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睡覺是睡覺,打瞌睡是打……
挖了蘭草之後, 遲長青看了看天色, 對洛婵道:“時候不早了, 我們回去吧。”
洛婵便站起身來,豈料腳底傳來一陣刺痛,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遲長青眉頭皺起, 立即道:“怎麽了?”
洛婵比劃告訴他:腳酸。
想來也是, 這山路雖然不陡, 但是若走久了,倒也有些吃力, 洛婵穿得又是軟履, 她從前哪裏走過這麽久的路?能支撐這麽久已是極限了。
之前不休息還好, 坐了這麽一會,洛婵只覺得腿軟腳酸, 腳底還刺痛不已,連站一下也不能了。
遲長青捏了捏她的小腿肚, 問道:“除了腳酸, 還有哪裏不舒服?疼麽?”
洛婵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遲長青便替她仔細揉捏起來,他手勁刻意放輕了許多, 饒是這樣,洛婵也有些吃不消,腿肚被捏到的地方又酸又疼, 不出片刻,人就眼淚汪汪了,求饒一般地望着他。
遲長青鳳眸轉為幽深,險些沒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洛婵疼得吃緊,喉嚨裏發出輕輕的抽氣,像一只可憐的小動物,任他揉搓。
好在遲長青及時回過神來,收了手,清了清嗓子,道:“回去泡一泡熱水,估計會再疼兩日才會好。”
可現在怎麽辦?洛婵有些犯難,覺得自己未免太沒用了些。
她心中懊惱,下一刻,便看見男人轉身蹲在了她面前,露出寬闊的肩背,道:“上來。”
洛婵怔了怔,沒動,她自是知道遲長青的這個動作是做什麽,但是又疑心自己猜錯了,遲長青見她沒反應,便回過頭來,道:“我背你,上來。”
洛婵的臉微微一紅,比劃着告訴他:我休息一會就好……
遲長青卻道:“等你休息好了,只怕天都要黑了,你不餓麽?”
沒等洛婵回答,他便道:“你不餓我也餓了。”
洛婵只好俯下身,趴在他的背上,遲長青的雙臂十分有力,摟住她然後穩穩站了起來,順手将地上的小竹籃遞給她,道:“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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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婵乖乖接過,遲長青背着她走了幾步,突然掂了掂,道:“婵兒,你好輕。”
他咬字清晰,喚出婵兒二字時,有一種別樣的親昵之感,洛婵的面上微熱,手指輕輕揪着他的衣裳,不知如何接話,她的動作怯生生的,沒敢靠太近,雖然是趴在遲長青的背上,但是整個人卻都快僵硬了,好似一根繃直的琴弦。
遲長青自然是察覺到了,他一邊走着,避開那些肆意生長着的草木,一邊叮囑道:“你抱緊些,下山的路難走,若是一個不慎,咱們就要一齊滾下山去了,倒也省得走路。”
聽了這話,洛婵果然被吓住了,猶豫着伸出手臂,将遲長青的脖子摟住,兩人靠得近了些,遲長青卻仍舊不滿意,道:“再緊些。”
洛婵只好伏下來,将自身所有的重量都依靠在他的背上,他們之間靠得很近很近,近到她能嗅到男人身上的氣息,如同雨後的草木,被陽光蒸騰而起的植物氣味,與這山林間的空氣融為了一處,很是好聞。
少女微尖的下颔抵在遲長青的肩上,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呼吸聲,輕柔細微,像一只輕盈的蝴蝶正在停下來休憩,他下意識放緩了腳步,生怕驚飛了他的蝴蝶。
山林空氣靜谧無比,一束陽光自樹隙間映下來,滿地都是明亮的光斑,遲長青小心地背着少女,踏過濕潤的落葉,漸行漸遠,遙遙望去,兩人仿佛融為了一體,不分彼此……
……
出了山林,外面鋪天蓋地的陽光便灑落下來,洛婵忍不住微微眯起眼,遲長青的腳步很穩,她方才趴在他背上險些要打起瞌睡了,這會兒一下子就從迷糊中驚醒過來,陽光刺得眼疼,沁出了一點朦胧的淚意,她下意識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
遲長青聽見了,放輕了聲音道:“困了?”
洛婵搖了搖頭,但是發覺他看不見之後,便用手指在他肩背上寫畫:不困。
遲長青語氣裏有幾分好笑,道:“小騙子,不困怎麽打起瞌睡了?”
洛婵嘴硬地辯解道:晃得舒服。
遲長青便道:“晃得都睡着了就不叫打瞌睡麽?”
洛婵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睡覺是睡覺,打瞌睡是打瞌睡。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辯着,遲長青背着她一路往村子的方向而去,不知吸引了田間多少村民的目光,大夥兒心裏都啧啧道,早上是抱着的,這會兒又是背着的,遲長青真是要把他這個小媳婦給寵得無法無天了。
倒也不怪他們驚訝,鄉下的男人們大多粗糙,大大咧咧,每天下地幹活,累得半死,跟一頭老黃牛似的,回家就想好好休息,讓媳婦伺候吃喝,也不是沒有寵媳婦的,但是誰寵成這樣啊?黏黏糊糊,一家之主的威風都沒有了。
真是沒眼看。
男人們這麽想,女人們自然也是,河邊的碼頭旁,幾個婦人正在洗衣裳,一邊說着話,其中一人不經意看了村口一眼,連忙用手肘搗了搗旁邊的人:“哎哎,你們快瞧。”
幾人都擡頭看過去,正好看見遲長青背着洛婵經過,一個婦人喲了一聲,道:“可真夠黏糊,這是長青那兩口子吧?”
遲滿金媳婦嗤道:“可不是?”
之前叫她們看的那個婦人笑道:“我早上去田間給我家那位送茶,還看見長青抱着他媳婦走呢。”
其他幾人啧啧起來,遲滿貴媳婦也在,她一邊擇菜,一邊笑道:“長青體貼他媳婦,好福氣啊。”
遲滿金媳婦翻了一個白眼,酸溜溜地道:“體貼什麽啊?成天只會纏在女人身上,這樣的男人有什麽出息?”
滿貴媳婦皺了皺眉,道:“話不能這麽說,我看長青挺好的。”
“好個屁,”遲滿金媳婦幸災樂禍道:“把自家二畝三分的水地換了個破魚塘,我要是他娘,非得氣死不可。”
“真的假的?”旁邊的好事婦人道:“你聽誰說的?”
遲滿金媳婦立即道:“聽大德嫂子說的啊,那魚塘不就是他們家的麽?今天當場就簽了契書了,田契都寫了的。”
滿貴媳婦遲疑道:“這麽大的事……大阿爺沒攔着麽?”
“怎麽沒攔?攔不住啊,”滿金媳婦眉飛色舞道:“二畝水地啊,那得值多少錢,就換了個破魚塘,可不是個敗家子兒麽?大德嫂子樂得跟什麽似的,啧,這種好事怎麽就叫她給趕上了。”
旁邊幾個婦人又議論起來,滿金媳婦見自己一番話引起這麽大的反響,頓時得意起來,又道:“所以我說,光對媳婦好有什麽用?男人還是要有本事才行,你瞧瞧二柱從前對蘭香不好嗎?在外頭做事買了一個餅,還要剩一半帶回來給蘭香吃,現在呢?一蹬腿去了,要什麽沒什麽,還拖了兩個半大的娃娃,做出了那種事,不知道她男人會不會氣得從棺材裏爬出來喲。”
她說話聲音又尖又利,語速極快,噼裏啪啦一頓高談闊論,其餘幾個婦人聽見蘭香這個名字,面上露出輕蔑之色來,其中還有一個當場往地上唾了一口:“下作的小娼婦,早晚要遭報應,爛了才好。”
“呸!”
滿貴媳婦欲言又止,她到底沒說什麽,也沒參與到這場談論中去,而是拿起擇的好菜起身要走,一個婦人道:“就回去了?”
滿貴媳婦笑笑:“是啊,我男人就要回來了,先回去把飯煮上。”
又與其他人打了招呼,離開了碼頭,才走沒多遠,就碰到一個穿着葛布衫子的男人,站在樹後邊探頭探腦地朝小橋灣的方向張望,滿貴媳婦皺了皺眉,認清了那人的臉,道:“有財,你在這做什麽?”
遲有財吓了一跳,回過頭來,面上露出點笑來,道:“是滿貴嬸子啊,你這是洗菜回來了?”
滿貴媳婦點點頭,她不欲與這人多說,只是道:“要回去做飯,先走了啊。”
遲有財哦了一聲,忽然又叫住她,道:“嬸子,小橋灣那邊是不是新搬來了一戶人?”
滿貴媳婦愣了愣,才道:“不是新搬來的,是平二爺他孫子,前陣兒從外地回來,怎麽了?”
遲有財連忙擺手,笑道:“沒事,我就方才看見個生面孔,往你們小橋灣過去了,有點好奇,随便問問。”
他說着,又道:“那嬸子,我先走了啊。”
滿貴媳婦與他道別,走了一段路,忽然想起了什麽,扭頭看去,卻見村口那戶人家的院門大開,遲有財的背影在門口一晃而過,進院子裏去了。
滿貴媳婦的心登時就是一跳,遲有財的家在東坡屋那邊,村口的那戶是遲二柱家,但是二柱前兩年去了,就只剩下了他媳婦蘭香,拉扯着兩個娃娃過活,方才那幾個洗衣裳的婦人議論的也就是這事兒。
寡居的婦人,做什麽都不方便,娘仨還要吃喝,二柱去之後留下了幾畝地,也要耕種,蘭香常常背上背一個,腳邊跟一個,去下地做事,但是她到底是個婦道人家,力氣小,活兒都不太會,偶爾也要央求別人幫忙做,時間一久,村裏就多了不少風言風語,說什麽的都有。
眼下遲有財去她家……
滿貴媳婦嘆了一口氣,沒再多看,抱着笸籮快步往自家走去,路過遲長青的家門口時,聽見裏面傳來了男人說話的聲音,隔着牆有些模糊不清,卻帶着十足的笑意,顯然是心情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