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意外
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剛剛那一幕,蘇适終于沒有忍住,敲開了江小月的門。
“江小月,你是不是跟陸爺爺說了什麽?”
“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他一字一頓地問出這兩個問題,眼中是強自壓抑的怒火。
江小月被他吓了一跳,更被他那種興師問罪的态度惹惱了,她甚至都有沖動順着蘇适的意思告訴他自己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陸爺爺,但她終究不是段岫,沒辦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情。
“我答應過替你保守秘密,我什麽都沒說。怎麽了?”
“陸爺爺好像什麽都知道。”
“哦,是嗎?”江小月丢給他一個冷笑,然後甩手關門,“不好意思,我要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蘇适依舊心事重重。反觀陸爺爺,依舊跟蘇适初來時一樣,對他殷勤有加。
大概昨天晚上蘇适的态度真的惹惱了江小月,從早上起來開始她就刻意無視了蘇适的存在。她的态度令本就心事重重的蘇适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吃過早飯,陸爺爺換了鞋子準備出門。
“陸爺爺,你要去哪裏?”昨天停了的雨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山路泥濘,今天實在不是出門的好日子。于是江小月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去老屋拿點東西。”陸爺爺朝江小月笑了笑,并沒有停下腳步。
“外面還在下雨,路滑。告訴我老屋在哪裏,我替你去拿吧。”
“好。那就謝謝你了。”陸爺爺終于停下腳步,“沿着門前的那條路一直走,老屋就在路口左手邊第一間。我要拿的是一個鞋盒大小的木盒子,就在東屋的床底下。這是鑰匙。”
江小月在腦子裏面過了一遍陸爺爺說的話,點頭接過了鑰匙,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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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一起去!”鑒于江小月微妙的态度,蘇适一直希望找個機會跟她解釋,見她出門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
“老屋的東西亂七八糟的。你們不一定能找到,還是讓我陪你們一起去吧。”兩人還沒走出多遠,陸寧澤便從後面趕了上來。
三人一前一後走在泥濘的小路上,一路無言。
老屋是山村常見的低矮瓦房,因為年深日久,不僅木門已經剝蝕得看不清原本的顏色,連屋頂上都滿是枯黃的雜草。遠遠望去,仿佛另一個世界的遺跡。
“就是這裏?”雖然江小月因為陸寧澤堂叔的描述對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老屋破敗的模樣真正出現在面前,江小月依然吓了一跳。
“是啊!就是這裏。”陸寧澤點了點頭,眼中閃爍着回憶的光芒,“我小時候最讨厭回爺爺家。沒有抽水馬桶,沒有電視機,沒有零食玩具,什麽都沒有。而且裏面黑洞洞的,一進門就像進了妖怪的嘴巴一樣。小時候我常常一到這裏就吵着要回家,每當這時爺爺就會講好聽的故事哄我。現在想起來,那其實也是美好的回憶啊。”
陸寧澤微笑着眯起了眼睛,臉部的線條一剎那柔和得不像平時的他。
江小月偷偷掃了一眼蘇适,只見他依舊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只是眼睛卻不住地四下打量着。他果然還是在意這裏的吧,這個他親身父親生長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三人沒有打傘,慌忙踩着門前的雜草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檐下。
推開吱嘎作響的木門步入屋內,一股夾着黴味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裏面果然如陸寧澤剛剛所說的那樣黑洞洞的,又潮又悶,讓人有種不小心跑進了妖怪嘴巴的感覺。
雖然如此,但裏面打掃地還算幹淨,江小月的手指拂過大廳裏面年代久遠的木頭桌子,竟然一絲灰塵都沒有沾上。看來經常有人來這裏打掃。
大廳正對門的牆上滿滿一牆壁都是獎狀,江小月湊近去看,才發現全部都是陸名庭上學時的。那些獎狀因為年深日久已經褪去了原本的顏色,但給人的震撼依舊不減。人們往往只看到成功者成功之後的光環,又有多少人知道成功背後隐藏着的汗水呢?
江小月發現自己有些理解陸名庭當初的選擇了。選擇的這一頭,從此平步青雲,大紅大紫,選擇的那一頭,不僅前途未蔔,很有可能連之前得來的一切都會打水漂。對于一個孤注一擲,抛棄了一切向上爬的人來說,擺在面前的選擇根本就算不上是選擇。
“我爸小時候可是個好學生。”發現江小月正在打量獎狀,陸寧澤頗為自豪地說了一句。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掃到眉頭微皺的蘇适,餘怒未消的江小月忽然報複心起,回頭朝陸寧澤莞爾一笑:“能跟我說說你父母的故事嗎?窮小子跟富家千金能夠在一起一定很不容易吧。”
“你想聽?”
江小月瞟了一眼臉色明顯已經有些不一樣的蘇适,笑着點頭。自己好心好意希望能淡化某人心中的仇恨,讓他別做出什麽害人害己的事來,結果到頭來卻被某人當成可恥的告密者。那種感覺甚至比當初某人撇下她獨自離開還讓她心痛。這只是小小的報複。
“從哪裏說起呢……”
得到了江小月的鼓勵,陸寧澤微微一笑,開始娓娓道來。
“因為他們很少說起當年的事情,我對當年那些事情的了解主要還是來自我外公。聽外公說當年他屬意的女婿人選其實另有其人,可惜那個人的父母不同意入贅。剛好在那個時候,我爸跟我媽地下情的事情曝光,他說他就看在我爸真心待我媽,而且兩家恰好同姓的份上,勉為其難把女兒嫁給我爸了。哈哈哈,算起來,我爸還占了兩家同姓這個大便宜。”
說到這裏,陸寧澤笑着撓了撓頭:“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至于當年具體發生了些什麽要去問當事人才知道。”
“你爸跟你媽的關系怎麽樣?”好奇心被激起,江小月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陸寧澤愣了愣:“為什麽問這種問題?”
江小月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已經有些僭越了,于是慌忙擺手道:“沒什麽,我只是好奇。你不想回答也沒關系。”
“也沒什麽不好說的。”陸寧澤笑着搖了搖頭,“算是相敬如賓吧。我爸就那種性格,你還能指望他怎樣?”
“我們去拿東西吧。”剛剛的那席談話間,蘇适的存在感幾乎為零,估摸着兩人的談話已經進入尾聲他才低聲地提醒了一句。
因為他的這句話,剛剛緩和的氣氛再度凝滞了起來。陸寧澤率先轉身朝陸爺爺所說的那間屋子走去。
存放木盒子的房間在東面,不知是出于怎樣的原因,裏面的東西都保持着原位,仿佛不久之前這裏還曾住過人。只能從牆上脫去了顏色的海報推測,住在這裏的人已經許久不曾回來。
“這裏是我爸小時候的房間,聽爺爺說是從谷倉改過來的。”陸寧澤望了一眼江小月,“剛剛爺爺說他要的盒子在哪裏來着?”
“床底下。”
聽到江小月的回答,陸寧澤蹲下身去查看木板床的底下。
“咦,這裏怎麽會有小孩子的衣服。”他說着從床底下拽出了幾件小孩子的衣服丢到床上。那些衣服雖然因為時間的關系已經積滿了灰塵,但從衣服的款式來看絕不可能是屬于陸名庭自己的。
江小月好奇地拿起一件查看:“不是你小時候的嗎?”
陸寧澤皺起了眉頭,搖頭:“不是,看這些衣服的大小主人應該是五六歲大的男孩,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記事,如果是我的,我不可能對自己穿過的衣服一點記憶都沒有。所以,這些衣服不是我的。”
“我爸好奇怪,幹嘛在老家床底下藏這種東西?”陸寧澤幹笑了兩聲,臉上的神色卻已經開始變得有些不自然。
詭異的氣氛瞬間籠罩了整個屋子。
江小月偷偷掃了一眼蘇适,果然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床上的那些衣服,身體因為激動微微顫抖着。
好在這個時候陸寧澤已經再度蹲下身去尋找床底下的那個木盒子,并沒有注意到蘇适的異樣。
不知不覺間,雨越下越大,三人已經能清晰地聽到雨點擊打瓦片發出的劈啪聲,大量的雨水順着房檐流下,嘩嘩有聲。
床是貼牆放的,那個盒子被推到了最裏側,陸寧澤伸手夠了好久都夠不着,最後沒辦法幹脆雙膝着地,不顧滿地的灰塵爬着進去把盒子給拉了出來。
盒子是普通的方形木質漆盒,因為年代久遠,上面的紅漆已經斑駁,鎖孔的位置端端正正地挂着一把跟盒子一樣年代久遠的鎖。
“啊,真可惜,本來還很好奇裏面裝的是什麽,竟然是鎖着的。”陸寧澤一邊撣着身上剛剛蹭到的灰塵,一邊頗為惋惜地抱怨。
“嘩啦啦——”
正在這時,頭頂一直持續不斷很有那麽點節奏感的水流聲裏忽然多出了一些異響,緊接着三人便感覺有冰涼的水滴開始不住地落到自己的身上發上。擡頭一看,頭頂的屋頂不知何時已經微微傾斜,幾片濕漉漉的瓦片壓在嚴重腐朽的木頭屋頂上,搖搖欲墜。三人甚至能透過支離破碎的屋頂看到頭頂雨絲密布的青灰色天空。
“不好!房子要塌了,快跑!”陸寧澤大叫一聲,拉起江小月的手便往門口跑。
跑到一半似乎又想起了些什麽,他忽然大力甩開了江小月的手沖回屋子抱起了那個木盒子。就在這時,頭頂再度響起了一陣令人心悸的嘩啦聲,幾片瓦片從頭頂墜落下來,重重砸在距離陸寧澤不過幾公分的地方。陸寧澤被吓了一跳,竟然一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江小月急得心髒都跳到嗓子眼了。她剛想往裏沖,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一雙大手用力抓住,然後往遠離門口的方向用力甩了一下。等到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被那雙手的力道甩得老遠,一屁股跌坐在了門外濕漉漉的泥地上。
隔着朦胧的雨簾她分明看清沖入屋內的那個身影正是蘇适……
大雨如瓢潑般傾瀉而下,雨滴無情地擊打在江小月的身上臉上,同時也擊打着本已脆弱不堪的屋頂,已經嚴重傾斜的屋頂終于承受不住瓦片的重量,轟然崩塌……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陸寧澤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着,重重地從門口的方向摔了出來。
江小月欣喜若狂,屏息期待着蘇适的出現,然而奇跡沒有發生。一直到整間屋子塌下來,出現在門口的人都只有陸寧澤一個而已。沒有蘇适。
江小月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周圍的雨啊水啊廢墟啊瞬間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她用力揉了好幾次眼睛依然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切是真的。
是夢吧,一定是夢。又不是在拍電影,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情節?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耳畔如受傷的野獸般撕心裂肺的尖叫将她帶回現實。
“蘇适!不——”
渾身是土的陸寧澤發瘋一般沖向廢墟,開始用雙手挖滿地的瓦礫。他的臉上糊着厚厚一層泥巴,然而他卻顧不得擦一下,他的手指被地上的尖石劃破,鮮血直流,然而他卻渾然未覺。
他的目光渙散,表情呆滞,比起江小月印象中那個永遠光芒四射的當紅偶像,反倒更像是一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
不是夢……
夢裏的陸寧澤絕不可能是這樣一副模樣,所以,蘇适真的被埋在下面……
江小月重重打了寒戰,猛然間清醒過來,立刻連滾帶爬地沖到廢墟之上,手腳并用地挖了起來。
雨依然在下,青灰色的天幕下,一男一女猶如發瘋一般挖掘着一片瓦礫遍地的廢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