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Part 2:心,開始曲折(五)
晨間,朝露未晞。
江崇起床的時候,就看見易晚栀站在樓下的小花園裏,正在澆花。易晚栀感覺到有人注釋,也就偏過頭看了看。江崇看起來有些疲憊,大約是昨天睡得晚,又有些不适應。
易晚栀朝他笑了笑,問他:“江崇,你覺得這株花好看嗎?”
“嗯,确實挺好看的。”江崇難得的贊美。
易晚栀低頭笑着,不經意間,耳後的頭發飄到了臉上,她心猿意馬地把頭發撩到耳後,手上澆花的動作開始慢慢停下。綠油油的葉片,沾濕了水之後,顯得格外蔥郁。隐藏在花叢處的那一個小骨朵,也開始有些微微綻放的痕跡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回胥城嗎?”她擡眼看了看他。
“不知道。”
她用溫和地目光看着他:“以前我媽媽還在的時候,總喜歡種些花草。她最喜歡的就是栀子花了,因此,給我取名字的時候,也不忘鑲上了這個字。前幾天去看我爸的時候,他突然就跟我提起了胥城的這株栀子花,也是他特意讓我回來看看的。”
“記憶裏,易叔和易嬸就很相愛。”江崇比她長了幾歲,易晚栀母親離開的時候,易晚栀還不懂事。而那時候,江崇也能勉強算個少年了。
“是嗎?我都快有些不記得了。”易晚栀的瞳孔裏,籠罩着煙霧。
江崇知道提到了她的傷心事,故意岔開話題問她:“易叔還好嗎?”
易晚栀把水壺放到一邊的水龍頭上,接了點水,重新放在地上:“挺好的,就是我爸年紀大了,身體有些不好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易叔還有兩年就能出來了吧。”
易晚栀的唇角勾了勾,眼神裏有些憧憬:“是啊,只剩下兩年了。其實一眨眼,五年真的過得飛快。”易晚栀覺得,這五年裏,她的心都垂老了。
因為父親,因為江崇。
江崇正想說什麽,卻被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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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boss,我已經在小鎮的門口了。”電話那頭的孫正清問他。
“嗯,我知道了。”
“boss,什麽時候需要出發去市裏?”
“現在吧,我待會就出來。項目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緩的。”
“是。”
說完,江崇就挂了電話。他看了一眼易晚栀,有些猶豫。因為他能看出易晚栀的眸子裏,有濃郁到化不開的舍不得,以及眷戀。
“我要去胥城的市裏處理一些公司的事,你一個人在這裏,也小心點。”江崇囑咐完她,就直接走出了院子。臨水的小鎮九拐十八彎的,要走出去,還是需要很多時間的。
他走的時候,易晚栀什麽話也沒說,連一句道別都沒有。她還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勢,毫無動彈。江崇是不忍心看她不開心的模樣的,但是他想了想,狠下心還是走了。因為這樣拖沓下去,他終究跟她也是個無底洞。
他剛走出門口的時候,卻突然被她叫住了。
“江崇,你今天還會來看我嗎?”
她站在門口,身後是連綿的河水。頭發松松垮垮地垂在肩上,眼神帶着濃郁的企盼,就像是從書畫裏走出來的女子。
“大概不了。”他冷漠的回答,無視她的期盼。
“那明天,那後天,那大後天呢?”她不死心地問。
他轉過身背對着她:“應該都不會了。我哥說,只是讓我看看你一個人好不好。現在我已經看完了,履行職責了,也該走了。”
“江崇,我不準!”她帶着怒意跑向他,從身後一把抱住他。也不管他的惱怒,雙手緊緊地扣住他:“江崇,你一定要來看我。”
“易晚栀放開,你的任性已經夠了。我不是你的誰,我也沒有必要聽從你的話。”他的警告沒能讓她放手,她反倒是抱得更緊了。江崇氣惱地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再把她推離自己的懷抱。
被他推開,易晚栀卻還不死心。心裏不知萌生了什麽樣的情緒,她就直接不管不顧地走到了河灘邊。她走下了幾階,鞋子和褲管都浸潤在了水裏,冰涼刺骨。
她仰着臉,倔強地對他說:“江崇,你要是今天晚上不回來找我,那我現在就跳下水,淹死算了。”她腦門一發熱,繼續稀裏糊塗地說:“你不是要跟阿致交代嗎?我看你還怎麽跟他交代。”
說完,易晚栀就作勢要跳下去。她不是不要命,只是她能篤定江崇的心,不愛她全心全意,也是有半分喜歡的。
就在她即将掉進水裏的一瞬間,江崇忽然一把抓住了她。他連拉帶拽地把她撈上了岸,英俊的臉上帶着愠怒的火焰:“易晚栀,你是要發生什麽瘋?!”
看她差點掉下去的時候,他真的是心有餘悸的。
易晚栀順着他拽着她的手,直接欺身抱住他:“江崇,你答應我。不然我總能趁你不在的時候,跳下水的。”
江崇聽她這麽說,雖然心裏眼裏都是怒火,卻也忍不住妥協:“好,我答應你。”
“那明天、後天、大後天,我在胥城的時候,你每天都要來陪我。”易晚栀得寸進尺。
“好。”江崇咬牙切齒。
“那我今天晚上,等你回來吃飯。”
“好。”
江崇臨走的時候,易晚栀滿臉堆着笑,遠遠地目送他離去。她的奸計得逞,沒有比這個,更能讓她覺得快樂了。
**
江崇原本可以當是唬她的,只是想到她奮不顧身地說要跳進河裏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賭不起這一把。
傍晚,他好不容易才從堆積如山的工作中抽身。剛完成工作,他就馬不停蹄地回了胥城的小鎮上。孫正清見他那麽火急火燎的樣子,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結果,兩人愣是在高速公路上飙了200碼的速度,才趁在飯點前趕到了小鎮上。
江崇看到易晚栀的時候,她正滿臉愁容地坐在河灘邊。看到江崇走過來的時候,她才綻放了笑靥。
她只是坐在那裏,一點水也沒有沾。江崇想到了早上的事,卻還心有餘悸。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見他生氣了,也裝作賭氣的樣子說:“江崇,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晚?我等你等了好久。”
江崇本來心裏有氣,卻聽她說等他等了很久的時候,氣全消了:“公司的事情多,處理完的時候已經挺晚的了。”
“那進去吃飯吧。”她從河灘邊站起來,直接走到了他的身旁。她帶着狡黠的笑意,伸出右手突然偷偷地握住他。
江崇瞪了她一眼,而易晚栀,卻反倒是更加得寸進尺地握緊了他的手。等到江崇眼裏出現不耐煩的表情的時候,易晚栀才意猶未盡地放開他。
她做了一桌的好菜,原本都是熱騰騰的,等到江崇回來的。只是江崇回來的時候,都冷了大半。江崇也沒說什麽,就跟她一起坐在桌子上,吃了起來。
兩人也都不說話。只是易晚栀會在吃飯的時候,會用幸福的目光暗自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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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之後,易晚栀就上了二樓。父母的房間有些老舊了,她怕江崇住的不舒服,就又去打掃了一遍。
江崇也不做什麽,就是拿了臺筆記本電腦在桌上,不停地敲敲打打處理着事務。兩人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沒有其他交流,卻溫馨地像是一幅畫。
易晚栀收拾到一枚古舊的梳妝匣的時候,突然從裏面滾落了一樣原型的物什。滾着滾着,就滾到了江崇的腳邊。
江崇蹲下身去,撿了起來。原型的絨邊盒子已經有些發黃,可見是上了些年頭的。純大紅的顏色,喜慶地如同婚禮的顏色。
江崇皺了皺眉頭,問易晚栀:“這是什麽?”
易晚栀剛才收拾的時候,聽到有東西掉了出來,只是自己找的時候,又找不到了。她走過去,接過江崇手裏的紅色絨盒子,眼裏也滿是不解。
她慢悠悠地打開,等到看到盒子裏的東西的時候,卻猛然綻開了笑容。
“原來是這個!”
“什麽?”江崇不解。
易晚栀把盒子遞到江崇的面前,江崇才看清了裏面的東西,一對對戒。銀白色的戒指,運用的是最樸素的質地。戒指沒有任何點綴,僅有的是幾處花紋,花紋也并不花哨,都是極盡簡單的紋路。只是這樣的組合搭配在一起,卻顯得清新淡雅極了。
“是易叔和易嬸的嗎?”江崇阖上電腦屏幕,問易晚栀。
易晚栀點了點頭,說:“我爸媽當年結婚的時候,家裏沒多少錢,就買了一對銀戒指做結婚戒指。後來搬家了之後,戒指就莫名的不見了。即使後來爸爸有錢了,買了各種款式的戒指給媽媽,媽媽也覺得總歸不如以前那個好。”
她獻寶似的望了一眼他,說:“等下次探監的時候,我給爸爸看的話,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易晚栀的笑容裏洋溢着童真的喜悅,江崇看着易晚栀的笑意一點點變深,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了些。
他說:“一定。”
易晚栀靠在床邊,細細地端詳着那兩枚戒指。過了一會,才像是自言自語似的:“等以後有人跟我求婚,我就希望他送我這樣的戒指,幹淨樸素,就夠了。”
江崇聽在了心裏,他大約也懂她在旁敲側擊着什麽。但是腦子裏的理智,提醒他只能裝作不懂。他說:“你告訴我哥,別說你喜歡什麽款式。任他送你一堆,你自己慢慢挑也是可以的。”
江崇那麽說,易晚栀的心一下子就涼到了骨子裏:“江崇,你可不可以不要拿阿致做借口。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易晚栀說完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就嗡嗡地想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再看了一眼江崇。才走開了幾步,背對着他,接了起來。
她握住了手機的聽筒,聲音很輕:“喂,阿致,有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就想問你在胥城住的好不好?”江致的聲音聽起來慵懶而溫和。
易晚栀“嗯”了一聲,又說:“挺好的。”
江致聽她說自己挺好的,也就放下了心:“阿崇那小子不知道有沒有來看你,我特意囑咐了他去胥城出差的時候,順道來看看你有什麽需要的。”
易晚栀的心思游離了些:“有,他今天還來看我的。他現在還在,要不要我給他聽電話?”她回過頭去,想要找江崇的影子,卻發現他早已經離開了書桌前。
江致的聲音頓了頓,說:“真沒想到,阿崇現在還在。這一次,他可真是恪盡職守了,回來我一定好好的誇獎他。”
“是嗎?”恪盡職守這個詞語,戳痛了易晚栀的心。
到底從始至終,江崇對她那一點點的關心,也是源于江致的命令。她突然覺得,悲傷極了。
江致還在不停地說着,易晚栀卻沒了聽的心思。等最後挂斷電話的時候,易晚栀還是覺得,像是喉嚨口被堵住了一樣,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電話挂了沒多久,江崇就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我哥找你嗎?”
“嗯。”
“他找你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是問我好不好。我跟他就三言兩語聊了幾句,沒什麽的。”易晚栀也不知道為什麽,面對江致的事情,她就是沒由來的想要給江崇解釋。
“你不用跟我解釋的。”江崇面無表情地走進了房間裏,重新回到書桌前開始工作。
易晚栀見他這樣,以為他是因為江致的電話。趁他還沒碰到電腦的時候,她就一把攔在了他的面前。
她用極盡認真的眼光看着他,語氣裏都帶了些嚴肅的成分:“江崇,我不喜歡江致。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跟他說清楚的。”
末了,她還不忘語氣深重地添了一句:“我不喜歡江致,因為我從始至終,愛的人都是你啊,江崇。”
她的聲音裏,突然帶了些哽咽:“從十七歲,到現在。”
江崇看着她認真的眼睛,卻變換了表情。他突然冷冷地推開她,易晚栀沒站穩,差點栽倒在了地上。
他說:“易晚栀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告訴我哥。即使沒有他,我們也不可能會愛你的。況且,我現在會待在這裏,也完全是因為他。你最好記得,我允許你肆意妄為,都是因為他。
如果你硬要離開他,硬要對我自作多情,那對不起,是我導致了你的誤會。我可以現在就走,從此都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她偏過頭委屈地看他,眼眶裏浸潤着淚水。她的聲音有些歇斯底裏:“江崇,真的是我自作多情嗎?!”
說完,她摔門而去。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剩下江崇一個人,耀眼的電腦屏幕泛着白光,是整個房間裏唯一的光線。
他也并不想傷害她的。只是看她一點點的淪陷,再看自己一點點的淪陷,他只有用這種方法,逼她遠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