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甜梨水,雞鴨鵝

陳俊良驚訝地打量了楊玉喬一番, 心裏道:這可真是深山出俊鳥哇!閨女長得好看,當媽的長得更美。同胡嬌嬌這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比較, 楊玉喬小巧玲珑, 腰細屁股翹, 更有一番少婦的韻味。他忍不住咽了幾口唾沫, 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這個……小胡啊,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麽能跟家裏人招呼都不打, 就在外面留宿呢?你母親也是擔心你, 還不趕快跟着回去?”

楊玉喬不知道陳俊良是什麽人, 但看他這個派頭, 應當也是大隊的什麽頭頭。她怕別人誤會她的嬌嬌, 忙對陳俊良解釋道:“同志, 你誤會了, 她來南山農場我是知情的,留宿一晚昨天晚上張建國也來跟我說過了。我閨女是很聽話的,是我這個當媽的太過擔心,所以才來看看。”

人長得美, 聲音也軟, 哪像當地村裏一些大嗓門的潑辣婦女?陳俊良眼都要看直了,心裏快速打起了算盤。

笑眯眯對楊玉喬道:“你也別多想,小胡也是為了能多勞動,昨天特意留在我們南山農場大食堂幫忙。你們家小胡做的飯菜,我們所有人都誇哩!要是能留下來就好喽!”

“真的嗎?”楊玉喬喜出望外,胡嬌嬌也大為驚喜, 本來聽着陳俊良的話,還以為自己留在農場沒希望了。

“陳書記,這麽說,我可以來農場大食堂了?”

陳俊良拍着胸口保證,“這還有假?大食堂添個廚師的事我說了算。我之前主要是怕你們大隊不放人,這樣我不好跟孟大慶交代。”

“不用交代的!”胡嬌嬌擺擺手,“我本來就不在他們生産隊掙工分,也就是才跟那邊的赤腳醫生學了沒幾天。打算學成了再給我分工分的。”

“那就好辦!你從你們村開個介紹信過來就行了。”

母女倆歡喜得不行。尤其是楊玉喬,丈夫以前就是在大食堂幹的,能掙不少工分。“可……”楊玉喬轉念又想,心裏又犯了難,“我家住任家莊,離這兒遠着哩。嬌嬌要是來大食堂了,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呀!”

“這個好辦!只要你們拿介紹信過來,小胡加入我們農場生産隊,我給你們安排住處。”陳俊良說得誠懇,楊玉喬不曾有疑。胡嬌嬌卻心裏打起了鼓,昨天下午這個姓陳的書記看樣子并不想留她下來,怎麽今天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拉了拉楊玉喬的袖子,“媽,你先上拖拉機吧,我馬上就來。”

“哦。”楊玉喬不明就裏,往大門口走去。

胡嬌嬌對陳俊良笑笑,“陳書記,在大食堂工作這事兒吧,機會難得,但也不是我求着要的。昨天我的手藝大家有目共睹,我實在不認為我要是來了南山農場,是您們大家夥瞧我一個小姑娘可憐。畢竟有手藝的人哪兒都搶着要,就是在我們任家莊,光是提到我父親的名字,就足夠我進生産隊食堂了。只不過我來了你們南山農場,對你們這兒的生産氣氛實在歡喜,大草甸子、牛羊成群的,也比我們那山旮旯裏頭漂亮。我願意來,也願意給工友們多做些好吃的,吃得好才能幹得好,您說是不是?”

陳俊良是個人精,聽了胡嬌嬌的話心裏訝異着,看來自己還真是小瞧這個丫頭了,人家不是要上趕着過來,是想要他們南山農場“請”她來呢!這樣一來名正言順,老範即使心裏有怨氣,面上也不好發作她。二個也免去一些舌頭長的,背後猜測她是誰的關系戶。

這倒是給他出難題了。昨天晚上他去找了老範,老範那家夥對于自己即将有被替代的危險絲毫不上心,躲在自己小舅子家裏,喝了個醉醺醺。借着酒勁,還責怪陳俊良中午沒有向着他說話,把個陳俊良氣了半死。可這麽多年管着大食堂,他和老範之間是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的,真把老範給換了,誰知道這家夥會不會節外生枝?

今天一早,他本來想跟胡嬌嬌打幾句哈哈,打發她先回去。可一見到楊玉喬,他改了主意。這麽個俏寡婦,身邊就一個獨生女,為了女兒能進大食堂,肯定巴不得跟他們多接觸,到時候自己能趁機揩揩油也是好的。

哪知這丫頭這麽精!

胡嬌嬌沖陳俊良揮揮手,笑得甜兮兮的,“陳書記,我很期待能到你們大隊來。”

突突的拖拉機冒着滾滾黑煙,載着這對美母女出發了。

拖拉機上,楊玉喬問胡嬌嬌道:“昨天你見到小白知青了?”

“見到了。”

這年頭自由戀愛在城裏時興,在農村可不時興。楊玉喬自己當年就是自由戀愛,可這下場到底算不算好,她自己也說不出來。沒想到女兒又要走自己的老路了。她輕嘆了口氣,“你也大了,我管不了你了。自個兒選的路得自個兒走完,但有一條,一定得守得住自己的底線,免得感情和人兩頭空。”

“知道了媽,我想去南山農場,也不僅是為了能見到明時哥。做飯的手藝天賦是爸傳給我的,不能到我這兒斷了。我想靠自己的雙手掙工分,養活我跟你。”這話不僅是對胡嬌嬌說的,也是對胡驕說的。

望着女兒眼中的光彩,楊玉喬也終于笑着點了點頭,“反正你到哪兒,媽跟到哪兒,媽不要你養活,過一陣子我也重新開始做針線活兒。”

“媽,咱們想來南山農場的事,你回去後先別對別人說。”

“為啥?”楊玉喬不解。

“這是個肥差事,我怕有人眼紅壞事。”

楊玉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果然如胡嬌嬌所想,這事沒那麽快能敲定。回去任家莊後,又過了小半月,南山農場那邊并無音訊。胡嬌嬌并不甘心,她剁了很多紅辣椒,同山菌丁、茄子丁一起,做了三罐辣椒醬。今年秋梨大豐收,胡嬌嬌用糖水制了一罐蜜秋梨山楂,一一裝好,尋了個由頭,跟着張建國拉磚的拖拉機一同去了南山農場。

九月秋色更濃,南山農場不遠處的果園紅黃一片,像被染過的畫報一般好看。

胡嬌嬌從拖拉機上下來,就直奔了牛棚。

牛棚裏空蕩蕩的,沒有一頭牛,幹草堆那邊傳來一陣咳嗽的聲音。

胡嬌嬌朝裏面張望了望,果然是陸之遠坐在桌子旁邊。說是桌子,其實就是一塊搭在石頭堆上的木板。

看見了胡嬌嬌好奇的小腦袋,陸之遠先是有些意外,接着微微笑道:“早上好啊,小朋友。”陸之遠的聲音很好聽,有點像譯制片裏的腔調,只不過今天略帶了一絲沙啞和病态。

“你生病了?”胡嬌嬌想起前幾天剛下過兩場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就這麽個四面漏風的牛棚,不着涼才怪。

“人吃五谷雜糧,生病也是常有的事。”陸之遠避重就輕,沒有回答她,只接着淺笑道:“你又來找你的那位好夥伴嗎?”

胡嬌嬌微微紅了臉,點了點頭。

“他去水塘那邊趕鴨子了。”

趕鴨子?胡嬌嬌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感到悲哀。白明時那樣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人,短短數日就這樣經歷了放牛、幹農活、現在還要趕鴨子!如果那雙手用來拿手術刀,或者做藥物科研,也許能做出更多的貢獻。

陸之遠蓋上了自己那只茶缸子,又咳嗽了兩聲,微微笑道:“你快去找他吧。這個點其他知青都還沒下工,你還有時間把你的心裏話講講。你不在的日子裏,他每天摩挲那半罐子辣椒醬,罐子都快發亮了。”

胡嬌嬌咬咬唇,點了點頭。剛轉過身,心裏猶豫了一下,從軍綠色的斜跨包裏,拿出了一個罐子,放到陸之遠的桌子上。

“這是我做的糖水秋梨,裏面還放了枇杷葉和山楂,能止渴生津的。”

胡嬌嬌的身影融入一望無際的大草地中。

水塘在靠近樹林的地方,人工挖出來的一方池塘,用圍欄圍起來。旁邊是鴨舍、雞窩、鵝圈,看着是挺美,田園又詩意,實則走近了一屋子家禽的屎味。不比那牛棚強到哪裏去。難怪這樣的苦差事再一次落到了白明時的手中。

胡嬌嬌忍着氣味,繞着道往池塘邊走去。遠遠的就看到一個背影,光着上身露出倒三角的寬肩窄腰,肌肉線條,被太陽曬得微微小麥色,但又不太黑,腿上穿着水靴紮在河塘裏,一手拿着鋼叉,猛地向水裏一紮,再拔上來時,鋼叉上多了一條掙紮的魚。

白明時滿意又得意地将魚從鋼叉上取下,轉身扔到岸邊魚簍裏,看見胡嬌嬌就站在對面。見到他一哆嗦似的,拘束地站在一邊。白明時心裏大為驚喜,剛露出笑容,又忙收斂住,皺着眉,從水裏一步一步趟了上來。

“你怎麽過來了?”

“我……我來辦點事,順道看看你。”在任家莊,胡嬌嬌見慣了斯文冷峻的白明時,頭一次見到他這個樣子,一下子有些不習慣,連說話都磕巴起來。當白明時走近,路過她身邊時,她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氣,莫名有些緊張。

白明時拎了一下那魚簍,将上衣穿上,用水桶邊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看到他仔仔細細将毛巾水擰幹淨的樣子,胡嬌嬌緩了一口氣,還是她熟悉的那個人。卻新增了一分男人原始的氣息。

因為以前他總是裝作病怏怏又一瘸一拐的樣子,反而讓人感覺不出他的個子竟然是這麽高,足足比胡嬌嬌高出一個腦袋,人也并非那麽瘦弱。

他丢掉毛巾,沖胡嬌嬌笑道,“上回來說是主要來看我,順道辦點事。這才半個月,就把我排到後頭了。怪不得你們村裏的人都說要離你遠點,一旦被你勾去了魂,你再走掉,那被勾走魂的人就真的魂不守舍了。”

胡嬌嬌被他說得滿臉通紅,氣急敗壞之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輕哼一聲,“也就是說,你承認你的魂被我勾走喽?原來不是說你是大省城的,看不上我這鄉下土妞子麽?聽說有人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裏,日夜抱着我的辣椒醬睹物思人呢!”

“誰說的?”白明時向前走了幾步,逼近胡嬌嬌。吓得胡嬌嬌本能性後退。

“站那兒別動。”白明時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蹲下,将她背起,“這塊臨近家禽舍,地上髒。”

就這麽短短的幾步路距離,他竟然怕髒了她的鞋,而将她背起來。胡嬌嬌心裏甜滋滋的。

“是不是來探探陳俊良的底?”白明時将胡嬌嬌放下,“大隊做活的和知青對老範越來越不滿,昨天他們還起了沖突。你來的正是時候,不要去找陳俊良,去找呂鳳英。”

胡嬌嬌乖巧地點了點頭,偷偷又看了一眼白明時。卻見白明時眉頭蹙得更緊了,盯着她一動不動。

天高雲淡、北雁南飛,高照的豔陽下,對着這張臉,迎上他專注的目光,胡嬌嬌感覺自己要暈菜了。

白明時擡了擡手,指指,“你怎麽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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