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天練什麽?”——奚雀珂剛走出卧室,蘇野問。

她頓了頓,答:“聲樂。”

“那注意點嗓子。”他悠悠地說,“啞了不好聽。”

“什麽不好聽?”

奚雀珂回頭瞪他一眼,而他也不答。一雙薄眼微狹長,眼角很深邃,這樣的顏值讓他在二十的年齡裏還帶着少年氣。若是進擊娛樂圈,恐怕也是個風生水起的存在。

深黑的瞳上浮着一層玩味,答案不言而喻。

但他偏要用指尖一下一下地輕點着,以沉沉的聲音說出來:“叫得不好聽。”

“滾。”

奚雀珂這次是真不想理他了,提了包就走。

這包還是他給的一款CHANEL。

蘇野這個人在某些方面出奇的偏執,譬如她背的包必須是他送的,不能重樣,生怕沒人知道她背後的金主有多厲害。

其實她賺錢的能力擔得起這些,只是自從“做車模15萬一晚”的謠言橫行,就沒有人會用清清白白的眼光看她了。後來的事情錯綜複雜,她也就真的落進蘇野這個混蛋的掌心裏。

“對了,換個微信頭像吧。”他的話再次絆住她腳步。

“怎麽?”她回頭,但只是略略思索一下就有了答案,“被看見了?”

“應該。”

“知道了。”她點點頭,當即摸出手機,打開微信,随便換了張自拍做新頭像,爾後将手機屏幕對着他晃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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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

“不用!”幾乎是想也不想地拒絕。

他于是笑:“這麽害怕。”

——原因很簡單。

奚雀珂打車到星火娛樂分部,進公司,直奔三樓去。在二樓撞見幾名同行,是剛剛被選拔進來的一批練習生,正倚在訓練室外的牆上一起說話,在她經過時忽然噤聲。

奚雀珂一件淺灰色毛衣——這是和蘇野同款的事當然沒人知道,藍灰色闊腿褲,一雙看似低調實際價格不菲的平底鞋。最主要是,她最外面披一件幾乎拖到地的白色冷淡北歐風大衣,經過時帶過一陣從外攜進的冷氣。長卷發遮住小半張臉,一雙眼漫不經心睨過來,幾人就更失神了。

一雙媚氣又有些漠然的眼,很大,眼角也長,随便看人時帶着股凜冽和疏離。所有人都清楚,如果某一天這張臉正式出現在大衆視野裏意味着什麽。

回過神的時候,那身影已經遠去。

目光最後凝聚在那個被大衣衣擺遮住部分、幾萬的小包上,奚雀珂背這樣的包從來不重樣。

“還真是沒出道就有大明星範兒了哦。”走廊空曠,聲音清晰地傳入走出七八米遠的她耳中,“有金主了不起啊!誰沒有那份力,就是擺不出那份騷勁兒罷了。”

奚雀珂低頭笑笑,伸出右手勾出小拇指晃晃,頭也不回。

——連小指頭都夠不上的人,只有本事說三道四。

N-Fire是星火娛樂一個拟定組合,還沒正式公布出去,包括奚雀珂在內共四人。但公司不準備讓她們活動,而是直接備戰明年一檔早已火遍大江南北的選秀節目。如果表現亮眼,一炮而紅不是難事,所以眼下只有一個任務:訓練。

三樓幾乎全部劃給N-Fire。

推門進聲樂教室,奚雀珂發現自己竟然是最先到的。

無論外面的黑料如何多、言論多麽鋪天蓋地,恨不能在出名前就把她給壓得死死,三樓的氛圍永遠歲月靜好。

摘了包、脫掉外套,統統在一邊放好,奚雀珂乖乖站到鋼琴前,笑眼一彎。

褪去外殼,雖然與生俱來一副媚骨,仍有着19歲的狡黠和可愛。她微微一鞠躬:“老師,我今天格外想認真練習。”

——“唱到嗓子啞的那種。”

差十分鐘23點。

又一批訓練生從公司大樓裏出來,就像看到奚雀珂一樣,幾雙眼落到院裏那輛阿波羅太陽神跑車上,談話聲止住一陣。她們一邊往駕駛室位置處偷瞟,一邊匆匆遁走,出了大門才敢高聲說話:“今天又換了一輛,她到底被幾個人包了?”

“可能是日抛型吧。”一人笑說,引得衆人也笑,笑裏卻不無酸意。

駕駛室裏的人半仰着,吸着根煙,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車前臺。吐出的白霧從精致的面龐前袅袅升起,一雙微狹長的眼冷冽,黑發遮了點眉眼,平添幾分狠戾。

奚雀珂最後一撥出來,旁若無人地往大門處走,手插兜裏,那款珍珠小方包随着步子一搖一晃。長卷發中露出部分面龐,挺翹的鼻梁,彎卷的睫毛,水紅的雙唇,整個人慵懶又專注。

直到他手一拍,亮光一晃,一聲不耐煩的車喇叭響在耳邊,她整個人的身形都被映亮了一瞬。

“……”

腳步頓住,奚雀珂原地九十度轉身,面朝跑車,心裏緩緩打出三個字:搞、什、麽。

隊長歐尼——她藝名就叫“歐尼”,拍拍她肩,笑說:“那我們先走了啊珂珂。”

“……好。”

奚雀珂幾步走到車邊,坐上副駕駛,立即被滿車的煙味給嗆個半死,她擺擺手。駕駛位上的人叫她——“雀雀。”

“幹嘛?”

“說多少次了,我小名叫‘珂珂’。”她微啞着嗓子說。

蘇野立即笑了,轉身挑起她下巴:“真啞了?”

“嗯。”

“那爸爸回去告訴你個事兒。”

奚雀珂頓了一下。

忽然看見車前放着一塊小蛋糕,Doveni的楓糖黑森林。最上面那一層的巧克力還是半融化狀态,濃郁得簡直不要太誘人。她伸過手碰了碰包裝,還有熱度,應該烤出來沒被放太久。

咽口水和駕駛位的聲音同時響起:“嗓子啞就別吃了。”

“……”

“你好狠。”

“本來給你買的。”他說。

“那我喂你吧。”奚雀珂深吸口氣,慢慢拿起那塊蛋糕。拆開包裝,一陣“窸窸窣窣”的脆響,伴着車裏一首深沉悠遠的《Silencieux Amoureux》——沉默的愛情。

I fade in a place of love I have found

我在親自認定的愛的歸宿裏逐漸失意

How you are so far in my dreams to…

為何你在我的夢境中如此遙不可及…

Would you stay for one last song?

你可願意留下再聽最後一曲?

Said myself,I gotta lotta people waiting on my shelf

我将要成為人們欲欲難求的人

Wait a couple days you could tell I need help now

再過一些時日,就能夠聽見你說——我現在需要你

車窗外,九月末開始飄雨夾雪。奚雀珂一邊忍氣,一邊一口一口地喂身邊人吃本屬于自己的甜點。看着一層層奶油、黑巧克力碎、花生、楓糖和軟實的蛋糕統統進了他那雙薄薄的唇裏。

最後縮在位置上,小貓似地裹了裹指尖。

沒多久,車駛入熟悉的別墅區。

上樓後,蘇野非要先沖澡。奚雀珂則像一攤爛泥一樣倒在床上,一雙眼死死地看着他,想要扒下他一層皮。

蘇野就在她面前脫衣服,一副很欲的身材展露出來。

誰也不可能知道,晟銘裏斯文冷漠的蘇學長、蘇家溫文爾雅的獨子,腰腹以下紋着龍虎。巨龍目眦欲裂;猛虎奄奄一息,鮮血淋漓,被擒于龍爪之中。

奚雀珂微微眯起眼。

蘇野看着她,輕笑一聲,往浴室裏走。伴着“嘩嘩”的水聲,他漫不經心地給她講了個故事——

妻子很累,不滿丈夫回家後要先洗澡,認為他不愛自己。直到後來,她看到丈夫存在電腦裏的日記,才知道,丈夫發現如果自己先洗澡,浴後的浴室溫度就會高出一到兩度來……

“這題我做過,但那是因為他們的浴室很小。”奚雀珂懶洋洋地吐出口氣,而蘇野卧室的浴室大得像尋常人家的客廳。

浴室裏傳出蘇野斷斷續續的笑聲。

“雀雀,你記憶力真好。”

“我記得很多事。”

奚雀珂洗完澡的時候,蘇野腰間松松垮垮地系着條浴巾,坐在床上握着個Switch。他拍拍身邊位置:“來,雀雀,爸爸告訴你一件事。”

奚雀珂裹着浴巾坐過去,手指還捋着三分濕的長發,立即被他整個人攬去。

雨夾雪下大了,打在陽臺上,“噼噼啪啪”地響個不停。北城近午夜的所有浮華都被籠上一層肅靜,但無數夜場裏依舊聲嘶力竭。

整個城市如同一座巨大的籠,關滿披着不同皮囊的人在狂歡亂舞。

……

安宣坐在窗臺邊,琢磨着蘇野白天講的題,卻忍不住拿起手機,一次次點開某個人的資料。最後她點開和徐仙懿的對話框,緩緩打字:[你還記得奚雀珂之前的頭像……]

高嘉瞳從大樓裏走出,裹緊助理披在身上的厚厚皮草,仰頭看一眼旋滿雨雪顆粒的蒼灰色天穹。身後的《Charm》雜志大樓氣沖雲霄,又隐匿在半空的煙雨蒙蒙中。

……

別墅三層,奚雀珂臉埋在柔軟的枕頭裏,一下一下地出着氣音。

窗外是冰冷的淅淅瀝瀝,室內是暧昧、微濕的空氣,和蘇野身上凜冽、滿帶侵略性的氣息。

一口氣長長地舒出去後,蘇野湊在她耳邊。

“騙你的雀雀。”

——“你啞了更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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