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把舌頭伸出來。”袁瀚教誨着,阮馨混混沌沌地服從着,腦海裏先是有撒花的飛天在盤旋,緊接着,是《天空之城》的唯美音樂細細的在腦海中輕奏,她覺得,自己也像《天空之城》裏的女孩似的,借着一塊寶石,在空中慢慢的飄忽飄忽。
忽然,她就覺得胸前一涼,前所未有的輕松。
一度讓她愛慕不已的大手,此刻正将她T恤的拉鏈順手拉開,如舞者的挽花手,賭者洗牌一般熟稔,她未反映過來之時,拉鏈已完全分離,可惡的是,他另一只不安分的靈巧手指,早已将她背後的內衣挂扣解開。
他鑒賞着無限春光,滿意地道:“歲月不是殺豬刀,粉色的。”
阮馨的臉霎時漲成茄色。她一把抓起長浴巾,結結實實地蓋在身上,哆哆嗦嗦地道:“歲月是把殺豬刀,軟了香蕉。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怎麽樣,我讓你沒有香蕉!”
她渾身顫抖着,周身的滾燙血液直沖大腦,伴着蓮蓬裏嘩嘩的水聲,交響成一曲詭異的德彪西的《快樂島》。她不太熟悉音樂,可是,這一瞬間,幽靈般的詭異快樂讓她本能抗拒。
袁瀚先一怔,上前幾步,逼視着她:“阮小二,你今天一直在挑釁。”
阮馨一把抓起水臺上的吹風機,指着袁瀚的下颌,一字一頓地道:“我喜歡那個裏維斯一樣的王子,可是……”
蓮蓬裏的水嘩嘩作響,順着浴缸,滑落地面的速度,大約是五秒。
大約是櫻花落下的速度,雪花落下的速度。
袁瀚的神色緩緩柔和下來:“可是,你單戀了某人十幾年,還是個處女,你想慢慢來,是嗎?”
袁瀚輕輕垂下剪影沉沉的睫,抄起一條白色的毛巾,就要去擦阮馨的濕發。阮馨猛地後退一步,扔下吹風機,奪過毛巾在頭上胡亂地擦着,另一只手沒有忘記嚴嚴實實地裹住自己浴巾下春光一片的身體。
袁瀚緩緩拾起吹風機,用削長的手指去撥弄她又亂又濕的黑發,阮馨先是推開他的手臂,卻又退到牆角,被他牢牢按住肩膀,便由着他将濕亂的發絲捋順,由着暖熱的風吹過她的脖頸。
“剛好。”袁瀚說。
“什麽?”阮馨有些疑惑。
袁瀚說:“本子和筆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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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才借給你。”阮馨驚魂甫定,氣哼哼地道。
袁瀚笑得春風拂面:“哪頭豬一直想畫我的果像?”
“是我想畫長得像裏維斯的豬。”阮馨将浴巾裹得粽子一般。
袁瀚一臉的心安理得地伸手向凸起的位置:“把自己包嚴了,我們找服務人員給烘幹你的衣服,等衣服幹了,我也畫完一頭豬了。”
阮馨恨恨打開那手,擡腳便踩那雙長腳:“你故意的。”
袁瀚抽腳躲開,開始用炭筆打輪廓。
“可是,雯雯怎麽辦?”阮馨問。
“她有她的消遣。”袁瀚輕描淡寫道。
“消遣是什麽意思?”阮馨問。
袁瀚轉身:“意思是,我出去,你把濕衣服換下來。”
阮馨便去浴室反鎖上,将濕衣服換下來,用浴巾裹得戰甲般嚴實之後,打了個死結,戰戰兢兢地從浴室走出,只見袁瀚半倚半躺在圓形大床的中央,雙眉微蹙,一手捂着右胸口。
“又胃痛了麽?”阮馨問。
“別出聲。”袁瀚将俊秀的眉毛輕斂:“坐在那邊,對,鏡子旁邊。”
阮馨就着鏡臺坐下,袁瀚說:“不用刻意擺什麽姿勢,随意點。”
阮馨見他幾乎是半躺在床上,即便是酒紅的燈光下,也難掩唇的慘淡,便問:“真的沒事麽?”
袁瀚已開始用專業的姿勢握住炭筆,在紙上熟練地将輪廓打好。酒紅的燈光太過迷離,他索性将窗簾全部拉開,午後的大片大片暖陽映在阮馨的臉上。
阮馨心道,他既是雯雯的校友,必是以藝術課的高分考入名校。他的沙畫手藝那麽好,想必繪畫也不錯,那麽,他的理想是什麽?園林景觀設計師?藝術家?于是,忍不住問:“袁瀚,你一開始的理想就是做園林景觀設計師麽?”
袁瀚擡頭觀摩着阮馨的神情,垂目,筆下繼續飛舞着,沉默。一絲絲線條凝聚成肌膚的紋路。
陽光暖融融地耀在阮馨身上,一如許多電影電視中的回憶片段,電影中的女主角,或是在陽光下腳踩舞鞋,輕盈旋轉,或是讀着一本傷感的小說,或者是男主角遠方的來信,只有她,落湯雞似的包裹着自己,阮馨心道,這該是怎樣一副尴尬的畫。
兩小時之後,袁瀚輕松地吐一口氣,将筆扔下,阮馨湊上前去,只看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雙目發花。她感覺,這幅畫像是明媚大海之上,海鷗在呼嘯。她感覺,這幅畫像是在爐火中燃燒,她的大腦裏,霎時,全部被這幅畫占據,她覺得,自己連手上都是這幅畫,甚至,她自己也融入這幅畫中,仿佛,畫的不是她,而是,她是畫。
她覺得,這幅畫是有生命的。
她聽得到自己在畫中的呼吸聲。
她看得到畫中的自己在掙紮。
——可是,她明明是裹着厚實松軟的浴巾,怎麽他的筆下就成了透明的紗!
“你的眼透視嗎!”阮馨把奪過來,想要撕掉,卻又手指軟滞。
袁瀚淡淡地說:“我看過摸過的女人,一眼就能記住。”
“你!”阮馨迅速将本子裝進自己的包裏,拉鏈也拉上:“我不用看過就能記住,哪天我要畫你,把你的黑森林也畫上!”
袁瀚從床上緩緩走下,賞給她腦袋一個爆栗:“好粗魯。你想寫生的話,現在就給你機會。”說着,佯裝去解腰帶,阮馨一把攔住。
袁瀚再賞一個她一個爆栗:“這麽主動?”
阮馨急忙松手。
“很喜歡那副畫,是吧?”袁瀚笑得泰然:“中國有句古詩,說’品畫先神韻,論詩重性情。”
阮馨咬唇細細琢磨了一下,覺得似乎在理。
袁瀚繼續道:“你知道為什麽你那麽容易畫嗎?”
袁瀚說:“你只經歷過思念,卻沒經歷過生離死別;你只經歷過欺騙和傷害,你的記性差得根本記不住他們;所以,你的世界,只有喜歡和不喜歡,像是一塊琉璃,你只知道,它是美的,卻不知道,它的材質有多麽虛假與廉價。所以,你想什麽,你要什麽,別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單純的像是一個披着透明紗衣的模特,你的size別人知道,你的體态是什麽樣子的,包括你的顏色也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衆人面前。”
阮馨的臉刷地一紅。
“這就是我把浴巾畫成薄紗的原因。”袁瀚說。
阮馨細細回味着這話,反複回味。
“那,為什麽要畫陽光呢?我覺得并不是因為光線不好。”阮馨問。
袁瀚略一思忖,笑道:“我有陽光眼,陽光下,可以看到人體。”
阮馨急忙捂住自己的胸前。
袁瀚拾起地上的外套,搭在肩上,認真道:”你就像是正午的白楊,你活了二十五年,所受到的最大傷害,也只不過是午後陽光的曬傷。“
阮馨的瞳子閃亮開來:“你多教我一些好麽?”
袁瀚已走至門口:“我累了,回家休息,房間訂到明天中午,你在這裏安安靜靜地畫。”
望着那優雅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阮馨有一股沖出去抱住他的沖動。
窗外,已然泛起淺藍色的晨霧,一陣涼風順着窗簾,吹在她的撒開的頭發上,涼飕飕的鎖骨上。
她在暗紅的卧室中無法入眠,猩紅的一切,像是少女的初夜似的,她心猿意馬着,終于入了夢,夢中,她和沈銘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暴風驟雨,豆大的雨滴落在店裏透明的玻璃窗上,夢中的咖啡,又濃又苦,而且是涼的。沈明用優雅的大手玩轉着銀質的小勺子,擡起頭來,卻是袁瀚。
夢中袁瀚滿眼的憐憫:“外面的雨那麽大,你回不了家了。”
阮馨猛睜開眼,窗外果然是大風大雨,窗簾被刮得飛撲到了天花板上。
阮馨急忙摸出手機看一眼屏幕,已是中午11:31,離她向沈銘交稿的時間已遲了半小時。
将畫仔細地包好,冒雨沖出去。
坐在咖啡館的窗邊,望着在風雨中掙紮的行人。
沈明一直沒有出現。不是因為他拒絕幫助她。插畫的費用早已打入她的賬戶。可是,沈銘真的不見了。
同時,周一就像是一陣沙漠裏的風,來了,就劈頭蓋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