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太太半靠在軟榻上，手裏拿着一串佛珠，低垂着眼簾，就是沈侯爺等人進來，也一句話都沒說，只當是眼前沒那幾個人。沈侯爺不在意，随意的行了個禮，直接在左邊的首位坐下了。

沈二老爺動動嘴唇，想說話，沒說出來。沈三老爺吊兒郎當的坐在那裏，嘴角帶着笑，視線往沈夫人和沈如意身上掃了一眼，又轉頭去嗑瓜子。

沈二夫人和沈三夫人一個看着手裏的帕子，一個看着腳下的地面，也是不吭聲。王姨娘偷偷打量了一下周圍，想躲到一邊，可一看見前面的沈夫人，就又有些猶豫。

這會兒的站隊，可就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了，一旦選了，那一輩子就改不了了。想從侯爺那臉上看出點兒什麽，可不管怎麽看，侯爺都是那帶着三分淺笑，什麽都不在意的慵懶樣子。別說是表情了，就連小動作，都和以往沒半點兒差別。

正着急呢，就聽前面沈夫人笑道：“給老太太請安，多年不見，老太太臉色紅潤，氣色看起來真好，果然侯爺是個孝順的，将老太太照顧的很好。我就說，咱們這樣的家族，最看重的就是孝道了，這不，聖上前段時間，因着我還在莊子上，這聖旨就直接送到了莊子上，現下我回來了，也就将那聖旨帶回來了。”

說完轉頭看了看陸嬷嬷，陸嬷嬷忙将捧了一路的盒子遞上來，沈夫人從裏面拿出聖旨，老太太等人臉色頓時變了，瞪着沈夫人那眼神就像是淬了毒，恨不得一眼就能将沈夫人給盯死。

這聖旨傳過去的時候，是沈侯爺帶着沈夫人沈如意接旨的，也就是說，當時是他們一家三口接了聖旨。現在侯府沒分家，這聖旨，是表揚後宅女人的，原本是應該由老太太帶着全家人接旨的。就是錯過了當時，這會兒也得将聖旨給供奉起來，領着一家大小跪拜之後才算是完事兒的。

現下老太太等在這兒是要做什麽？等沈夫人和沈如意給她見禮啊，可是這家禮和國禮哪個更重要，是人都知道啊。

沈夫人恭恭敬敬的拿出了聖旨，笑着看老太太：“老太太，您說，這聖旨應該供奉在哪兒？”

除了這一份聖旨，還有朝廷發的旌表，除了那個牌坊，另外還有個匾額，是聖上親筆所寫，命內務府雕刻，随着聖旨一起送過去的。

沈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還有那匾額，老太太您覺得，挂在哪兒比較合适？”

沈夫人是侯府的主母，這匾額自然是應該挂在正院的門口的。還不能不挂，你是覺得這匾額見不得人還是怎麽回事兒？還不能亂挂，朝廷是給誰的，那就是誰的東西，挂在別處是什麽意思？

老太太更是一口氣上不來，就是沈二夫人和沈三夫人臉色也變了。在沈夫人帶着沈如意回來之前，老太太已經給她們娘兒倆安排了住的地方，就在老太太院子後面的罩房裏。

沈夫人不是以孝順出名的嗎？那好呀，你就住在婆婆後面，早起晚歸的伺候着婆婆吧，端茶倒水，洗衣做飯，這些都已經為沈夫人安排好了。

那罩房，因着十分低矮，平日裏都是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婆子們住的，老太太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勁兒收拾出來的，夏天悶熱冬天陰冷，狹窄逼仄，身體強壯的人住個一兩年都要被折磨病了的，更何況沈夫人和沈如意兩個女眷。

可現在，沈夫人拿出了匾額。就算是老太太态度強硬的以自己還活着，沈夫人不能住正院的理由将沈夫人和沈如意另外安排了，卻也不能将住的地方安排的太差了。

“娘，你怎麽了？”沈二老爺先着急了，老太太那臉色都憋紫了，沈二老爺一個箭步上去，一手扶着老太太的後背，一手揉着老太太的胸口，轉頭怒視沈夫人，沈如意一臉天真的看他：“二叔，祖母是不是瞧見聖旨，太過于高興了？”

一句話，将沈二老爺要出口的話又給噎回去了，是啊，聖旨當前，老太太卻忽然病了，你是不是對聖旨不滿意？

就是老太太，都大口的喘了一下之後，強逼着自己坐起來了，卻也不看沈夫人，直接轉頭看沈侯爺：“你看看你那好……”

沈侯爺輕飄飄的擡眼：“她們說的有錯？聖旨和牌匾，總是要安置起來的，娘是打算挑個好時辰？”

老太太那臉色啊，恨不得能将這個大兒子一把掐死。滿屋子的人都不說話，沈夫人捧着聖旨，也不用給老太太行禮，沈如意依偎在老太太身邊，暗暗打量屋子裏坐着的人。

左邊是男人，右邊是女人。左邊的男人從上到下分別是沈侯爺，沈二老爺沈三老爺，二房的嫡長子沈明瑞，三房嫡長子沈明祥和嫡次子沈明和。原本還有個長房的庶長子，但王姨娘剛才說人生病了，今兒沒出場。

右邊從上到下，分別是沈二夫人和沈三夫人，二房的嫡長女沈佳美，以及長房的庶女沈雲柔。她們剛進門的時候，首位是被沈二夫人占着的，但等沈侯爺坐下了，沈二夫人被迫往下面挪了一個位置，現在首位是空出來的。

沈佳美臉上是好奇疑惑，沈雲柔臉上是鄙視和傲慢。沈如意有時候都想不明白，王姨娘挺聰明一個人，怎麽就教導出來這麽一個女兒呢？

不對，沈雲柔現在是挺蠢的，但以後就不是了。大約是王姨娘以前只顧着管家，忘記了教導這個女兒？

沉默的時間太長，沈夫人動了動胳膊：“老太太，聖旨不用供奉起來？就這麽讓我捧着，讓您和兩位弟妹跪拜嗎？”

老太太瞪着沈夫人，我敢拜你敢受嗎？沈夫人心裏的驚恐一點兒都不少，但她時時刻刻記得，女兒就在自己身後，若是她撐不住，那受罪的，就是沈如意了。

幸好陸嬷嬷這段時間的突擊是十分有效的，沈夫人不管心裏多慌張，面上都要淡定，還要保持笑容，面對老太太的目光，臉上的笑容半絲沒有變。

老太太氣的心口疼，以為是沈夫人對她的挑釁，只有沈如意和沈侯爺才知道，實際上，那是沈夫人的臉頰僵住了。

“開祠堂！”陰森森的盯着沈夫人半天，老太太終于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準備香燭桌案！”

沈二夫人看沈三夫人，沈三夫人嘴唇動了動，沒敢出幺蛾子，忙起身去吩咐婆子了，看老太太打算起身，忙過去扶着，老太太卻只盯着沈夫人：“你的孝順就是這樣？”

沈夫人有些迷茫：“老太太想要媳婦做什麽？老太太，我這人腦子有些笨，您想要我做什麽，直接說就行了。”

老太太差點兒又沒坐回去，沈夫人捧着聖旨動了動胳膊：“要不然，我扶着老太太？我瞧三弟妹手上好像沒什麽勁兒，萬一摔着了老太太就是罪過了。”

順手扣給沈三夫人一定大帽子，沈夫人猶不自知，猶猶豫豫的看沈二夫人：“二弟妹，你幫着我拿着聖旨？或者你幫我去扶一下老太太？”

瞧着那沒眼色的勁兒，老太太都快站不住了你還穩當當的坐着。還有，沒瞧見你大嫂我也是站着的嗎？

二夫人也變了變臉色，這會兒卻也分辨不了，只好忍氣吞聲的起身，看了一眼聖旨，帶着些嘲諷的笑道：“可別，這聖旨金貴着呢，那可是大嫂的護身符，我可不敢碰。”

沈夫人點點頭：“也對，萬一你碰壞了，那可就糟糕了。”

沈二夫人一口氣憋住，臉色青青紅紅，看着笑盈盈的沈夫人，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索性一甩袖子去另一邊扶了老太太。

沈如意在沈夫人身後憋笑，上輩子怎麽就沒發現娘親有這麽好玩的一面兒呢？

沈侯爺則是伸手摸了摸下巴，認真打量了一番沈夫人，這人，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出來的

不過，不管是不是裝的，沈夫人這會兒是順利的捧着聖旨進了祠堂。恭恭敬敬的将聖旨放在桌案上，跟在老太太身後，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等老太太起身，沈夫人再次将話題給繞回去了：“老太太，您還沒吩咐，這匾額挂在哪兒呢，這可是皇上親筆寫的牌匾，咱們可不能怠慢了。”

老太太閉了閉眼，将眼裏的戾氣給壓下去，好半天才沉聲說道：“就挂在正院門口吧，皇上賞賜給你的匾額，你說能挂哪兒？”

老侯爺在世的時候，沈夫人就過門了。在老侯爺的一力支持下，沈侯爺和沈夫人搬到了正院。這些年，就是沈夫人不在侯府，這正院也沒有別的人有資格住。

原本，老太太是想将正院只留給沈侯爺的，現在，卻不得不讓沈夫人也住進去了。

沈夫人笑眯眯的點頭：“那好，老太太您看，什麽時候挂上去？”

“現在！”老太太一點兒都不想看沈夫人那張臉，氣的狠了心口疼，這會兒只想回去躺躺，至于折騰沈夫人，這時間不是長着呢嗎？人都回來了，還怕以後沒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