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吞噬

薛玲玉一下子就笑了, “看到你這副緊張的樣子,我竟然覺得心情大好。”

彎腰湊近衛婵沅,輕飄飄的說道:“你二哥,衛若書, 失蹤好多天了, 應該是死了吧。”

轟——腦子突然炸裂開來, 根本連分辨的想法都沒有,衛婵沅下意識就覺得她說的是對的, 上輩子的噩夢太清晰, 這一瞬間,無言的話突然就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耳邊:命數難變,命數難變……

“你看看,我就說嘛, 這漂亮的眸子保準要流下清淚的。對了, 姐姐要是不相信, 就親自去問殿下呀,而且我告訴你哦,衛若書是醉酒之後和我哥發生了争執才下落不明的, 但是殿下多看重我們薛家呀, 你看我哥現在不都沒事嗎?你可別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殿下對你不過就是一時新鮮,在他的心裏什麽最重要呢?當然是皇位,我們算什麽東西,都是權宜所納知道嗎?你呀……”

“你給我閉嘴!”衛婵沅強撐着身子,大聲喊着,“文芯,文芯!”

從小廚房出來的文芯看見這一幕吓了一跳, 她三兩步跑過來扶住衛婵沅。

“文芯,我想回寝殿。”

剛垮了一步,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薛玲玉驚呼了一聲,立刻帶着宮婢出了清心殿。

不過片刻衛婵沅就清醒了過來,但渾身還是不住的顫抖,“文,文芯。”

她連說一句完整的話的力氣都沒有,“我,要回家,我要,去,找二哥。”

說着就從床上起來,要往門外沖去,文芯也不争氣的流出淚來,抱着衛婵沅,“娘子,你怎麽了?”

文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剛一到前院就看見衛婵沅臉色發白,身子發顫,還沒來得及攙扶就暈倒了。

她不管了,趕快喊了其他宮婢,“快去找太子殿下!”

“別去!”衛婵沅喊道。

進來的宮婢站在寝殿門口不知自己該如何辦,但很顯然,太子妃現在很不對勁。

她的腦子很亂,薛玲玉的話就像是刺一楊紮進了她的心裏,才剛剛學會如何信任,現在老天就要告訴她,是自己太天真了嗎?

如果說酒醉争吵是二哥的錯,那麽,為什麽這麽久了,浔州貪墨案的主犯薛豹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她記得他說過相信自己的夢,說會保住二哥的性命,當然,他也說過要等一等才會将薛豹繩之于法。

終究還是權利大過了人命。

是他的姑息養奸,造成了今日這樣的局面。

這個想法一旦形成就把她完全吞噬了。他是太子,他還要依靠薛家這樣的解釋,被這個剛冒出來的想法一下子就埋沒了。

衛婵沅整個人混亂無比,似是整個內髒絞在了一起,到了最後,她終于得出了答案,他也許是真心對待自己,但卻抵不過權利和皇位。

深深的無力感包裹着自己,漸漸地,她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麽會以為浔州貪墨案結束二哥就會沒事了,為什麽那麽相信陳逾白說的會保護好二哥的話,為什麽在陳逾白說,不是時候将薛豹繩之于法的時候,自己沒有果斷的拒絕。

是她太相信陳逾白,還是太相信自己,還是……

無言!

她要去問無言,無言一定知道的!

“文芯,我要出宮。”

文芯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卻知道娘子現在的狀态很不好,不能再受刺激。

可是她連一個“好”字都沒說出口,就見衛婵沅已經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寝殿。

連忙拿了一件鬥篷追了上去,東宮門口護衛都是何六安得力的手下,早都被囑咐過了,太子妃出東宮不可阻攔,但是一定要即刻禀告。

但即使是知道不阻攔,這些護衛也能一眼看出不對勁,太子妃儀态全無,向着東宮門口跑過來,頭發散亂,面上的淚痕未消,後面跟着的宮婢拿着衣服匆忙追趕,領頭的護衛趕忙讓人去通知了何六安。

剛一站定,文芯就把鬥篷披在了她身上。

護衛趕忙攔住了去路,“太子妃要去哪裏,小的護送。”

衛婵沅這才驚覺,她想要出東宮況且不易,更別說是皇宮了,但此刻她管不了這麽多,似乎她晚一步到黃粱寺,衛若書的危險就會多一分。

“不用你們管。”

先出了東宮再說,不論如何,她現在只想先出東宮,心中有一種預感,如果現在不出去,等到陳逾白下朝回來,她就出不去了。

說着就徑直要往外走去,四五個護衛齊齊跪地,将劍抵擋在身前,擋住她的去路,“太子妃恕罪。”

“讓開,讓開!”任憑她說的多大聲,護衛紋絲不動。

衛婵沅似乎有些站不住,往後退了半步,似哭似笑,“連你們也欺負我,連你們……對呀,這是陳逾白的東宮,我又怎麽能……”

“太子妃!”

何六安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卻在衛婵沅回頭的一剎那吓了一跳。

眼前的女子臉色煞白,明眸中全是淚,發髻散亂,本就淡薄的身體搖搖欲墜,他忙上前行禮,“太子妃這是……”

何六安看向文芯,文芯搖搖頭。

“太子妃這是要去哪?六安護送。”

“給我出宮令牌!”衛婵沅伸手到何六安面前。

何六安看了看早朝的方向,有些焦急,很明顯,太子妃不正常,但是太子不在,常祿也不在,他究竟要怎麽辦?

“太子妃出宮,殿下可知道?”

衛婵沅看着何六安不說話,突然一把拽出何六安腰間的劍,用力的架在他的脖頸,“給我出宮的令牌!”

何六安看着面前這個由于傷心過度而行為怪誕的太子妃,卻生不出害怕來,更多的是擔憂,可以說太子妃是他見過最好看,最溫柔的女子,也是最善良親切的主子。從一開始趴在衛府盯梢,到東宮,他比誰都希望,太子和太子妃能和和美美的,可現在這是怎麽了?眼前之人,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悲傷和無助如此明顯,似乎随時都會倒下一般,卻還強撐着拿劍威脅他。

“太子妃告訴六安,發生什麽事了?”

衛婵沅卻突然将劍換到自己脖頸上,吓得一衆人驚呼,“太子妃!”

“已經沒時間了!”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衛若書的身影,渾身是血的躺在哪裏,等着她來救。

無言一定知道如何救二哥,這是她心中如今唯一的希望。

何六安輕輕抓住劍柄,“太子妃,六安陪你去。”

“不行!你是陳逾白的人,我不相信你!”

這句話說出來,何六安當真吓了一跳,她說的不是殿下,而是名諱,她還說了我不相信你。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她要去哪裏,他真的好想打昏她,但看見她這副模樣,如果不能去到她想去的地方,她可能真的會發瘋。

他實在不忍看着這樣的衛婵沅,從懷中拿出令牌。

“太子妃,我安排車駕送你去。”

衛婵沅一把拿過令牌,“不用。”說完就裹着鬥篷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何六安立刻吩咐,“快,跟在後面保護太子妃,別讓發現了。”

自己則趕忙到議政殿前等着陳逾白下朝。

出了東宮,衛婵沅這才發現,黃粱寺在帝都郊外,走路怕是要走一天,她摸摸身上什麽都沒帶,問文芯,“可帶了銀子?”

“出來的急,沒帶。”

她拿下發髻上的金釵,本就散亂的發髻,由于金釵的離去,飄落了下來。

“去買兩匹馬。”

文芯買馬的時候,衛婵沅漸漸安靜了下來,她回頭看了看,知道身後一定跟着東宮的人,但是無所謂,只要她到了黃粱寺問了無言,救了衛若書就好。

她知道,如果陳逾白知道,她知道了二哥失蹤的事,一定會把她禁锢在清心殿,她不但來不了黃粱寺,更是哪裏都去不了。

快馬加鞭趕到黃粱寺,衛婵沅突然緊張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将會得到什麽樣的答案。

寺門口的知客僧一眼就認出了衛婵沅,這女子是主持特意交代過的人,他不敢怠慢。

“施主,可是來上香?”

“我找無言大師。”

“施主稍等。”

過了片刻,知客僧将她引了進去,還是那個禪房,衛婵沅推門而入,文芯等在門外。

無言擡頭,一向淡然的他,看見解開鬥篷後那張煞白的,還帶着明顯淚痕的臉時,還是愣了一下。

“施主,比我想的更在乎這個兄長。”

“大師,你告訴我,如何救他。”

無言遞給衛婵沅一杯熱茶,“施主受凍了吧,先暖暖身子。”

“我不冷,大師,你先告訴我,如何救二哥?”

無言起身,眼中有些不忍,“你自己的身子也要顧好,你本就受了寒氣。”

衛婵沅一下子就想起來在夢裏是無言指引自己,“多謝大師,之前救了我一命,這次能不能再救我二哥一命?”

撚着手中的佛珠,無言搖搖頭,“你們不同,我能救你是因為命數,我救不了他也是命數。”

“救不了?”衛婵沅眼中的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我的命你拿去,換他的好不好?”

“這不是一命換一命的道理。”

“那你告訴我他還活着嗎?”

“他和你不同,我無法感知,也許會活下來,也許已選了那兩條路中的一條,施主,節哀!”

節哀,為什麽要說節哀,是二哥已經沒辦法救回來的意思嗎?

衛婵沅覺得心裏堵了一塊大石頭,根本無法喘息,她一下子雙膝跪地,“大師,之前我說了對菩薩不敬的話,是我無禮了,皇後罰我抄經文我也沒有抄,是不是菩薩生氣了,我錯了,大師,我不應該不信你,這次你說什麽我都照做,一輩子青燈古佛我也願意,只要二哥能回來,我什麽都願意,我不想再一次失去親人了,我好害怕上一世的所有都重演,二哥會不會只是開始?大師,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好害怕。”

無言盤坐在衛婵沅面前,用蒼老的手掌撫摸着衛婵沅的頭頂,“施主,這一世許多人的命數都因你而改變了,你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要太過執着。”

衛婵沅明白這是無言在說他也無能為力了,心裏的那個希望一下子就破滅了,額頭頂在地上,手抓着無言的僧袍,肩膀抽動,無聲的哭泣了起來。

過了好久,哭累了,衛婵沅慢慢擡頭,很是鄭重的對着無言拜了一禮,起身出了禪房。

面如死灰的衛婵沅像是行屍走肉,毫無生氣。

“文芯,走吧。”

兩個人剛走出黃粱寺就聽見了馬蹄聲,她站定,冷冷看着漸漸清晰的情景。

陳逾白一身朝服,身後跟着常祿、何六安和幾十名侍衛。

她的心抽痛了起來,為什麽老天爺要這麽對她,是不是這段時間她幸福的讓老天爺都嫉妒了,還是她到這一刻才清醒的認識到,眼前這個男子,心中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自己,而是權利和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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