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回
小五把唐瑛從配藥間裏請回書房的時候,她一身白大褂,頭上只松松地挽了個髻子,手上還套着手套……這通身的打扮和氣度直接讓橫躺在門板上的上官兄驚得坐了以來,“七娘,三郎怎麽了!”
唐瑛開始也沒反應過來,畢竟她配藥時這副“尊容”大家早見怪不怪了,“三郎看孩子呢,上官兄,你怎麽了?”
這些天一直在潛心配藥,而即使有小金全程輔助,配制藥劑對體力和精神力都是高消耗,因此唐瑛的疲憊,是個人都能瞧得出。
但也只有疲憊,沒有半點憔悴和哀傷——上官劍南的确是又中毒了,還引發了舊傷,可眼睛又不瞎,他驀地松了口氣,才輕聲道,“又來叨擾……”
話音未落,唐瑛便揪掉了一只手套,連續多日被捂得白嫩卻又有些浮腫的手,迅速地按上了上官劍南的額頭。小金掃描完畢,唐瑛便道:“嗯,這回比上次更兇險,你來的十分及時……”
小金忽然打斷了她,“主人,您……以前診斷都是先摸手腕處的脈搏。”
完蛋,露餡了!唐瑛落在上官劍南臉上的手,正好遮擋了這位鐵掌幫幫主的視線,不過周圍的小夥子們一副默然不語的樣子,縱然唐瑛臉皮一點都不薄,卻也難免尴尬。
她趕緊把手拿開,轉而捏住了上官劍南的手腕,“痊愈沒問題,可得再受些罪。”
跟着上官劍南的小夥子們脊背陡然一松,唐瑛又笑問,“是不是有大夫說,拖下去就得給上官兄預備後事了?”
上官劍南也笑道:“七娘明鑒。”知道自己又打鬼門關平安回轉,這會兒也笑得特別自然。
唐瑛心道:先讓你開心一下,等你開始“遭罪”時還甘之如饴,我就供你一輩子的強力補腎藥!
這些日子,丈夫倒在床上,自己為了給他療傷真算是殚精竭慮,可也心甘情願,偏偏上官劍南“趕巧”也跑來湊熱鬧,唐瑛自己還懷着孕,她要是再沒點情緒波動,那真就能封神了。
不過她前世可也上過不少管理課程,尤其是對情緒管理最感興趣,運用得也最為熟練,因此當前這種程度的焦慮和煩惱,她還算應付得來……但千萬不能再出什麽事兒了。
話說英武雄壯的小夥子們把自家幫主擡進了書房,這會兒黃裳正靠在榻上,給兒子大寶講故事。
見上官劍南橫着進門,朋友二人,一個在榻上,一個在地上,沒有什麽執手相望無語凝噎,上官劍南橫生難兄難弟之感,可黃裳卻是不肯口下留情,“你又造什麽孽了?”
自從七娘重傷後再醒來,黃裳每次出手染血,都是為了守護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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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一道,世人多重修身,輕修心,長此以往,擁有強大的武力卻無法掌控,還把性子越練越偏激,最終傷人傷己……實際上,江湖上只沉迷、執着于力量之人又哪有什麽好下場?
這個道理黃裳如何不懂,這些年幾次出手全都堂堂正正、無愧于心,他自覺修煉時心境平和,進度極快,再無隐憂。
再加上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愛情和親情滋潤了這些年,他對上官劍南這般只為搶奪地盤,或是純粹的江湖恩怨,大開殺戒又重傷而歸,就有些不以為然了。
畢竟這半生沒少砍人,中毒下毒也沒少幹過,說起上官劍南這傷是怎麽來的,以及什麽時候來的,黃裳的眼光堪稱犀利無比,“真是自讨苦吃。”
上官劍南先驚訝後苦笑:如今鐵掌幫看似聲勢浩大,那也只是人多,不是精英多。幫內高手橫豎一只手就數全了,其中還有兩個,朝思夜想要他死了或者重傷之後,好坐享其成。
虧他一直覺得,只要地盤夠大,總能容得下所有兄弟平安喜樂。
就在上官劍南五味雜陳,不知如何作答之際,黃裳又轉頭向唐瑛道,“能救則救,不能救就算了。”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你上官劍南不好跟“兄弟”翻臉,卻能厚着臉皮前來求醫,讓懷孕的七娘為你忙前忙後,解毒療傷……你還專欺負老實人不成?!
上官劍南自然聽得出弦外之音,此時越發無言。
唐瑛更不着急,坐在黃裳身邊,拉着他的手順便又給他掃描了一遍。雖然看起來黃裳只是面色微白,且有些懶洋洋,但實際上他現在的狀況比早上還差……
這次後遺症無論強度還是烈度都超過了她和小金的預計,也許是因為兩次秘法催動間隔不夠久,也許是這次實在“用力過猛”,總之黃裳的經脈居然出現了一點萎縮之兆。
唐瑛騰地站起身來,小臉登時就白了。不過再怎麽震驚難過,她也鮮少舉止失措:先拿了包精品解毒丸,塞給上官劍南,“一天兩丸,先徐徐解毒,你的內傷回頭再說。”甭管你上官劍南樂不樂意,我的便宜丈夫必定排在你前面。
說完,她也不管禮不禮數,擡腳直奔自家的配藥間。
上官劍南目送唐瑛大步離開,才遲疑地打量起黃裳,“這是怎麽了?”
這回便輪到黃裳苦笑了,“讓她發現了。”他摸了摸身邊一直很老實的大娃,“反正也遮掩不住。”
上官劍南雖然識人時準時不準,但察言觀色的水平一點兒不低:能讓神醫唐瑛當場撩了臉……不難想象三郎這傷得有多棘手。他這回可真是來得不巧了。
回到配藥間,唐瑛與小金主仆兩個先試了幾個難度頗大的方子……就算熟練如唐瑛,平時配藥做什麽就成什麽,這回也浪費了一半的藥材,才制得了那麽三五丸藥,還把這一年多歐陽家和上官兄送給她的好藥材用掉了八成——這真是唐瑛制藥以來,最為金貴的藥丸了。
等她回到書房,上官劍南已經和他的兄弟們到客房休息,書房裏大娃正和小雕玩得開心,黃裳依舊靠在榻上,身邊坐着個覺得不太對勁兒,而特地前來照顧三哥的獨孤小哥。
見此情景,唐瑛心中安慰:沒白認識他!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
雖然王重陽與林朝英、黃十一郎夫婦也常來探望,但唐瑛還是覺得,大概這幾位都不比獨孤小哥更真誠。
見唐瑛進門,獨孤小哥還起身給她倒了杯茶,還勸解道,“七娘莫急,內傷總是溫養為主。你若是為此熬壞了身子……三哥不知得多心疼。”
黃裳聞言,還點了點頭,把七娘的手拉在懷裏。
獨孤小哥見好就收,看着這夫妻倆恩愛默契,心裏也有思量:這兩人在他印象裏從沒紅過臉,可王中孚與林朝英那邊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偏偏又床頭吵床尾合……
他自己好像還是更喜歡前一種,這些日子家人送來的書信裏也開始露骨地催他成親了。
獨孤小哥這兒正魂游天外,不防讓唐瑛問了句“你臉紅什麽?”,他立即回神,“沒事。”
就算看得出獨孤小哥大約在思~春,唐瑛此時哪還有心顧及,她從袖中摸了個小藥盒出來,“能止痛,還能堅固經脈,練功時吃效果最好。你不妨試試看。”
簡簡單單幾句話,把萎靡了好幾天的黃裳,都說得生生提起了幾分興致。
獨孤小哥打開盒子,輕輕嗅了嗅,便知道這藥的大致路數了,他也有些沉不住氣,“這……真的給我?!”
不怪他如此驚喜,獨孤小哥向來識貨。
一般來說,當選定了內功功法之後,決定戰力的因素主要有兩點:運用真氣的技巧,以及真氣的多寡。
前者可以大致理解為招式,而後者,依靠功法的确能源源不絕地轉化出真,或者說內力,但前提經脈和丹田不僅要十分堅韌,還要有足夠的地方容納和儲存。
就好比“水管子夠粗夠結實,才能經得住大量高速流動的水流沖擊”的道理一樣。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真正的瓶頸就是經脈和丹田能拓寬到哪個程度。雖然功法裏也有若幹用真氣沖擊經脈,再以若幹名貴藥材為輔,內外兼修的法子,但這個過程不僅是出了名的痛苦,還是個水磨工夫。
如今居然能有輔助修煉……不,平時就吃也太暴殄天物了,這藥在晉級沖關時簡直無異于靈丹妙藥!
獨孤劍興奮得手都有點抖:他數年都徘徊于自家心法的第五重,真真是只差那麽一點,七娘此舉正是雪中送炭。
唐瑛見狀,趁機提了個要求,“你服下後能讓我瞧着你練功嗎?這藥做出來,我就吃了一粒,只覺得通體舒泰不那麽疲憊罷了……不過你們知道我的內力有也跟沒有一樣。”
獨孤小哥全沒猶豫,張口就吞了一粒,還能點評下滋味,“居然是桃子味……”居然還有點遺憾,“我不愛吃桃。”
黃裳輕聲道:“可我喜歡。”
獨孤小哥連忙抱拳,“有桃吃就好,我也沒那麽挑剔。”
卻說獨孤小哥盤腿打坐,真氣依照心法在體內經脈緩緩運轉,黃裳與唐瑛就靜靜地等着。
約莫一個時辰後,獨孤小哥再睜眼,登時氣勢一變:氣勢很難用言語說個明白,但就在他睜眼的一瞬,整個人就……像是升華了一樣。
唐瑛情不自禁鼓起掌來,“恭喜!”明擺着的事兒,獨孤小哥晉級了。
而黃裳瞄了眼七娘,也十分配合地拍了拍手,“恭喜。”
獨孤小哥滿臉喜色,沖着唐瑛一揖到底,“大恩不言謝,七娘但有驅策,絕不推脫。”
唐瑛笑道:“我的确想‘驅策’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