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自從那天林潇硯試圖與殷惜墨解除誤會反而被所謂的天機不可洩露氣到後,兩人不歡而散,主要是林潇硯單方面不歡。
當時他因為憤怒與惑不解而推開了殷惜墨,不僅僅是生氣他什麽都不說,也生氣他後面那些話,什麽叫做無所謂自己喜不喜歡他,怎麽就是做一個無情人也很好了?
難道在他心裏,他只要滿足他自己的想法,自己怎麽想都不重要?
其實林潇硯知道,那時候的殷惜墨只是一個走火入魔的瘋子,跟一個被心魔控制的人交流本就是會遭遇極端的、不理性的、瘋狂而無法預料的。
但這種狀态下說出的也許也是一種真心話,林潇硯難免感到憤怒。
更何況在被他推開之後,殷惜墨還說了別的過分的話。
在林潇硯試圖與其溝通的時候,他仿佛在指責一般地說道:“潇硯,你在氣什麽,為什麽一定要探究?你不覺得很可笑嗎,你同樣有隐瞞我的事情,你的秘密絕不比我的小,你好像可以預料到很多事情,你知道很多秘密,正如在我們相遇之前我知道你,你同樣知道了我——但這些,你不想說,我就不會逼你。”
其實殷惜墨的聲音溫柔而平緩,根本算不上指責,但他微微翹起的唇角和那種仿佛看透了林潇硯的眼神,讓林潇硯依舊感到一陣恐慌與羞恥,就好像被他嘲笑了一樣,他感到殷惜墨在嘲笑自己的不知分寸與虛僞——明明自己也有不能說的秘密,偏偏要做出一副真心交流的樣子。
這個時候的殷惜墨似乎格外惡趣味,看到林潇硯憤怒與羞惱的神情,他的呼吸略顯急促并露出了些許興奮的神情。
林潇硯并不知道,他是因為這讓他感到自己在掌控林潇硯而愉悅,只是在他湊過來試圖親吻的時候又一次推開了他。
“這不一樣!”
在看到殷惜墨愉悅的模樣時,林潇硯差點沒氣炸,當時他一骨碌爬起來就要跳窗,一條腿跨出窗外的時候忽然想起來離開這兒自己也沒地方去。
于是他沉着臉扭身回去,抓着被子一掀一蓋,把殷惜墨兜起來就準備往外扔,幸虧這時候他的生存欲望還沒有完全消失,硬是忍住了把殷惜墨扔出窗的沖動,他抓着被子,把他送到了一樓。
然後拔腿跑回三樓并關上了門,不然他怕忍不住跟他掐起來。
這件事最嚴重的後果是,從今天起他的被子消失了。
在殷惜墨離開之後,他那些讓他所不能理解的話反反複複不停地出現,随着時間的流逝,林潇硯漸漸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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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個吻落在唇上的時候,林潇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以他有限的靈知思維來感受亦能感受得到殷惜墨濃重的情感與痛楚。
而當憤怒的色彩退去,被表象遮掩的內核一點點顯露的時候,林潇硯似乎看到了殷惜墨笑容之後的東西。
只是他似乎能理解又好像不能理解,在殷惜墨嘴裏,自己好像成了個可憐的虛妄的柔弱氣泡,好像注定要莫名其妙地破碎死去,他珍愛着這泡影,唯恐那些真相如沉重壓力将其擠碎。
但林潇硯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就注定要死去了。
幾天的內斂反思,林潇硯的情感與他所見所聞告訴他,殷惜墨對他應當是帶着真心的,他屢次告誡自己不應該在得知真相前輕信他,但那天他的眼神如同赤紅的烙鐵,烙在眼睛裏久久無法消散,無論是清醒的時候夢裏的時候,纏着他讓他不得不沉淪進去。
他必然會如同飛蛾被火吸引被殷惜墨吸引,然後心甘情願地在他的甜言蜜語中獻上自己的一切。
林潇硯翻來覆去,連修煉都沉不下心去,甚至因為情難自已地走神,險些岔氣。
夠了!
如果一些事情是必然的,那至少讓他主動一些不至于喪失自己的全部理性。
他站起來,猛地拍桌,桌子稀裏嘩啦碎成一地,林潇硯掃了地後開始往外走。
他來到一樓,早已不見殷惜墨的蹤影,他站到湖心閣門口擡頭看向熒惑宮四周,也沒有那條巨蛇的身影。
林潇硯找來胡風翼,詢問殷惜墨的蹤跡,被告知尊上正在一個密室休息,而他并不能把這個密室的進入方式洩露出去,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密室內部該如何進去。
“多謝。”看樣子一時半會是找不到殷惜墨了,林潇硯幹脆坐到了路邊一棵樹下休息。
他的身體并不累,累的是精神。
胡風翼并沒有走,遲疑了一下跟着坐到了林潇硯身邊:“你和尊上吵架了?”
林潇硯愣了一下,點點頭,他有些吃驚胡風翼會主動詢問自己這些事情,因為他看起來并不像是一個八卦的人。
熒惑宮建立在一塊龐大的石峰上面,石峰光禿禿的,但熒惑宮內卻栽種了不少花草樹木,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內湖。
這裏一天十二個時辰永遠都處于血月的夜晚,沒有青天白日,沒有太陽雨雪,溫暖的氣候讓這裏成為了一個恒定的小世界。
淡淡的紅色光輝下,藍花楹的碎花落了一地,在光中呈現為妖魅的藍紫色。
一個美麗的地方,幽涼、靜谧、妖異。然而再美的地方,一成不變的風景看久了都會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這裏生活久了,胡風翼安靜的時候,就好像熒惑宮內的一塊石頭,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又清清楚楚知道他屬于這裏。
胡風翼道:“尊上很喜歡你。”
不是很習慣和外人談論自己的感情私事,林潇硯略顯尴尬地道:“謝謝,借你吉言。”
胡風翼沉默片刻,又說:“我從來沒見過尊上對什麽人這麽用心,我知道對你們正道修士來說,很難接受一個魔修,不過尊上和大部分魔修都不一樣,你了解他之後就明白了。”
林潇硯:“……”唯獨關于正魔身份這點他考慮的最少,沒辦法,畢竟不是原裝貨。而且搞cp的誰沒搞過正派反派的cp呢……
他只是單純的慫殷惜墨像原著裏那樣給他一劍,或者他那不可告人的陰謀只是出于戲弄或利用這種方面罷了。
不過胡風翼現在這樣一副開誠布公的樣子,讓林潇硯意識到可以通過他更了解一下殷惜墨——如果殷惜墨沒有提前跟他勾結好的話……嘶,都怪殷惜墨,害得林潇硯都成了陰謀論的擁護者了。
“殷惜墨……我是說無意魔尊,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林潇硯向他打聽。
胡風翼眉頭微微一蹙,說:“我不敢妄議尊上。”
林潇硯道:“你說給我,我保證不告訴別人包括殷惜墨。”
胡風翼默默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是很信任的模樣,但他仍然說道:“我跟了尊上很長時間,尊上是一個……其實,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
林潇硯震驚了:“你的濾鏡是不是有點深?”
胡風翼面不改色道:“林公子,尊上對你和對別人是不一樣的,你想要認識他,只能靠你自己。”
這一點林潇硯已經發現了,但他仍然好奇,哂笑道:“我聽聞無意魔尊成為魔尊已經是千年前的事情了,但我看他既沒有多少屬下,也不怎麽管理事務,他是怎麽當上魔尊的?”
胡風翼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長話短說……”
魔修和正修從群體而言區別很大的一點在于,魔修整體桀骜不馴、性情暴虐、不喜規矩,這讓他們的行事格外無法無天。而且魔修內部的摩擦與沖突十分嚴重,他們劃分為大大小小的不同勢力,加之諸多散修,不僅不能像正修那樣聯合起來成為一塊鐵板,反而時常內鬥地讓魔道元氣大傷。
這樣下去,魔道人士遲早要被正道碾壓,于是魔道的一些大佬便推選出修為最高且勢力單薄的殷惜墨為魔尊,試圖讓他成為魔修的精神領袖增加魔修凝聚力。
當然,能帶領大家把正道的地盤搶過來就更好了。
一個突出的顯眼的目标,可以讓正道的視線集中到他身上,也可以用他強大的實力讓其他魔修至少口服。而殷惜墨本身沒有多少勢力,也不喜歡管事,其他勢力正好可以躲在他身後韬光養晦還不用被占便宜。
奈何殷惜墨雖然不喜歡管別人,卻也沒有那麽大方,他偶爾也會頂着無意魔尊的名頭出來興風作浪一下,他的實力擺在那,根本無人敢置喙。
漸漸地,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神秘莫測,正魔都怕的角色,對正道來說殷惜墨是個十分大的威脅,對魔修來說殷惜墨是個惡趣味的債主,雖然偶爾會裝模作樣履行一下魔尊的義務,但更多時候是借用這個身份欺負別人。
也不知道當初共同推選殷惜墨上位的魔修大佬們有沒有後悔。
林潇硯問:“所以別人讓他當他就當了?”
胡風翼低聲道:“當時是這樣的……”
衆人熱切擁簇,殷惜墨心知肚明他們的小算盤,便打算拒絕掉:“在下無意魔尊……”之位。
“好,好名字,不愧是您,能想出如此富有哲理的名號,無意魔尊,千變萬化不可捉摸。”
“從今日起,無意魔尊便是吾輩的首領,帶領吾輩與那群虛僞的禿驢抗衡!”
“無意魔尊,千秋萬代……”
看着那一雙雙充滿貪婪與算計的眼睛,扭曲而自私的欲.望在空中流淌,他們口中充滿了贊美與蜜語,心中翻騰着的卻是惡劣的火焰。
殷惜墨緩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然改了主意:“我竟不知我是如此有深度的人,不錯不錯。”
從今天起,他就是魔道魁首無意魔尊。
……
告別胡風翼,林潇硯回到湖心閣三樓,殷惜墨在他心中的形象似乎撥開迷霧更加清晰了一點。
書中的形象,他僞裝時的模樣,他暴露身份後的表現……好像哪一個都與他本人沒有違和感。
他由一個固定的形象,變成了讓林潇硯不敢輕易相信的活生生的樣子,又經由自己不知道的過往的補充,變得更加生動起來。
人本就是複雜多樣的,用單薄片面的模板去框定,得來的是偏見。
這個時候林潇硯忽然很想見到他,跟他說: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決定相信你。
林潇硯以為要等他主動出現,但他忽然想起床頭的小機關,于是好奇地打開,轟隆隆隆,床後面的牆壁上,竟然出現了一個向下的密道。
林潇硯沿着密道走下去,越往下竟然感覺越寒冷,要知道熒惑宮包括着整個秘境都是溫暖如同夏日的。
不知深入底下多久,牆壁和頭頂鑲嵌了月光石,冷清的光照亮了面前的世界,甬道不再向下,而是開始向前。
寒氣越來越重,面前有扇門,機關就在門邊上,打開之後林潇硯來到了一個大冰窟!
當時他沒有多想,直接走了進去,身後的門忽然自動關上,林潇硯想了想,還是先去裏面看。
冰窟當中,圓形的冰玉托座上雕着一朵龐大的白色冰蓮,袅袅白霧上升,林潇硯走近一看,發現冰蓮中正沉睡着殷惜墨!
這裏冷的不正常,就連修士都無法抵擋這股寒意,林潇硯仔細一看變了臉色,冰蓮中漫布着凝固成黑色的血跡。
他急忙走到殷惜墨邊上,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只覺得手中的人氣息與脈搏微弱到幾近于無,他的身上還留有沒有擦幹淨的血跡,半人半蛇的模樣雖然已經見過,但此刻卻連手臂、肩頸、臉側都長出了細密的鱗片。
一副奄奄一息馬上就要去往彼岸的模樣。
“殷惜墨,殷惜墨!”
林潇硯急忙把他往外拖,殷惜墨迷迷糊糊中睜開眼,口中擠出破碎的音節:“好冷……”
林潇硯連忙把他抱進懷裏,緊緊地摟着他,然後向來時的入口走去,卻發現這裏竟然沒有離開時打開大門的機關。
一時之間他慌了神,一邊抱着殷惜墨一邊道:“殷惜墨,你醒醒,先別睡!”
他是正修,殷惜墨是魔修,是絕不能輕易讓靈氣進入殷惜墨體內給他取暖的,沒有辦法,林潇硯只能用法術加熱自己和身邊空氣的溫暖。
殷惜墨伏在他懷裏呼出來的氣也是冷的,他發出輕微的聲音,宛如尚未清醒的夢呓:“潇硯,對不起……”
“這種時候就不要道歉了。”林潇硯用手在他手臂上搓着,然後捧起他的臉,“是我對不起你,不該對你發脾氣。”
殷惜墨眼角擠出兩滴淚,似乎極為困倦的模樣:“我被心魔控制,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潇硯,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林潇硯連忙道:“不氣不氣,我已經不生氣了。”
“真的?”
“真的!”
“那你喜歡我嗎?”他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林潇硯連忙捧住他的臉啜吻道:“喜歡,特別喜歡,你千萬別睡知道嗎,沒事的,一定沒事的,我會陪着你的……”
殷惜墨往他懷裏鑽,溫暖的身體讓他神情舒緩了些許,同時他的臉貼到林潇硯臉上,林潇硯張開手臂緊緊抱着他。
懷中的人脆弱的就好像這裏的冰,好像馬上就要碎掉或者化掉,然後從他的懷中溜走,林潇硯忽然生出一陣驚懼的悲涼:“既然說想要我活着,你怎麽能在我之前先死!”
“潇硯,我愛你。”
“我知道了,我信你還不行嗎。”林潇硯苦笑着落淚。
他們互相擁抱着,默默過去了很久,懷中的身體已經回溫,脈搏與呼吸平穩……林潇硯眼睛一眯,開始懷疑:“你怎麽還沒死?”
殷惜墨:“诶呀,人家聽到夫君的話,就好像有無窮的力量注入身體,怎麽舍得死掉呢?”
林潇硯一把推開他咬牙道:“殷惜墨,你竟然裝死!”
殷惜墨翻滾一圈,躺在冰雪上柔弱而無辜:“夫君冤枉人,我可沒有說要死,我只不過是在冬眠卻被你叫醒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翅膀,好疲倦呢……
感謝在2020-08-20 03:03:03~2020-08-23 03:32: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緋渠、洛長安、栀子、宿醉冠軍、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謝雲霁 40瓶;呲呲 20瓶;嘿米、丞哥保我逢考必過 10瓶;江湖百曉生、宿醉冠軍、21630329 5瓶;一口蘋果派 2瓶;葉言楓、方韋淵、你斷更我提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