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隐秘

蘇适回到觀瀾時代第七號別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然而江小月、陸寧汀、餘志存、張景生還有楊然幾個卻依然等在客廳。

他有些受寵若驚,微微愣了愣。

“你們放心,安欣沒事。”沉默半晌之後,他終于開了腔。

只是聽到他的話,卻沒有人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我們現在擔心的不是安欣,是陸寧澤。”楊然搖了搖頭,疲憊地一笑,“那個白癡,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大概是之前的氣還沒有消,聽到陸寧澤的名字蘇适的眉頭下意識地皺了皺,他什麽都沒說,安靜地轉身上了樓。

楊然望着他遠去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腦海中浮現出白天陸寧澤奪門而出的情景。

從陸寧澤十三歲開始擔任他的經紀人到現在,楊然還是頭一回見到那樣的陸寧澤。那個家夥明明無論發生什麽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痞子相,卻偏偏在那個剎那露出仿佛被主人遺棄了的寵物一般悲哀又絕望的神情……

楊然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第N+1次撥出了陸寧澤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聽筒裏傳出一成不變的提示音,楊然皺了皺眉,頹然地跌坐到了沙發之上。

陸寧澤雖然一直都是一副壞脾氣,但像現在這樣的表現卻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五年前那場失敗的個人演唱會,那家夥被人砸得渾身都是雞蛋,下了臺也不過是把後臺砸了個稀巴爛而已,第二天該幹啥依舊幹啥。而這次他不僅公然玩失蹤,甚至連電話都不接了。

更要命的是,事情的始作俑者蘇适卻沒有半分反省的意思。

幸虧這幢別墅還沒有曝光,不然楊然甚至連躲都不知道該往哪裏躲。腦海中浮現出剛剛娛記們追問進化會不會真的解散時那群情激奮的模樣,楊然的心情突然間變得無比煩躁。如果不是進化的兩位成員還在身旁,她甚至有沖動想尖叫出聲。

“一億年兩億年三億年

四十六億年

無垠的宇宙千萬顆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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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彈指一瞬

你滄海桑田

這是我的世界

生殺由我來主宰

……”

安靜的空氣中忽然響起了進化的《适者生存》,楊然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口袋,卻猛然意識到那只用于對外聯絡的手機已經被她砸得四分五裂,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別墅冰涼的地面上。

她的目光掃向被自己丢到茶幾上的私人手機上,果然私人手機的屏幕已然亮起。而她的私人手機上以《适者生存》為鈴聲的號碼就只有一個……

楊然一瞬間仿佛剛剛吃下一只蒼蠅,微微猶豫了片刻,她終于還是認命地抓起了電話。

“喂,陸總……”

“陸總!沒!沒有記者們報道的那麽嚴重,只是小問題。”

“您放心,我會把他找回來的。”

“好!”

“蘇适,蘇适他只是一時沖動,您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好!您放心!”

楊然放下電話時的表情疲憊無比,仿佛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

“你們想該幹什麽就去幹什麽吧。陸寧澤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會有事的。”大概意識到大家的視線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楊然朝衆人虛弱地一笑。

大家面面相觑,最後各自回了房間。

江小月猶豫了一會,終于還是決定上樓把白天沒機會給蘇适的哮喘藥還給他。

蘇适開門見到江小月的時候明顯地一愣,半天才側身将江小月讓進了門。

“你的藥。”

“我還以為你是來當說客的。”接過江小月遞過去的藥,蘇适長舒了一口氣。

“我不了解情況,沒什麽可說的。”江小月苦笑。自己其實一直都是局外人,要當說客明顯還不夠資格。

她說着搖了搖頭,轉身就要離開房間。她剛剛走到門口,手腕卻被蘇适一把抓住。

“你是不是也覺得是我做錯了?”蘇适望着江小月的眼睛,目光凄迷。

“我們打了幾十個電話,陸寧澤一直不接。就算真的是陸寧澤做錯了,你也沒有必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跟他動手。現在,你留下的這個爛攤子,要楊姐怎麽處理?”

江小月搖頭嘆息:“蘇适,你一直都不是那種沖動的人啊!”

蘇适揉了揉太陽穴,苦笑:“每個人都有死穴。”

江小月“哦”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臉上卻已帶上了一抹玩味的笑。

見江小月這種反應,蘇适皺了皺眉,臉上瞬間現出了幾分慌亂。最後,他終于擰了擰拳,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對江小月道:“我們可以談談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他說着拉着江小月在床邊的沙發椅上坐下,然後從枕頭底下抽出了一本日記。那本日記一看就知道已經有些年頭,因為紙張已經微微泛黃。

江小月正狐疑蘇适想要幹什麽,他卻忽然從日記本中抽出一張照片,遞給了她。

江小月只淡淡掃了一眼照片,整個人便如遭雷擊般愣在了當場。

蘇曉晴!

照片上的那個女人竟然是蘇曉晴!那個因為黃蓉一角紅遍大江南北,然後卻在一夜之間從人間蒸發的蘇曉晴。當年江小月的母親很迷蘇曉晴演的黃蓉,那部片子曾經翻來覆去看過好幾遍。雖然當時江小月年紀尚幼,但蘇曉晴的臉她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認錯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從蘇适手中接過照片仔細打量了起來。照片擁有顯著的上世紀九十年代風格,色彩鮮明而濃烈。照片上的蘇曉晴懷裏抱着一個四五歲大的男孩,臉上絲毫沒有射雕中黃蓉的古怪精靈,只有一派母性的溫柔。

望着懷中男孩的神情,仿佛望着這世上最珍貴的珍寶。江小月可以确定,那絕對是母親望着兒子時才會有的眼神。而照片上那孩子的眉眼,分明跟蘇适有七八分相似……

照片後面的留字更是匪夷所思:親愛的念庭,請記住,無論發生什麽,媽媽永遠愛你!

“蘇曉晴……蘇适,這張照片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小月将照片遞還給蘇适,一瞬間滿頭霧水。看照片上的時間,那時候蘇曉晴應該已經人間蒸發很久了。照片上的孩子為什麽會跟蘇适長得那麽相像?照片背面寫的那個念庭又是誰?蘇适手中的這張照片實在擁有太多的疑團。

“照片上的那個人是我母親。”

聽到蘇适的話,江小月的大腦瞬間短路了N秒,半天才緩過神來。

“可是……我見過你的父母……”猶豫了半晌她才終于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如果她記得沒錯,蘇适的父母似乎都是S大學的教授。她不但見過他們,而且對他們的印象還相當不錯。因為兒子早戀的問題被叫到學校約談,非但不為難兒子,反而還大大方方請女方到家裏吃飯,這樣的父母真是想要讓人沒有好感都不行。

蘇适苦笑:“那是我的養父母。”

“那你親生母親呢?”雖然已經大約猜到了可能的結果,江小月依然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蘇曉晴的失蹤可是娛樂圈十大未解之謎之一,想起蘇曉晴粉絲們YY的那一百零一種可能,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蘇适給出的答案沒有半點浪漫可言。

“她死了。我五歲那年就死了。”

蘇适将照片夾回日記本中,朝江小月凄然一笑:“蘇适是我養父母為我改的名字,我母親給我的名字是陸念庭。陸念庭,多可笑的名字!心心念念想着對方,對方卻連她的生死都不在乎。”

單看念庭這個名字并不覺得,加上陸這個姓,江小月終于豁然開朗:“你的親生父親,該不會是陸名庭……”

蘇适沒有回答,只是失神地盯着手中泛黃的日記本,似乎已經陷入到了悠遠的回憶之中。

“大概那時候她也已經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去世之前她曾經帶着我去找過那個男人。”

說到這裏,蘇适忽然勾唇冷笑,眼中剎那閃過的寒氣幾乎能将人凍結。

“她真是天真,竟然以為那個男人會念着骨肉情分收留我。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男人第一眼看到我時的眼神。那眼神就仿佛看到了一只惡心的蒼蠅。”

“她哭着要那個男人收下我,甚至用向媒體曝光來威脅。那個男人沒有辦法,只好把我留了下來。當然,是以親戚家的小孩的名義。他說他需要時間,我母親竟然傻傻地相信了。結果,我母親屍骨未寒,他就把我丢到了孤兒院門口。”

“為了徹底擺脫我,他特意喬裝打扮,帶着我轉了三四個城市,最後停在了西部偏遠地區的一個小縣城。他跟我說要我在孤兒院門口等媽媽,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蘇适自嘲地一笑,“他大概以為五歲的孩子是不會明白生死是怎麽一回事的。不過可惜的是,我知道。我現在真後悔,那時候我不應該眼睜睜看着他離開的。我應該撲上去,哭着喊着叫他爸爸求他不要丢下我才對。那天孤兒院門口人還是蠻多的。”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那時候我竟然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夠養活自己。如果不是後來遇到正在旅行的養父母,我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蘇适臉上的寒意緩緩褪去,眼中終于有了那麽點溫暖的光芒,“下次有機會給你看我那時候的照片。在街上流浪了一個月,完全就是一副小叫花子的模樣。我養母很喜歡攝影,剛好拍下了那時候的照片。”

江小月哭笑不得,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好就那麽安靜地站在一旁。

“我是到後來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想想也對,像他那樣事業如日中天的大明星,又怎麽可能會為了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毀了自己的人生。”說到這裏,蘇适的眼神陡然一冷,“不知廉恥,呵呵,我母親大概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在那個男人的心目中竟然是那樣一種形象。他有權力拒絕她,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肆意踐踏她的尊嚴!”

“陸寧澤跟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我還是沒有沉住氣,不過也好……”蘇适下意識地望了望自己的拳頭,冷笑,“省得他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活該圍着他轉!”

“退出進化,你不會是認真的吧?”想起蘇适當時吼出的那句話,江小月不安地皺起了眉頭。按照陸寧澤的個性,要他開口道歉,估計比殺了他還難。

蘇适莞爾一笑,看表情,分明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已經受夠了那個白癡!現在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江小月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陸寧澤跟蘇适在一起時的情景。看到蘇适倒地恨不得跟段岫拼命,像個孩子一樣在蘇适臉上畫烏龜,一臉別扭地說誰跟那個家夥關系好,剛好只是在一個組合……

江小月忽然感覺一陣沒來由的悲哀。

江小月正失神間,蘇适忽然抓住了她的肩膀。

“我母親這輩子有兩個遺憾,第一是沒有看到我跟陸名庭父子相認,第二就是沒有踏上過水城電影節的紅毯。跟陸名庭父子相認這種事我下輩子都無法做到,但她的夢想我一定會替她實現!等到那一天到來,我會親口告訴全世界我是誰,我的母親是誰!”

蘇适望着江小月的眼睛,目光誠懇,語氣鄭重:“所以現在,請你暫時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既然不想讓人知道,那為什麽還要告訴我。”江小月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蘇适苦笑:“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只是不希望被你當成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吧。”

“好吧。”江小月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守秘密!”

說實話,她倒是寧可像一開始那樣什麽都不知道。現在的狀況,怎麽看都像是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蘇适的同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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