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亂世佳人
從某種程度上說,伊茲密是個固執的人。
昨天我就告訴他,這個地方,最好不要亂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可無奈,我只有發言權沒有指揮權——馬是他家的。
于是,當我和他一起被困在這怪石陣中的時候,他一直羞愧的別過頭,裝着察看地勢,不敢看我。
我忍不住冷哼出聲,“笨蛋!”
屁股下的馬一颠,王子殿下争着閃亮亮的桃花眼盯着我,一手指天畫地的描述着什麽。
我順着看去,卻看到被馬蹄弄翻的石頭下面,用蝼蟻般大小的小楷寫着幾個字:“神仙谷。”
“真是,踏破鐵靴無覓處啊,哈哈”某人毫無形象的大笑。
在轉過兩處彎道,淌過三條激流,踩扁五顆仙人掌,繞過七座山峰之後,我終于看到了——一大片狗尾巴草。
我正對着這片整齊劃一的草發呆,後面的伊茲密已經小狗撒歡似的叫開了,“師傅,師傅~~”
耳膜被他吵得嗡嗡作響。
沒有茶,只有水。
我看着眼前千嬌百媚的女人,腦袋有點打結。
這個看着三十上下的少婦,竟是某人的師傅?
看着某人一臉讨好小狗樣的膩在她身上,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師傅,徒兒要吃百花膏。”某人撒嬌。
說着,某人向我眨眨眼,“我師父的百花膏最好吃了。”
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自導自演。
自始至終,那個美麗的女人盯着我,目不轉睛。
忽然,她問,“你,和七星子是什麽關系?”
我陡然一驚,腦海閃過師傅那張森寒的面容,遲疑道:“正是家師。”
“哈哈哈,七星子,七星子……”女人大笑着,眼裏精光暴射。
她轉頭看着伊茲密,“小伊,百花膏沒有,只能吃千蟲膏了。”
地點,柴房。
我和伊茲密背對背的被綁在一起,他惬意的将頭靠在我身上,優哉游哉的說着。
“完了,完了,你這次死定了,八成當年害我師傅隐居避世的人就是那個什麽七星子。”
我驚訝于某人語言進步神速,轉過頭問他,“你居然會說‘隐居避世’?”
某人不好意思起來,一會說,“這是我師父教我的,就這四個字順溜。”
一會又說,“其實我師父很疼我,只要你肯嫁給我,一定萬事大吉。”
我扭頭,盯着他的臉皮看,“你師父這麽疼你,怎麽沒請你去吃百花膏?”
“呵呵,這個這個,她老人家是要考驗我倆的情比金堅…”說完,還忍不住哈巴狗似的笑兩聲。
懶得理他,我打量過四周,只是一個普通的柴房,繩子卻是浸過油的牛筋,沒指望掙斷。
于是,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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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鳥飛來,落在那個俊逸無雙的男人指尖,看到信箋上的字,男人難得的皺了皺眉頭,“你,也要來嗎?”
昔日輝煌的宮殿,已只剩斷臂殘垣。
在老人看來,那片別人眼裏平常不過的狗尾坡,依稀還能瞧見當然的恢弘輪廓。
他信步而來,步子看着緩慢,速度卻極快。
從收到那信物,至今,也只有十二個時辰,千山萬水卻在他腳下縮減成了一日的行程。
他,不是不想來。
只是,需要個理由。
而今,馬馬虎虎算是有了個理由。
所以,他來了。
來到門前,一身黑袍的老人,猶豫的頓了頓。
袍上的七顆星,寒光璀璨。
那一年,也是這裏吧,在紅顏變白發之前。
俊俏的少年郎來到門前,卻躊躇着不敢推門,手放在門上,未抵又放下。
一份心思千般思量。
最後還是那心心念念的人開了門,綻一朵嬌花樣的笑顏。
她說,三殿下。
飽經風雪的老人,眼中閃爍着明晰的白和濃濁的灰,明明滅滅。
似乎要将這一生的愛恨癡纏,看清楚,想明白。
生生愣在了當下。
門,吱呀呀打開。
一個明媚的笑容,依稀舊時模樣。
翠娘,別來無恙。
“世有佳人兮,在水一方;世有佳人兮,思之若狂……”那些久遠的,被風吹散在記憶中的歌謠,慢慢唱響,慢慢将他帶回那個有着絕世佳人的時代。
他,藜洛國的三皇子,有一個侍女,名叫翠娘。
那一年,奸臣誤國,大廈将傾,只剩他與翠娘,流落中原。
中原,終不是家鄉。
在那裏,東方駿一杯薄酒,一腔豪氣幹雲,許諾着,翠娘,翠娘,我可送你回家鄉。
東方駿,俊逸無雙。
那一番紅塵糾葛,最終亦不知誰愛了誰,誰負了誰。
只是王子鐘離,失了他的侍女,中原帝王迎娶了新嫁娘。
他曾問她,你可是随了自己心意。
翠娘看着他,只是笑,笑的山花爛漫,枯木逢春。
一個笑,終結了他一生的春天。
再後來,東方駿負心薄幸,另覓新歡。
此時的王子,已得奇遇,練就一身奇功異術。
清淨修心,舍下諸般色相,卻遲遲參不透那情結。
翠娘,翠娘,誰害你心傷?
于是,他下山,設計,終究沒能留下那負心人性命。
翠娘看着他,只是流淚,說,若早十年,該多好。
丢了不該丢的,在乎了不該在乎的。
最後,她以幼子相托,渺然無蹤。
就這樣,一晃竟又是十年。
是啊,這才是所有的真相,一定是。
翠娘看着他,輕輕喚一聲,“三殿下。”
輕風扶柳,清荷初綻。
極品鶴頂紅,一杯,靜靜的置于案幾上。
翠娘俏生生的看着他,一如當年。
她說,那個時候,你給他的,必是此物吧。
她說,嫁給他之前,我原以為三殿下笑起來最好看呢。
說着,竟羞紅了臉。
盈盈舉杯,遞到老人面前。
她說,我的殿下,請滿飲此杯。
金石玉瓦,鑄一枕黃粱。
此刻,卻轟然傾塌,碎了滿地塵埃。
至此,記憶出現了偏差。
那一年,他看着他們夫妻情篤,恩愛缱绻。
終究,熬不過不甘二字。
就那麽自然而然的找到了那個人的弟弟,那個同樣觊觎着他的翠娘的人。
還有,一個美豔無雙的女子,為了那不起眼的樂師,不惜犧牲一切。
于是,就有了後來的陰謀詭計,重重誤會,情深緣淺。
終究,是錯了嗎?
老人看着那杯中嫣紅的色澤,如翠娘未出閣前的女兒妝,誘得他想嘗一口。
輕嘆一口氣,舉杯一飲而盡。
很輕微的,他說,那個人啊,其實一直沒怎麽變過呢。
面前的女子溫柔的笑,帶着點羞怯的點頭,溫婉安詳。
她睜着一雙妙目,水汪汪的看着他,說,鐘離,鐘離,我未錯看他,卻錯看了你。
她說,鐘離,鐘離,今生我負了你。
似乎等這句話,已然等得太辛苦,老人緩緩閉上眼,人已千古。
自始至終,翠娘安靜的看着,不悲不喜。
直到此刻,才淚流滿面。
鐘離,鐘離,她曾發誓一生守護的三殿下,永遠無法知道,她曾多麽的愛他。
現在,都了結了吧。
她顫巍巍的站起來,像是老了幾十歲。
忽然想,還有那個丫頭,那個她背叛的證據,也該一并毀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