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仿佛在漆黑的深海海底上浮,來自人世間的光芒像波浪一樣在眼前泛起皺褶。他緩緩睜開眼,視野逐漸由清晰變得迷糊。在意識終于歸位的那一瞬,身體所感受到的不是終究死裏逃生的喜悅,而是幾乎碾碎脊骨的劇痛。

——是的,我還活着。

不可思議眨眨眼。威斯特看着頭頂白得刺目的天花板,不自覺這麽想道。他最後的記裏中斷在沒入胸口的長劍,以及視線中越來越遠的璀璨星空裏。雖然并不記得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那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味道,以及窗外隐隐傳來的汽車鳴笛已經昭示了,他已然從千年之前的卡梅洛特時代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現世。

“你醒了。”

腦子裏還充斥着墜崖時呼嘯而過的風聲。于是,當身邊突然有人聲響起時,威斯特才發現原來這間病房裏并不止他一人,并且理所當然被吓了一跳。

他猛地扭過頭,因為長時間平躺而僵硬的脖子響亮‘咔吧’了聲。

“啊,是你。”

嘴角微笑硬生生被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雖然他并不非常驚訝會在這裏見到萬磁王,但沒法辦法,自己就是條件反射嫌棄一臉,藏都藏不住。

他們每次湊在一起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開場啊。威斯特嘴角一抽,頭疼萬分地捂住額角:

“老不死,我們有話好說,你千萬別笑……我小時候在水族館被吓到過,還不想重溫當年的噩夢。”

“……”

本來看到這混小子醒了還挺高興,難得想表現地慈愛點,結果就這麽被一句話給噎了回去。收起已經彎到一半的嘴角,萬磁王瞪着他這個很可能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兒子”,表情有些扭曲,也有些無奈。

那時,當威斯特在他面前被卷入時空斷層消失時,埃瑞克确實是起了殺心的。

易萊哲罪不容誅。這一點除了威斯特之外,沒人比曾經上門踢場子的萬磁王更清楚了。他親眼看過實驗室裏那滿地鮮血和支離破碎的器官,也親眼目睹少年是如何将摯愛沉入阿爾卑斯山腳冰涼的湖底。即便他自己也是心狠手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那類人,但相比起易萊哲,即便沒有威斯特這層緣由,他也不會任由他這麽胡作非為下去。

——更何況,這混賬還敢幾次三番打他兒子?真當威斯特是沒有爹的嗎?!

于是,萬磁王理所當然怒了。更何況他本來就跟易萊哲有仇,這下正好一起算算賬。結果還沒等他動手,那個被少年掐暈的‘幽靈’恰好在此時醒了過來,帶着易博士和他的手下們一起從懸浮圈跑了……而緊接着,從時空扭曲層中掉出來、渾身是血只剩半口氣的威斯特就再度把他吓了個半死,連追擊都顧不得,經查爾斯遠程指點,火速送到了倫敦某家應該比較安全的醫院裏。

“等等,‘應該比較安全’……你的意思是我還是有百分之很多的可能會半夜被當成怪物偷襲或者被送上實驗臺?!”

一口水差點嗆進喉嚨,棕發少年驚訝地從杯子裏擡起頭,簡直不敢相信這是x教授和萬磁王能幹出的事。雖然他在梅林的時代确實度過了數月有餘,在現世也不過是十分鐘左右的消失,但是,他确确實實差點死了。就算變種人恢複能力很強,又有埃瑞克保駕護航,也不能這麽随便吧——萬一再碰上個易萊哲那樣的科學瘋子,他豈不是又要狗帶一遍?!

“噢,你也知道你差點死了。”

知道他們x戰警從來只習慣在自己學校的醫療室接受治療以免生物資料洩露,但這絲毫不能緩解他的惱火,埃瑞克從鼻子裏冷冷哼了聲:

“還敢做事不過腦子嗎,小子?你知道你把查爾斯吓成什麽樣了嗎?!”

一連兩個反問句昭示了主人惡劣到極致的情緒。事實上,在看到威斯特的第一眼,埃瑞克甚至對于他還活着這件事不敢抱任何希望。雖然因為立場問題他總是和這小子掐架,雖然名義上是他的父親卻不曾給過他什麽父親一樣的感情,但如果少年真的就這麽死在他面前,他自然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哦。”

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爹可能在遠隔千裏聽他們講話。向來在兩個家長之間差別對待的威斯特頓時眼也不斜了,嘴也不頂了,把杯子往床頭一扔,拉起被子就把自己裹了進去:

“唉……我傷還沒好,胸口疼得厲害,好像還撞到了頭……埃瑞克你剛剛在跟我說話嗎?”

“……”

——呻.吟很動聽,表情很到位。

——如果忘掉他剛剛還瞪着眼準備跟自己開撕的話就更像真的了。

伸手按了按額角,萬磁王簡直心力交瘁。

“話說回來,你有沒有覺得我恢複得有點太快了?”

自己的身體自然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在胸口亂摸一通之後,并沒有感覺到傷口如想象般那麽嚴重的威斯特有點茫然地擡起頭,哀嚎聲戛然而止:

“這裏的醫生醫術非常好嗎?還是我記錯了我的昏迷時間,其實已經在這裏躺了好幾個星期?”

“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撇他一眼,表情沒什麽變化。但不知為何,威斯特就是能從其中看出埃瑞克依然十分火大:

“從那天遇到易萊哲起,你只昏迷了一天半,但是那個本該要你命的傷口卻已經開始結痂了。mi6的醫生雖然優秀,但治愈這樣的致命傷也不僅需要運氣,更需要時間……威斯特,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正如查爾斯所分析的那樣。一般而言,換了其他人處于那時少年的境地,不是當場死亡就是因失血過多而休克,根本來不及搶救,更別說不到兩天就生龍活虎地睜開眼跟他爹鬥嘴了——威斯特先前并沒有這樣迅速的恢複記錄,和金剛狼不同,強大的痊愈能力并不該是他的能力。而雖然變種人身體素質的确更好,但無論從理論還是實際上,還都沒好到這種地步……如果硬要為這種反常找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除了他自身又發生了不可知的異變外,別無它想。

“那時我為抵抗仿生士兵對于時空的扭曲完全解放了能力,而要從那邊回來也非時空之能無法做到……再次異變,并不是沒有可能。”

沉思半晌,心塞地發現這似乎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釋,威斯特無精打采托着下巴。雖然又一次基因突變讓他最終從死局中活了下來,但總是這麽變異下去,實在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誰知道哪天一覺醒來就可能返祖成猴子了呢?

而更令人感到沮喪的是,在得出進一步的結論之前,他只能老老實實待在這裏養傷,眼睜睜看着他的親人朋友追查易萊哲的行蹤,什麽忙都幫不上。

——也許,梅林說的很對。

茫然看向窗外,看向有陽光緩緩蔓延的穹蒼。威斯特默默垂下眼,此時明明已是暮春的尾巴,空氣卷挾着灼人暑意撲面而來,心髒卻依然只覺得寒冷。

他總是這樣被仇恨所驅使,不肯忘記,不肯收手。而一旦邁出第一步,那些盤踞在身體裏的毒液就會順着鮮血蔓延全身,就會開始腐蝕每一寸靈魂,直到再也沒有停下的資格和選擇。

而現在,他已然成了他曾經最不願意成為的人,做着曾經最不可能甘心情願去做的事——

他在期待戰場。

“威斯特。”

大概是從少年的表情裏看出了端倪,又或許什麽也沒有。埃瑞克喚他回頭,張了張嘴,卻最終只是沉默。

“我知道,埃瑞克。我……很好。”淺淺揚起一縷微笑,如同隔着夏日滂沱如注的雨幕。棕發少年朝萬磁王安慰般點點頭,眼神清亮,溫柔似水,澄澈得就像根本不曾背負過生命裏那些沉重的孤獨和傷痕。

“說起來,這裏是mi6的醫療部吧……你這麽大搖大擺走進來真的沒關系?”

不太想再在這種令人傷感的問題上糾結——或者說,在自己二爹面前永遠不會是更心塞的那個。很快,威斯特就又想起了更加重要的問題:

“還是說,你其實已經被英國特工給抓了,現在正在坐牢?假釋?取保候審?”

“……你怎麽就不能想點好的?”

有點想把這家夥小腦瓜敲開,看看自己在裏面到底是個什麽苦大仇深的形象。埃瑞克.真全球通緝犯.蘭謝爾眼角一抽:

“除了被一個瘋子追殺,又順手救了自己兒子之外,我在英國什麽都沒幹。他們憑什麽要抓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

你他媽一定是在逗我。

一輩子都沒法想象一個遵紀守法的萬磁王。萬萬沒想到他會如此理直氣壯不要臉的威斯特眼前一黑,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吐槽哪裏。

“更何況有查爾斯在,你好好待着就行了,還操這些閑心幹什麽?”

“……噢。”——這倒像是句人話。

托着下巴的手一滑,直接枕在了自己膝蓋上。少年吊起眼角,看向似乎面無表情其實是一直在翻白眼的萬磁王,語氣中顯而易見都是不滿:

“既然這麽信任查爾斯,等這件事解決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他?你們原來的棋盤現在還鎖在櫥櫃裏沒有動過,查爾斯雖然不說,但我能看出來,他還是挺懷念你們過去在一起的日子……”

“啊,這個。”

表情一僵。雖然這個話題威斯特過去已經跟他說過不下十次了,但埃瑞克依然吞吞吐吐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才不會讓少年失望。

“……抱歉,威斯特。”

最終,他還是選擇這麽直接開口道。本以為這小子會像之前那樣不死心地繼續勸說,或者憤怒地把視線範圍內的東西全朝他臉上砸來,但當萬磁王已經做好所有準備,迎接一只很可能會直接掐死自己的兒子上線時,他發現事情好像變得有點不太對勁——

“不回來?那實在太好了。”

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威斯特在自家爹懵逼的目光裏坐直身子,悠哉悠哉打了個響指:

“這樣我就能勸查爾斯給我找個新的後爹了。”

“……”

“這次要找個溫柔體貼不亂跑的,能替他管着那窩熊孩子。”

“……”

“最重要的是,一定年輕貌美身材好,笑起來臉上還沒有褶子。”

“……”

你就做夢吧。

心塞至極閉上眼。萬磁王表示這日子已經沒法過了,并且決定真誠向x教授建議趕緊把這種兒子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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