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裏裏十五次‘偶遇’同一個人,就算威斯特再怎麽不食人間煙火,他也不得不被迫在自己的大腦裏騰出地方,來牢牢記住那張毫無特點可言的平凡臉孔。

“hi!好巧啊威斯特,我們居然又見面了!!”

端着午餐,站在吧臺前面無表情。他瞪着不遠處那個一臉驚喜朝自己打招呼的金發小子,實在搞不明白,為什麽他半個小時前親眼看着對方在城市另一頭下了巴士,而自己也已經狂奔着逃到了離他們學院最遠的餐廳裏,卻依舊躲不過随時随地遇到科林·伯倫斯這個背後靈的可悲命運。

……啊,連迷路最後都會迷到一起去,真是好巧啊呵呵噠。

“你好,科林。”盡量心平氣和地開口,以免自己一個沒忍住徒手扭斷這家夥的脖子。他抱臂坐在餐廳僅剩的座位上,連飯也不吃了,直直擡頭看向那人真摯無辜的眼:“說吧,你跟蹤我想幹什麽?”

“欸?”

滿臉‘哎呀你在說什麽我這麽可愛的寶寶怎麽可能幹出這種事’的疑惑表情,金發男孩兒不緊不慢往嘴裏送了口牛腩,裝得還挺像那麽一回事兒:

“我只是碰巧遇見你了幾次而已……好吧,雖然次數可能有點多……但這說明我們之間一定有剪不斷的美妙羁絆嘛!說真的,要不要互相交個朋友?我覺得我們還挺有緣分的。”

“……”

——你是不是還覺得我他媽長得很像個傻x?

差點把整盤香菇意面全扣在科林腦袋上,威斯特深吸口氣,估計現在他的表情一定扭曲得厲害。為了防止自己就這樣被活活氣死,或者把這個家夥連帶整個餐廳掀飛,他決定還是換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

“好吧,聽你的,我們每次都在偶遇——”科林發誓自己看到威斯特握在餐刀上的手危險動了動,“——那麽伯倫斯先生,請你好好回答,你‘偶遇’我到底想要幹什麽?”

“真的沒什麽……”委屈扁了扁嘴,男孩的眼神像小鹿一樣濕漉漉的,仿佛在控訴同伴無端的嚴厲指責,讓人再也生不起發火的心思。但很顯然,這招對于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隐者’壓根沒用——事實上,對于通過賣萌和撒嬌逃避作業或檢讨什麽的,他過去這些年在變種人學校就已經領教得夠多。

抱臂靠在椅背上聽這小子胡扯。威斯特猶豫了會兒,還是搖頭否決了自己用心靈感應找到答案的想法。畢竟多年來他一直謹記查爾斯的教導,并不願意私自以這種方式窺探別人的*,而且他也相信科林并沒有什麽惡意。不然,早在他們第二次遇見時,他就已經用非常規手段将他徹底洗腦以保證安全了。

但是,這并不代表他的容忍是沒有限度的。

“……科林。”打斷對面男孩兒的喋喋不休。威斯特看着他淺灰色的、像雨後蒼穹般幹淨到澄澈無暇的眼睛,無奈嘆了口氣。

“我希望你能坦誠一點。因為某些個人原因,我不能對任何刻意接近我的人放下防備。如果你執意隐瞞,不肯給我一個讓我放心的理由的話……”

他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那我恐怕就要采取一些你我都不想看到的措施了。”

作為一種口頭上的恐吓,威斯特其實并不指望男孩兒能完全明白所謂‘彼此都不願看到的措施’是什麽。但科林仿佛對此非常了解一般,還不等他繼續做出更進一步的闡釋,就立刻閉上了嘴,神色顯得有點苦惱。

“好吧,我只是怕你會笑話我。”沉默半晌,眼看自己今天是真糊弄不過去了,科林最終還是舉手投降:

“因為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真的。他……我找了他很久很久,花了很多時間,走了很多路,幾乎都要絕望了,卻讓我在你身上再一次看到了他的影子。”

“對不起,威斯特。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困擾的……我只是太想他了。”

這倒是個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仔細觀察着男孩每一絲表情變化,确定他沒有說謊。威斯特猶豫了會兒是否要冒着可能揭別人傷疤的風險往下追問,最後還是決定繼續。畢竟作為一個常年熟悉戰鬥的變種人,謹慎已經是他骨子裏根深蒂固的習慣。

“那人是誰?”所以,他也就遵循自己心裏的疑惑這麽問了出來。并決定如果得到的是諸如“我前男朋友”之類标準的搭讪臺詞,他就把這小子碾成人幹兒。

然而——

“是我前男友呀。”愉快眯起眼,科林·傻白甜·伯倫斯這麽開心地回答道。

“他也有像夏天一樣迷人的藍眼睛,棕色的柔順短發,雖然脾氣也不是太好,但還是……哎哎我還沒說完呢小威你要去哪兒?”

“……”

威斯特覺得自己簡直【哔】了狗了。

************

于是,多次在嘗試把男孩扔下嘆息橋無果之後,據說長得‘跟他前男友一模一樣’的威斯特·今天也很心累·澤維爾無言接受了某些人從此在自己生活中橫插一腳的現實。

這倒不是說威斯特真的非常讨厭和科林相處。事實上,他還挺喜歡這個沒什麽心機呆頭呆腦的大男孩兒。對于一個被迫遠離家人朋友,身邊還可能強敵環伺的變種人來說,雖然知道彼此不可能坦誠相待,一份真摯的友誼還是會讓人感到稍許安慰。但是,這些都建立在他是真的只是來牛津念書的前提下,就算現在日子過得安逸,威斯特也終究是身負血債和使命而來。在找到宿敵并徹底摧毀他的野心之前,所有歲月安穩都與他無關。

二十年的噩夢還在繼續,二十年的亡魂還未安息。沒有人知道,他幾乎每個夜晚都會從睡夢中驚醒。那間潮濕陰暗的實驗室,沾滿鮮血的手術刀,充滿整個地下基地的尖叫和哭泣……有太多不堪回首的記憶充斥在身體的每個角落,随着血液一路流淌,徘徊在內心深處。對于威斯特而言,事實上他所憎恨的絕不僅僅只是在他身上留下那近百道實驗疤痕的易萊哲,還有那個曾經卑微地被碾碎所有驕傲,那麽憤怒卻又無力拯救任何人的渺小的自己。

最起碼,在把那個瘋子一起拖入地獄前,他還無法停下複仇的腳步。

“嗨!嗨?小威你還好嗎?”

倒是全然不知自己已經無數次與被洗腦的命運擦肩而過,現在還能心智健全坐在這裏撩漢子全靠威斯特一念之差。金發男孩兒半邊身子靠在窗臺外,看着檔案室裏被嗆得眼淚直流的少年,忍不住嫌棄揮了揮手:“這裏很多年沒有被打掃過了吧,也虧你能下決心進來。”

“你以為我想?”

抖抖手裏的卷宗,不出意料又揚起了一陣灰塵。威斯特不滿撇撇嘴,一邊在心裏瘋狂咒罵着騙他來找資料的托尼·斯塔克,一邊小心翼翼翻開這些發黃的文檔。

……f**k。

面無表情和紙頁裏夾着的蟑螂片對視五秒,他‘啪’一聲合上文件夾,在科林同情的目光中用力甩到了書架最底層。

“所以,你仍然不肯告訴我你要找什麽?說不定我還可以幫你一把。”

表情介乎于憂心忡忡和幸災樂禍之間,男孩這麽說道,語氣間并不像因為同伴不信任而傷心的樣子——反正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被窺探的*,他自己也有大把秘密瞞着威斯特。既然本身都無法做到問心無愧,那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別人完全坦誠以待呢?

“不,不是這樣的。”看了科林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漫不經心拿起另一本厚重的文檔,威斯特難得開口解釋:“有些東西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不能……為了你的安全,在這種事上你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最起碼不會死。

默默在心裏補充了最後一句。若不是真的無法拒絕科林,查閱這些陳年記錄又同時需要有兩個人以上在場,威斯特連檔案室都不會讓他進。畢竟他現在會在這種鬼地方的原因是中午托尼打來了一通電話,說是發現了關于易博士的線索,非要他去查查牛津生物系的實驗記錄,問他別的什麽一概顧左右而言他,搞得威斯特一頭霧水。但無論如何,這都是超級英雄們之間的事,科林一個普通人攪進來并不妥當。不然,萬一以後自己不在時他們的敵人順藤摸瓜來找這小子麻煩,他的罪過可就大了去了。

“……可是,我也沒那麽弱啊……以前我救過你很多次呢。”聞言委屈地扁扁嘴,金發男孩兒低聲抱怨着,聲音越來越小,到後來已近乎于耳語。

“不正視自己的弱小可是不好的習慣,科林。”

一目十行浏覽着手裏密密麻麻的記錄,随口這麽回答道。威斯特當然沒聽見科林最後那句話,因此也錯過了唯一一次揭開他真實身份的機會——直到後來,那個黑發高顴骨男孩兒主動在他面前坦誠了自己這個身份,他才終于恍然,原來他們已經彼此錯過了那麽多時光。而所謂命運的迷題,在最終揭曉謎底之前,你也永遠不會知道它為你帶來究竟會是什麽。

只不過,那都将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啊,找到了。”

不知在滿是灰塵的窗臺上發呆了多久,當科林再回過神來時,正好聽到威斯特興奮地吹了聲口哨——當然,浪的下場就是又不小心吃了一嘴的灰。

‘呸’了幾下,眼睛卻一直沒離開紙頁,棕發少年目光不斷跳躍在那有些褪色黑色的油墨間。托尼說的沒錯,易萊哲當年正是在牛津任教,他借用的實驗室記錄威斯特并不完全看得明白,但也稍微能讀出來是關于某項基因工程的數據。更有甚者,他可能就是在這裏初步模拟分析了自己的基因數據……于他而言并沒有什麽價值,但對于同樣正在研究的托尼和班納博士來說,可能會是個非常有用的參考。

這麽想着,打開特別由斯塔克改裝的手機,威斯特把所有記錄掃描下來傳到了賈維斯的數據庫裏,正準備給托尼發個消息提醒他查收,偶然一瞥,卻發現這幾份文檔背後似乎還有些模糊不清的字跡。

‘4月13日,今天收到了教授的分析報告,和我的實驗有一處不同,已告知。’

‘教授新發現了樣本一對新堿基對的改變,結構大致為……’

‘……現有基因樣本畸變和點突變不明确,我需要更多的實驗材料。’

乍一看,這些潦草而沒有邏輯性的句子應該是易博士在實驗中随手記下的筆記。但威斯特在其中發現了需要注意的重點——似乎當年在易萊哲研究他的基因結構時,有一個被他稱為‘教授’的人也在同時進行着研究,他們之前可能還經常進行學術上的交流。

他微微皺起了眉。

說起‘教授’,威斯特第一反應當然是查爾斯。雖然查爾斯在生命科學這方面确實頗有建樹,但他不可能和易萊哲聯手,還幫助那個瘋子研究自己的dna……這個所謂教授肯定另有其人。畢竟只是一個公共的頭銜,若是什麽都往查爾斯身上套,他長出個三頭六臂恐怕也不夠用的。

搖搖頭,暗自為自己想象中‘三頭六臂’的查爾斯發笑了會兒。威斯特收回思緒,正準備繼續翻翻其他文件尋找這個神秘的‘教授’到底是誰,安靜的房間裏卻突然響起一陣金屬搖滾樂聲,吓得他手一抖,差點推倒面前高大的檔案櫃。

“科林……”下意識回頭看向自己的同伴,威斯特臉色不能算是很好。

“這次真不是我。”表情委屈極了,一直老老實實坐着的男孩舉起自己黑屏的手機:“我從來不設置那麽吵的音樂當鈴聲。”

……問題是我他媽也沒設過這種搖滾樂啊。

愣了愣,随即意識到這首歌似乎有點耳熟。威斯特沉默了下,撈過自己手機。果不其然,上面閃爍的名字給了他一切問題的答案——

‘托尼·斯塔克’

……呵呵,他就知道,能無聊到擅自在別人手機裏給自己設專屬鈴聲的混賬全世界只有這一個。

狠狠按下通話鍵。雖然知道鋼鐵俠看不見,威斯特還是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h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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