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純屬意外
陳逾白瞧見眼前的女子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有些晃神,剛想往前走兩步,又看見衛婵沅那警惕疏遠的神情,步子就挪不動了。
“我,我有些迷路了。”
他說謊了,說的很不高明。那日闵行舟說要去參加衛府的百花宴,他的心就立刻不安穩了。
但又礙于太子的身份,不好自己提出來。幸好闵行舟主動邀他同去,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了。
他來的突然,并沒有提前告知衛府,加上行事低調,刻意避開熱鬧的地方,倒是沒幾人認出。
一來到衛府,他就開始找衛婵沅,想着能遠遠看看也好,誰料一直都沒見到,就四處找找。
衛府他不陌生,前世也來過幾回,說是迷路當真是謊話,為何進到這茶室,不過是恰巧找到此處,突然看見有其他參見宴會的郎君路過,不想引來旁人注意,就躲了進來。
純屬意外。
但這意外的結果又出乎意料的十分驚喜。
陳逾白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衛婵沅的姿勢,“阿,不,衛小娘子你這是怎麽了?”他差點就把阿沅叫出了口。
衛婵沅雙臂緊緊圈住膝蓋,整個人蹲坐在太師椅上,眼眸扇動,有些驚慌,“沒,沒什麽。”
看着眼前女子發絲直直垂落在她蜷縮的裙尾,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凝視着自己,還是那種熟悉害怕的神情,頓時讓他心頭一軟,生了憐愛。
剛才阿沅藏起腳的動作,他是看見的,想來受傷的地方應該是腳,否則一個女子怎麽會随意露足呢。
他盡量溫柔的瞧着阿沅,想讓她別那麽害怕自己,慢慢走了過去,蹲在了她的身前。
将手伸到群尾下,輕輕柔柔地抓住了那只光着的腳。
衛婵沅吃痛,“嘶——”的一聲。
“我弄疼你了?”
這是個不熟悉的陳逾白,衛婵沅想。他的溫柔屈指可數,此刻的他既熟悉又陌生,讓她有一瞬間的疑惑,面前的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涼薄男人。
但這人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太溫暖,還帶着幾分疼惜,不解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此刻能清晰的聽見自己如鼓的心跳。
“沒有,我崴了腳。”
陳逾白沒有說話,盤坐在地上,握住衛婵沅崴傷的腳輕輕放在自己腿上,慢慢揉着。
他記得有一次,阿沅被皇後罰跪,回到東宮時,兩個膝蓋都腫了,他只能悄悄讓常祿将傷藥送到藥房,放在最顯眼的地方,讓文芯一下子就找到。
那時,多一句過問對他來說都是奢侈,東宮不知道有多少雙皇後和容貴妃的眼睛盯着。要知道嫁進宮的妃子,久病而亡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只要高位者想,就什麽都可以。
此刻衛婵沅已經紅透了臉,活了兩世,這個人總有辦法讓自己的心悸動起來。
陳逾白邊揉邊輕輕的吹,像是對待易碎的物件一樣,仔細小心。
這樣的陳逾白當真讓她不明白了。一眨不眨的看着這個曾讓她害怕,現在又對她如此關心的人,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這個人。
似乎是瞬間意識到什麽,衛婵沅猛然縮回腳。
“太子殿下這樣真是折煞小女了。”
說着穿上了鞋,撐着桌角站起身來,“前院宴會正熱鬧,殿下還請前去賞花。”
“我不想賞花,我想喝茶,這裏既是茶室,就一定有好茶,聽聞衛小娘子煮茶手藝不錯,我可否讨一杯?”陳逾白不但沒走,還得寸進尺的往前靠了一步。
“我們孤男寡女,怕是不妥。”衛婵沅別過頭去,不再看他的眼睛。
陳逾白神色有輕微的碎裂,但很快換上一副輕快笑容,轉身坐在軟塌上,拿起旁邊擺着的茶罐,打開,聞了一下。
“這是上好的龍井,不如就品這罐吧。”
衛婵沅注視着坐在軟塌上的陳逾白,看他打開茶罐,細細聞着茶香。
這惱人的初夏陽光,偏偏有一縷不偏不倚的映照在那人的臉上,烏黑的頭發,精致的白玉發冠,劍眉舒展,眼角帶笑,筆直的鼻梁,上翹的嘴角。
擡頭,對她微微一笑,“衛娘子不願為我煮茶,不若我煮給娘子。”
她有些呆住了。片刻後她就有些惱自己,但又鬼使神差的說道:“還是小女煮給太子吧。”
說着轉身從架子上拿出一罐雀舌。對于陳逾白的喜好,不用刻意去記,就自然的表達了出來。
坐在對面的軟塌上,她從茶罐裏取出茶葉,開始了煮茶。
陳逾白瞧着她拿着的是自己常喝的雀舌,心中一暖。
“衛小娘子怎麽知道我喜歡喝雀舌?”
衛婵沅手上動作一滞,擡頭看了一眼,眼眉微不可察的一皺。
“太子應當知道前些時候我總是想法設法打聽殿下的喜好。”
前些時候自己做的那些傻事其實也不必否認,現在糾正過來就好,她又接着說道:“那時鬼迷了心竅,後來想想,自己粗鄙之人怎可有非分之想。”
陳逾白連忙說道:“也不是什麽非分之想,其實……”
“現今倒是有些後悔。”衛婵沅根本不聽陳逾白說什麽,繼續說着。
陳逾白頓時失了聲。
後悔?他心中苦澀,阿沅之前對他所有的示好,所表達的愛意,都後悔了嗎?
“為何又後悔了?在我看來衛小娘子不像是三心二意的人。”
“不,殿下錯了,我确實不是三心二意之人,是會錯了自己的心意,我可能從未愛慕過太子殿下您,所以,前些時候真是打擾了,還請殿下勿怪。”
否認的好徹底。
心中有個地方發出破碎的聲音,陳逾白還想問什麽,卻發現舌頭打結,什麽都問不出口。
“殿下,請品茶。”衛婵沅遞上一杯茶。
陳逾白卻遲遲不接茶杯,盯着眼前女子,輕輕一笑,帶着幾分冷意:“我是哪裏讓衛小娘子不滿嗎?想這帝都誰人不知衛小娘子愛慕于我,如今突然說不,我堂堂太子的臉面何存?”
他終究沒變。衛婵沅微微擡身,将茶杯放在陳逾白面前,“殿下,茶涼了。”
前世他慣喜歡用這樣高高在上的語氣同她講話。那時,他是太子,她是太子妃,在東宮,他是天,她是萬不能忤逆的。可如今,他還是太子,她卻不再是他的誰。
衛婵沅瞧見陳逾白并不喝面前的茶,站起身,“殿下方才說想要嘗嘗我的手藝,現在卻等到茶涼也不品,看來是戲弄小女的,那就請恕小女不奉陪了。”
衣裙劃過軟塌,衛婵沅一瘸一拐的往房門口走去。
剛說那些話,他是在賭。當他看見阿沅拿過雀舌的時候,就覺得阿沅其實對自己還是有情的,他不相信那晚躲在花叢後聽到的話都是阿沅會錯的心意。
不論她回答什麽,他都想好了要繼續說的話。可是她卻說“茶涼了。”
看着她一瘸一拐走向房門,突然覺得自己無能為力,作為堂堂太子,此刻他拿她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衛小娘子。”陳逾白對着女子背影輕聲喊道。
衛婵沅緩緩轉過身來。
陳逾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好茶。”
放下茶杯,從懷裏掏出一瓶藥,“這是太醫院治療跌打損傷的藥。”他從軟塌上起身走近,“衛小娘子收好。”
衛婵沅低頭看着藥瓶,卻遲遲不接。
陳逾白拉起她的手,将藥瓶放在她掌心,又将她的手合十,緊緊握着,久久不放開。
他的手掌溫熱,又似乎帶着些濕氣,是貪戀也是放肆,她知道應該狠狠甩開,卻像是滞住了,只是任由他握住。
流淌的陽光将時間停住,那小小的藥瓶安靜的躺在她的手中,被兩雙手呵護在其中。
“碰——”茶室的門突然被撞開。
衛婵沅一驚,退開一步,手一松,藥瓶摔在地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