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看熱鬧的小皇帝
無世要去找人,明川想看熱鬧,兩人一拍即合,狗狗祟祟的跑出去,跟在女子後頭。只是還沒出寺門,就撞上來接人的容商。
無世立即反水,拍了拍容商的肩膀:“正好我有些事,人你自己照看吧。”說罷,他便追着人趕緊走了。
明川看了看容商,露出一個讨好的笑。他一邊走一邊跟容商說:“方才我遇見一個女子,手裏牽個娃娃,竟然是無世的故人。你曉得吧,就是那個讓他一夜頓悟的人。”
容商恐他不看路,牽着他的手,一路往後院走。
明川說的口幹舌燥,容商時不時的應兩句,似乎一點也不感興趣。明川倒也不覺得掃興,憑借自己看話本培養出來的想象力,将無世二人的故事描繪的确有其事。
正說着,忽然與一人擦肩而過,帶起一陣香氣。明川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回過神一看,腳邊落了一張手帕。
他回頭叫住那人,道:“姑娘,你的東西掉了。”說罷,他撿起來遞給她。
那女子身着鵝黃色衣裙,鬓間簪了一排栀子花樣的小簪子,底下墜了流蘇,小小一串,清新可愛。
那女子轉回來,叫身後丫鬟過了接了,随即娉娉袅袅的福了福身子,道:“多謝公子。”
明川點了點頭,便要離開。容商從宮裏給他帶了幾樣糕點,都放在了後院,明川趕着回去吃。
那姑娘見明川要走,忙叫住他,道:“不知公子名姓,改日當備禮登門感謝。”
明川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一條帕子罷了,哪裏值當登門拜訪呢?”他看了眼容商,想問問是不是什麽特殊的禮俗,但是容商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那女子面有微紅,道:“似帕子這樣的閨中私物,若是落到外人手裏,難保有礙清譽,故而不能算是小事。”
明川有些不相信,狀元游街那一日漫天飛的都是手帕,怎麽就是閨中私物了。但是對面一個女子,明川不欲多言,道:“真的不必了。”
說罷便不再理會那女子,轉身離開了。路上還跟容商念叨:“真是奇怪。”
容商帶了一匣子點心,怕明川挑嘴,吃不慣寺裏的早膳。明川瞧見了開心的很,在寺裏待兩天,什麽都好,就是沒有葷腥。現下無世也不在,明川也不必忌諱,捏着糕點吃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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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心倒沒吃過,是宮中的手藝嗎?”
“是新來的廚子。”容商給他倒了杯茶,道:“靜榮長公主不是要回京了嗎,太後高興,讓她娘家從邊疆請回來了幾個大廚,給靜榮長公主和魏小公子預備着。”
說起這一茬,明川倒想起來了:“我記得誰提過一嘴,說故去的護國大将軍的位子由魏集承了,但魏啓也是有功之人。他死了,他的兒子總不能沒了着落,建議給小公子封個爵位。”
靜榮長公主跟魏啓生了兩個兒子,幼子早夭,長子倒順風順水的活了下來。
“不妥。”容商道:“護國大将軍不是個世襲的爵位,魏集在他父親死後還能坐上這個位子,是形勢所逼,也是魏集有軍功。至于小公子,”容商想了想,道:“既然靜榮長公主回來,那便不會再回去。小公子留在京城,雖無爵位,但不失恩寵。”
明川想想也是,不說旁人,太後定然是對她的外孫百般疼寵。因為魏家而給那孩子封爵,對那孩子來說不見得是好事。
明川放下手中的點心,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來:“魏集來京,到底是為了什麽?”
“不清楚。”多年來,魏集在邊境,容商在京城,兩方對峙多年而相安無事。魏集驟然來京,打破了這種平衡,明川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的目的。
“聽人說,”明川慢吞吞的問道:“你想封魏集為侯,将他困在京中,逼他交出兵權。”
容商眸子看過來,依然清清冷冷,如古井無波,“聽人說?聽誰說的?”
明川眼珠子轉了轉,還是如實回答:“徐成玉,他說這是他家老頭的主意,你還沒批複。”
容商看着明川:“你和徐成玉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明川端着茶杯,聞言道:“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徐成玉對我頗為熱絡,我同他通過一次書信,言語間對我大加贊賞。”明川皺了皺眉:“我這個狀元,不會是個腦子不輕省的吧。”
“我看他輕省的很。”容商聲音淡淡的:“給魏集封侯的事,徐成玉怎麽看?”
“徐成玉覺得魏集雖然性子肆意,但是行事自有其章法,多年來戍守邊疆保我邊界百姓平安,是有功之人。而且,我大晉沒有任何一個人有魏集的軍事天賦。若魏集出事,難保邊疆不起動亂。”明川道:“他還說,魏集若有罪名,唯一的罪名便是不敬皇室,不敬國師。”
可是皇室本也沒有什麽值得尊敬的地方,國師更是名不正言不順。
這是徐成玉的未盡之言,明川心裏清楚。
“陛下覺得呢?”容商淡聲問道。
又來了又來了,明川心裏這樣想,嘴裏跟着他換了稱呼,道:“朕覺得,徐成玉此言,不無道理。”
容商許久不說話,明川見狀,試探的問道:“國師,你同魏集,是何等仇怨啊?”
容商看他一眼,道:“不死不休。”
明川一下子縮回去,不敢再言語。
午後太陽生的越發的高,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容商讓明川回去睡中覺,明川不想去。好容易無世不在,他還想摘幾朵花呢。
“你可知無世多寶貝這些桃花,為了讓這些桃花開得久些,他費了不少心力。”
明川笑的十分讨好的樣子:“可是無世這會兒不在啊。”
容商伸手拉住他:“你現在不睡中覺,到了晚膳時候你又困倦。”
“左右沒有什麽事,困倦就困倦呗。”
他伶牙俐齒的,容商不想跟他辯論,拉着人回房。四下沒有旁人,容商親自伺候小皇帝,解開他的頭發,将人妥帖安置在床上。
明川身上蓋着被子,十個手指頭閑不住似的敲着錦繡被面,容商不知道從哪翻出一本佛經,在床邊的小榻上,拿筆抄了起來。
明川看看他:“國師不休息?”
“我守着你。”容商眼也不擡。
明川應了一聲,翻過來身子,睜着眼發呆。容商就坐在不遠處,垂下眸子抄佛經。透過青色的床帳,明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容商身上。
容商長的可真好看吶。明川幼時聽母親念過一句,說多看看好看的人自己也會變好看。他對這句話深信不疑,在國師還不喜歡他的時候就經常往他跟前湊,想着看一眼就占一眼便宜。
說不定我現在長成這樣就是看國師看的了。明川自認現在長得不醜,說不定就是托了國師的福。他越想越覺得這句話有道理,想着等他睡醒了要寫給史官,留給子孫後代。
明川不知不覺睡去了,屋子院裏都靜悄悄的,風吹過來,無世精心培育的桃花便簌簌落下來,像是下了一場花雨。
一聲尖銳的女子叫聲打破了寧靜,随即而來是急促的拍門聲。
明川瞬間被吓醒,騰的一下子坐起來,心髒跳動驟然加快,竟有一些呼吸不過來的感覺。容商快速走過來,拉開床帳将人攬進懷裏,低聲哄道:“沒事了,沒事了。”
明川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閉上眼只覺得頭暈目眩,一摸後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濕了,太陽穴突突的跳。
容商攬着明川,一邊撫摸他的後背安慰他,一邊朝着門口斥道:“怎麽回事?”
容風的聲音透過門傳開:“回國師,是刑部侍郎家小姐的丫鬟,她說她們家小姐在後山遇險,情急之下才來找我們求助。”
容商皺着眉:“你叫人去看看,把那丫鬟趕出去。”
“是。”
明川靠着容商緩了好一會兒,覺得好些了才出聲要水。容商給他倒了杯熱茶,明川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問道:“是怎麽了?”
容商不答,問道:“好些了嗎?”
“好多了,方才就是吓着了,緩過勁就好了。”明川道:“咱們出去瞧瞧吧。”
容商應了,給他換了衣服,同他一塊出門。
容風匆匆過來,附在容商耳邊說了什麽,容商眸色微動,看向明川:“陛下當真要湊這個熱鬧?”
明川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到他了,怎麽忽然又叫自己陛下,他想了想,試探的問道:“朕不方便在這?”
“那倒不是。”容商意味不明道:“叫人上來吧。”
話音落,明川便見人帶着一個男子一個女子過來,兩人皆衣衫不整,那女子哭的滿臉是淚,幾乎要站不住。丫鬟一見小姐,趕忙撲上來扶住自家小姐。
明川摸不着頭腦,看向容商。容商還未說什麽,那男子撲上前來跪在地下求饒:“不關小人的事啊,是那姑娘先來找我的,是她往我懷裏撲的!”
明川看向那姑娘,只見那姑娘已經木了,也不說話,只是流眼淚。
明川只好看向那男子:“你不認識這個姑娘?”
“不認識。”
明川便呵道:“那就将你與這姑娘相遇的始末原原本本說出來!若不然,判你個奸淫女子,叫你五馬分屍!”
男子吓的跪地求饒,斷斷續續道:“先前我在這寺裏閑逛,見這姑娘帶着個丫頭往後山去,我就跟着去了。到了之後,丫鬟不見了,那姑娘就站在那裏,像是等人似的。我···我就過去了。我過去了,她也沒躲,問我姓甚名誰。我在前面看見安國公府的人了,我就騙她說我是安國公府的人,那姑娘便向我撲來,往我身上倒,可,可不就是哪個意思嗎!我,我就····”
明川聽的雲裏霧裏的,國師卻看上去很清楚。正說話間,那姑娘的家裏人來了,她娘原本面帶喜色,進來看見一院子人,臉色就變了,看了看跪着的男子,又看了看明川,面色猶疑不定。
“別看了,他不是陛下。”容商淡淡出聲,道:“令女原也在選秀之列,只是如今這模樣,選秀是萬萬不能了。還是趕緊帶回家吧,莫要再丢人現眼了。”
夫人面色難看,眼見院門口已經圍了人,忙叫人把姑娘帶走,那跪地的男子也一并帶走了。
人都走光了,明川還懵着,他問國師:“這是怎麽回事?”
容商起身,拉着人往屋裏走,“那女子認錯陛下了。”
“什麽?”明川驚訝。
容商道:“那女子在今年選秀之列,她來這裏,想必是聽說了陛下在普陀寺,想先生米煮成熟飯,好一步登天。男子說他是安國公府的,在姑娘看來,自然是陛下隐藏身份微服出巡。安國公府是你母家,你假借他們家的身份正常的很。”
“那也太奇怪了,為什麽那姑娘要去後山呢?”
“許是誰特意讓她去的吧。閨閣之中,後宅傾軋,誰說得準。”容商語氣随意。
反倒是明川嘆了一聲:“只是可惜了那個姑娘。”
容商嗤笑一聲:“有什麽好可惜的,若不是她自己起了心思,怎會叫人這麽輕易的騙了。”
明川還想說什麽,容商已經沒那個耐心聽了。
“現下你在這的消息估計很多人都知道了,再不回去,叫人攔下,你就得去應酬一群夫人小姐了。”
“那趕緊走!”明川一聽也不叫人催了,拉着國師就往後門走,路過後門口的大桃樹,容商卻停下了。明川不解,回頭叫他,只見他從樹上折下了一支盛放的桃花。
“不是一直想要嗎?”容商遞給他,淺紅的花樹與他的白衣裳相得益彰,越發應了明川小時候的感覺。
眼前這人,春冰一片,萬裏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