所隔間出來也沒來得及仔細看看地上那些癱軟的保潔人員怎麽樣了,直接就急急忙忙地循着那先行離開的男人的腳步也一起跑了出來。
“诶……那人呢……怎麽跑這麽快啊……”
滿頭大汗地站在二十樓的洗手間外邊瞎轉悠,要說林橋心裏不觸動那肯定是假的,畢竟雖然還沒看到臉,可是光憑他剛剛親耳聽見的那種說話口氣,他幾乎就要以為那神經兮兮的鄭大少爺是真的活過來了。
而想到在這個偌大的公司裏此刻可能正存在着一個和鄭常山同名,甚至非常相像的男人,林橋先是不自覺的皺起眉,接着整顆心都跟着懸了起來。
“老林,你怎麽了啊,站在這兒廁所門口……上廁所遇到女鬼了啊?”
白柯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讓聞言林橋先是一愣接着便沒好氣地轉頭瞪了他一眼,可是他方才四處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剛剛那個在洗手間出來的男人,所以當下他就像抓住什麽救命稻草一般揪住白柯,接着便壓低聲音開口道,“別給我開玩笑了,你趕緊幫我去人事那兒問問,公司有沒有一個叫鄭常山的保潔,有的話立刻幫我把他叫過來,快點!別給我耽誤事!”
“哦,好好……你別急,你別急,我去問問。”
看林橋明顯不太對勁的表情,白柯就算是再喜歡開玩笑也知道他可能是真着急了,可是好端端的林橋怎麽會對一個保潔這麽上心他也沒搞明白,所以一時半會兒地他只能一頭霧水就去把HR給找來了,又把具體情況給簡單地說明了一下。
于是在二十樓的一間小會議室和林橋一起焦急地等了十幾分鐘後,正拿着只鋼筆在手裏的把玩白柯剛一擡頭看見人事主管祝小姐領着一個穿着身灰色保潔制服,顯得很高很瘦走路挺慢的男人往這邊急匆匆地過來了。
而等這男人面無表情地一推開門又走了進來,白柯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他那張充斥着戾氣的深刻面容上有一只因為明顯的外傷殘疾而顯得灰白怪異泛着陰森之氣的眼睛。
“這就是你要找的人啊……”
小聲的湊到林橋的耳朵邊上問了一句,白柯摸不準林橋到底是怎麽想的,找這麽個人過來又是要幹嘛,所以沒忍住就問了一句。
而直愣愣盯着這個和自己印象裏那個男人長相并無相像之處的鄭常山,林橋半響才皺着眉點了點頭,稍微掩飾了一下自己方才情緒上的失控,這才對态度溫和地對站在門口的祝小姐說了聲謝謝你先回去工作吧。
“你好,先坐下吧,麻煩你過來一趟了,請問你就是鄭常山……先生是吧?”
嘴裏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都帶着點明顯的緊張,林橋努力地想讓自己看上去顯得沒那麽奇怪,可是面對着這麽個同名同姓甚至氣質都十分相像的人,他就是有點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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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站在他面前的鄭常山見三年多沒見的林橋用一副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的眼神這麽上上下下的偷偷地打量自己,只不冷不熱地随便找了位置在他和白柯的對面慢吞吞坐下,接着又似笑非笑地扯了扯自己泛着白的嘴角。
“對,有事嗎。”
這笑容中強烈的既視感一瞬間把林橋後背的白毛汗都吓出來了,要不是知道鄭常山的墓地還在Y市好端端的呢,他真以為是那鄭大少本人詐屍了就坐在他面前和他這麽說話了來着。
而邊上的白柯看他一驚一乍地有點無語,完全搞不懂怎麽這叫鄭常山的随便說句話就把林橋給吓成這樣了。
“你怎麽回事啊……這人到底誰啊……”
壓低着聲音又沒忍住問了一句,林橋見白柯這家夥一直盯着自己這麽追問也有些無奈,而湊到他耳朵邊上稍稍放緩了聲音,心累的不行林秘書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咱們倆……過世三年的老板娘……大名就叫鄭,常,山。”
白柯:“……”
白柯用自己的瞬間錯位的五官形象生動的演繹了什麽叫目瞪口呆,而見他終于願意消停了,林橋也在努力地平複了一下自己複雜混亂的情緒後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雖然嘴上一直在嫌棄着剛剛白柯給自己出的主意,可是看最近這個情況,精神狀況越來越差的陳先生明顯也不能這麽繼續下去了,之前他是因為覺得肯定找不到合适的人選才一口否定了白柯的話,但現在既然有個這麽合适的人出現,那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盡管林橋也并不覺得自己找這麽個人過去就一定有用,畢竟陳先生那認死理的性格擺在那裏,說不定還要沖自己發火,可是只要有一絲機會林橋都不太想放棄。
而這般想着,用心良苦的老媽子林秘書忽然就強做鎮定地笑了接着便沖面前的鄭常山開了口。
“找你過來肯定是有事的,你來我們公司上班也有幾天了,看你的身體情況之前應該也是挺不好找工作的,不過我現在倒是有個很好機會可以給你,只要鄭先生您願意配合,酬勞一切好商量,前提是……您能完全完全的接受我的安排。”
“……”
聞言一時間沒開口,來陳京墨的這家公司都工作了好幾天可就是沒撞見人的鄭常山先是不太懂他這是什麽意思疑惑地挑了挑眉,半響腦子裏卻忽然冒出了個相當詭異的猜想。
今天這事說起來純屬意外,鄭常山雖然一直在找陳京墨,但是因為他已經沒了莊周蝴蝶鏡這樣維系他們之間聯系的存在,所以陳京墨如今的近況他并不能準确的感知。
加上祿星司有明确規定在正常情況下不能暴露自己的神明身份,鄭常山雖然向來是不按規定辦事的人,但是這種明顯擾亂人間秩序的事要善後起來肯定不容易,他有傷在身自然也不會給自己亂找麻煩。
所以雖然過程是崎岖了點,他也只能就這麽強忍着不耐煩就想着等陳京墨來公司了自己就可以飛撲上去搶人了,可誰知道他還沒碰到陳京墨呢,陰差陽錯的倒是讓他遇上了林橋林秘書。
只是也不知道是他多年不改的行事作風還是這個相同的名字讓林橋意識到了自己的價值,這想象力豐富的家夥居然想買通他然後送到陳先生身邊去當小白臉了。
而想到這兒,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明顯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的林橋,并不太清楚陳京墨如今的身體情況,所以差點就被林橋這出馊主意的能力弄得失笑出聲的鄭常山擡手撫了撫自己鋒利的眉鋒,接着故意以一副輕佻散漫的口氣懶洋洋地開口道,“只要能掙錢,我都可以啊,不過請問一下啊這位……林先生?我的具體工作範圍是什麽呢?不會是要去陪哪位貴太太睡覺吧?”
這詭異又下流的說話方式讓林橋和白柯都一陣沉默,白柯是覺得讓這不要臉的貨去玷污他家冰清玉潔的陳先生,他這個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而林橋則是覺得自己果然沒找錯人,就是這個熟悉的配方就是這個熟悉的味道,絕對不會有錯。
“不是陪貴太太,是個男人,你的身份名義上會是我老板的護工和私人助理,但是在有些特殊情況下,他要求你做什麽,你就得無條件的配合他……唔,我不太清楚你的眼睛是不是會影響你的行動能力,但放心,需要你做的事其實并不多,你只需要簡單照顧好他的起居,讓他的心情能好點,別讓他一個人做些危險的事,要是他願意對你開口說話就更好了,事後的報酬你可以随便開……”
努力的讓自己的口氣聽上去盡量顯得沒那麽像是從事某種特殊職業的中介人,尴尬的林秘書一輩子都沒做過這麽讓他難為情的事,所以很想盡快地這事給談下來,好讓陳先生能早點有個能照顧他的人。
可是打從聽到他有句話開始就變得表情有些不對的鄭常山半天卻沒個反應,而就在林橋以為他是接受不了陪男人這樣對一般直男有點困難的要求時,面無表情的鄭常山忽然用一種怪異的聲音緩緩開口問道,“什麽叫‘讓他願意開口說話?’”
“恩?”
不太明白他為什麽問這個,林橋想了想還以為他是在好奇為什麽一個好端端的成年人需要他一個男人照顧,而在略微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語言後,皺着眉頭的林橋盡量委婉簡單的這般開口了。
“我的老板之前因為私人原因受過一點精神創傷,從一年多以前就漸漸的不能開口說話了,現在他有點輕度抑郁症的跡象,雖然短時間好像影響不大,但沒有好轉的跡象早晚是會惡化的,所以我才想能有個人在他身邊盯着他,而你就是我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選……”
——“鄭先生,我這麽說你能夠明白嗎?”
……
鄭小山這天放學回家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有些晚了。
因為臨時要幫好哥們陸浩然一起留下來打掃教室衛生,所以他這才耽誤了點時間到現在這個點才回到家。
只是回到家裏之後,他居然發現一般已經亮着燈的家裏灰蒙蒙的像是沒有人在的樣子,而等鄭小山打開門又緩步走進屋內,他先是擡手摁了下牆上的開關按鈕,他一轉身就被坐在黑暗裏一動不動的那個影子吓了一跳。
“哎喲!哥!你在家裏幹嘛都不開燈啊……诶,哥,你怎麽了?”
拍着自己被吓的砰砰直跳的小心髒就大叫着開了口,鄭小山說到一半才發現一向顯得沒心沒肺的鄭常山今天顯得有些反常。
而等他緩步走到那莫名顯得孤寂和落魄的男人身邊後,鄭小山只看到鄭常山慘白全無血色的臉上雖然什麽表情都沒有,卻有一種看着就他有些心酸的情緒含在他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裏。
“哥……你沒事吧?”
小孩子天真的聲音讓鄭常山稍稍擡起了自己無機質的眼睛,因為早已經瞎了,所以這只眼睛便如同口枯井,就算是再難過也淌不出一絲眼淚。
只是心底幾乎殺死他的痛苦到底是徹徹底底地讓他丢了平時狂傲自負的表象,而将對自己全數的恨意都含在喉嚨裏,鄭常山半響用一種低啞且怪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像我這樣總是害他傷心難過的畜生,是不是還是幹脆死了比較好。”
“你幹嘛這麽說啊……哥……你怎麽了啊,哥……”
被鄭常山這個悲涼的口氣弄的眼眶都紅了,鄭小山一時間不太聽得懂他這是在說什麽,可是還是用自己髒兮兮的手掌去替他擦了擦那只完好的眼睛邊上幾乎滲出來的豔紅色血淚,想讓他看上去顯得沒那麽可憐。
而感覺到張小山溫暖的手指落在自己冷冰冰像是具屍體的臉上,臉色慘白的鄭常山只笑了笑,最終卻還是沒忍住詭異地勾了勾嘴角。
“我沒事……只是到今天才發現我這人真是禽獸不如,壓根就不配能得到那人的真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