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淺緣深
彼時,季彥彬大三,秦夢綿高三,兩個人的學校隔了三條街。
那段時間恰逢秦夢綿的高中宿舍拆除新建,走讀的秦夢綿每天晚上上完晚自習就只好步行走回家。
回家的路上秦夢綿要必經一條只有兩盞老舊路燈幽暗無比的巷子,那條巷子陰暗狹長,對于怕黑的她來說,恐怖更甚,而且同班同學大多都是父母接送,也無人和她同行。
就這樣,季彥彬義不容辭地就承擔起了接送她的任務,嚴寒酷暑,風雨無阻。
每天晚上晚自習結束前的五分鐘,秦夢綿就已經開始收拾書包,歸心似箭。
盡管如此,他也永遠都比她早,只要秦夢綿一出校門,遠遠地就能看到他扶着自行車的高挑身影,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那一日寒冬,北風淩冽,重感冒低燒的秦夢綿一陣頭昏腦漲,恹恹地走出校門。
季彥彬見狀,當即就二話不說把自己的圍巾摘了下來,脫下羽絨服,把她裹得像個“粽子”一樣之後,就馬上騎着自行車,冒着寒風深夜送她去醫院吊點滴。
那一晚冰冷的點滴室,他暖和的掌心,溫柔的擁抱,構成心底難以泯滅的溫暖之所在。
他仍是緊張她的,看着她只着一件單薄的衛衣,他習以為常地摘下了自己的圍巾,緊緊地在她的脖子纏上了好幾圈。
季彥彬又習慣性地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朝她的手掌呼着熱氣,而後再度輕柔地用自己的雙手牢牢捂住。
無論何時,他的手心都那麽熱乎,暖到瞬間就可以溫暖她的指尖。
路燈下,柔和的燈光拉長兩人的身影,平添幾分暧昧。
此時別墅的屋頂上,只見那一襲白衣的颀長身影正負手而立,從上至下遠遠俯瞰着那一雙人影,無獨有偶地撞見那一對男女依戀之舉,頓時之間微有所悵。
此時細雨已停,月光皎潔,星辰滿天,正可謂“寒風吹晚月影癡,星光點點作相思”。
他不會忘記,那恍若似曾相識的缱绻暧昧。
Advertisement
*******
那一年正元節,是寧谷鎮異常熱鬧的日子,大街上張燈結彩,擺攤賣藝不絕如縷。
當然,那晚最毋庸風雅的活動,莫過于賞燈猜燈謎了。
柴錦屏自幼喜歡舞文弄墨,琴棋書畫皆有涉獵,對于此等雅事自然頗有興趣。
于是在得到父親準許之後,當晚柴小姐喬裝打扮,帶着三兩随從,以一身儒雅書生的裝扮來到了大街之上。
柴錦屏心思聰慧,在旁人還抓耳撓腮之際就已猜出了不少謎題,一路“過關斬将”,直到最後停在了某個龍狀燈籠的前面,久久駐足不前。
迷曰:“天運人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因何鎮日紛紛亂,只為陰陽數不通。”
包括柴錦屏在內,龍狀燈籠前已圍觀了不少路人,大家紛紛駐足揣度,卻又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突如其來的那個清亮男聲,一語道破玄機——“此為算盤哉。”
柴錦屏微一思量,豁然開朗,對于眼前這個風度翩翩、一語道破的公子也多了幾分敬意。
就這樣,短短幾個時辰,柴錦屏和那位才智過人的書生公子一起賞燈猜謎,不亦樂乎,忘乎所以,完全視身後的丫鬟小翠和護衛的他為無形。
恰逢當時突然官轎橫行,柴錦屏光顧與其說話,很快便與之随從失散。
他和小翠在街上找了多時,好不容易于橋上相會,那公子卻已離開,唯獨柴小姐一人依橋而立,月光下,小姐滿臉嬌羞如布滿紅霞,情窦初開之狀。
當晚柴錦屏和那位公子依依道別,她就夜不能寐,茶飯不思,猶如相思之症,柴老爺究其原因,柴錦屏也索性如實禀明了父親,道出了自己日思夜想,被其才華所傾的思慕之人。
柴老爺對于女兒心思知之甚詳,也是惜才,于是當下就派了人四下打聽那位公子的行蹤。
無獨有偶,偏偏得柴老爺一好友引薦,找得那位公子來柴家府邸做客,那位公子自稱一介落魄書生,劉氏文龍是也。
幾番交談之後,柴老爺也為他才學所欽佩,從此視為座上賓。
這以後,府邸後院變成柴錦屏和劉公子兩人的相會之地。
柴錦屏和劉文龍惺惺相惜,形影不離,一起吟詩作對,暢談詩詞歌賦。
劉公子逗留數月,和柴小姐濃情更甚,好不快活。
直到劉文龍某天突然接到書信,才驚覺科舉考期将近,不日必要動身。
劉公子離去的前一晚,柴錦屏徹夜難眠,披衣來到後院。
兩人心意相通,恰好劉公子也同樣輾轉反側,無以成眠,正在那裏孤獨踱步。
離別在即,兩人此番照面,卻無疑又徒增幾分傷感。
夜幕降臨,劉文龍以秦觀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話別。
劉氏承諾柴錦屏,科舉之後,無論高中與否,必來相見。
柴錦屏感傷而泣,以帕拭淚,并以此貼身的珍愛白色手絹作為信物相送。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生離死別,死別,卻亦是斷了非分徒勞的某些念想;而生離,就連觸動都是一種漫漫的煎熬。
月下兩人,久久相擁。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躲在遠處微有嘆息,嘆息聲化入那相攜的月影中,落入無盡黑暗……
*******
此時別墅院堂站着的兩人,秦夢綿終究還是拗不過季彥彬,被他拉進了車裏取暖。
暖氣充盈的車廂內,兩人的氛圍卻一度陷入冷滞。
不知何時,秦夢綿早已松開了不知何時被他握住的手。
那些細枝末節的溫情,一度讓她開始回味過往的溫柔歲月,但到底,終已成過去。
在物是人非以後,這零星半點的火花,微弱如煙火,轉瞬即逝。
“謝謝你的圍巾,我真的該回去了。”說話之際,她迅速摘下了脖子上的圍巾,不動聲色地遞還給他,起身就想下車。
“還在怨我麽,夢夢,現在的我,已經不是有婦之夫了。”季彥彬當下就從身旁俯身過去,伸手按住了她抓門把的手,低聲道。
“那又怎樣,季彥彬,我們已經結束了。”秦夢綿冷着臉轉過身去,微微掙紮着,想要努力掙脫他悄然逼近的氣息。
“夢夢,只要你不想,就不會結束。”季彥彬把她摟得更緊,動情地凝望着她。
不會結束?說得倒好聽,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呢?
“何必呢,如今季大總裁的身邊,還缺莺莺燕燕麽?”秦夢綿不為所動,冷聲酸他。
“夢夢,你明知道,那些于我,不過都是逢場作戲。”季彥彬答得幹脆,似無所謂。
“是啊,季彥彬,我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連婚姻都可以拿來逢場作戲。”說話間,秦夢綿沒再看他,悄然移開了目光,眼神黯淡無光。
聽她提到“婚姻”兩字,季彥彬的臉色陡然一暗,眉頭頓時微微皺起。
“沒錯,小綿,你說得對,這一切都是一場戲,不過現在,我已經演完謝幕了。”片刻之後,季彥彬的神色才微有緩和,嘴角也稍稍浮現出幾絲自嘲的笑意。
須臾,季彥彬已經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精美的四方禮盒,慢慢地打開來,遞到了她的面前:“這是今晚慈善晚宴上是大拍賣品之一,這也是我的誠意,夢夢,現在它是你的了。”
恍然間,只見一條價值不菲、晶瑩璀璨的項鏈已經華美地呈現在秦夢綿的面前,鑲滿整串的碎鑽,尤其是中間那顆心形主鑽,閃耀得幾乎都能照亮她的臉。
“叮鈴鈴……”下一秒,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戛然打斷秦夢綿震撼之餘的局促和不安。
“簡芙雅”——季彥彬偌大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不斷地閃爍跳動。
眼前的鑽石耀眼得刺目,秦夢綿默默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并輕輕地合上了錦盒的蓋子。
人都說鑽石象征永恒,這種明碼标價的“永恒”,卻抵不過一心一意來得珍貴。
“季彥彬,原來直到現在,你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這條項鏈,我想那位簡小姐,一定會喜歡。再見。”說着,秦夢綿已經掙開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了車門,飛快地跳下了車。
“砰。”手機鈴聲終于停了下來,而那一記沉悶的關車門聲,如同她欲言又止的道別。
“叮叮……”手機鈴聲斷了沒幾秒鐘,就換成了短信。
——“季彥彬,要是半個小時之後你再不出現,後果自負。”
季彥彬的視線只在短信內容上停留了三秒鐘,然後就輕蔑地随手把手機扔進了車上的杯漕,轉而望着不遠處,昏黃的路燈下,夜幕中那漸行漸遠的身影。
秦夢綿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好遠,直到确定身後的那輛跑車啓動引擎響起,徹底飛馳而去之後,她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愣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糟糕,狄文廣好像還在采訪車的後備車廂裏?!
作者有話要說: 狄少俠,作者大大沒把你忘記,表擔心,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