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言及出府

張之清正在心裏默默詛咒逼得自己一大早就得離開香噴噴老婆的那個倒黴催的賴在他家守孝的寡婦表妹,耳邊忽然聽到一聲涼幽幽的“表哥”,條件反射般的擡頭望去,透過睡眼迷蒙的眼眸,瞧見遠遠地一片白急急地飄了過來。

張之清渾身一哆嗦,小心肝兒先驚了一把,忍不住擡起腿就想要把這不幹淨的玩意兒踹飛。然他剛剛撩起衣擺,又是一聲“表哥”傳入耳中,打着三轉兒的音調叫張之清渾身雞皮疙瘩抖落一地。

這聲音……真是多年不聞了啊!張之清眨了眨眼,再次凝眸望去,總算瞧清楚一身女鬼打扮的王清怡,心中暗道一聲晦氣,腳下卻是敏捷非常的往後退了三步,将兩人之間隔出一大段的距離,高聲喝道:“止步!”

王清怡擡起的腳步頓在那裏,見離得老遠的三表哥一副避她如蛇蠍的模樣,心中一酸,眼眶微微泛紅,委屈道:

“表哥怎的如此生疏,莫非因着多年不見,便不認識了不成?”

“呵呵!”張之清幹笑兩聲,一點兒沒被王清怡哀婉的語氣煞住,只頗覺牙酸,幹巴巴的說道:

“哪裏,哪裏!怎會不認識。這不是……”張之清頓了頓,很不甘願的擠出話語:“王家表妹麽?夫人與我提過的。”

見眼前之人露出欣喜,張之清淡了臉色,微微透出不耐煩,道:“表妹可是有事?還是舍下有何招待不周之處?”寡婦家家大清早來堵男人,她不要名聲,他還要呢!

王清怡面露清婉笑意,柔柔說道:“表嫂對我們母女甚是優待,并無不周之處。只是……”她一臉猶豫,遲疑半響,咬了咬嘴唇,為難道:

“只是,表嫂事務繁忙,清怡實在不忍打擾,給表嫂多添麻煩。”

那你就別添麻煩了。張之清腹诽一句。無視王清怡殷殷期盼的目光,只慢吞吞的吐出一個字:“哦!”欲擒故這套,他十多年前就不玩兒了好麽!

聞言王清怡一愣,這跟劇本不對啊!不由擡眼仔細瞧了瞧張之清臉色,然面無表情的臉叫她無從察覺,只得穩了穩心神,眼睛一眨,眼淚瞬間盈滿眼眶,要掉不掉的挂在睫毛上,哀戚道:

“表嫂心善收留我們母女,我等感激不盡。然我血脈至親,只餘玉兒一個,自要為她打算一番。所幸她性子柔和,還算上進,每日苦讀,只等着秋後考入芳草帼苑,不過……”王清怡眼帶欣慰,暈紅了雙頰,好似難以啓齒:“我們孤兒寡母終究勢單力薄,遇事無能為力。如今,只能厚着臉皮,求表哥看在玉兒辛苦勤奮的份上,為她打點一二!”

“這個,夫人沒跟你說嗎?”張之清心裏直翻白眼,面上淡然無波,疑惑道:“女苑收錄學生同男子一樣,全憑自身學識能力,不看家世,至于打點更是不必。”見王清怡張口欲言,張之清語速緩慢,卻讓王清怡無從插嘴,道:

“表妹也說玉兒天資聰穎,甚是用功,女苑小考自是不在話下。貿然鑽營恐适得其反,節外生枝,還是安心讀書,待得考後名列前茅,女苑自是不會錯過這等人才。”

其實中心意思就一個:您憑自個兒能耐考吧您哪! 不想再和王清怡多說,否則柳氏那裏他不知道得挨多少下呢!當下像模像樣的看了看天色,肅然道:“表妹和玉兒有何需要,盡管跟你表嫂開口就是,你表嫂為人最是和善,定會盡力滿足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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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拱了拱手,道:“衙門還有事,我先行一步。”話音剛落,就邁步向前,卻是饒了一個大大的半圓,避開王清怡,快步向門外走去。

“表哥,表哥留步——”王清怡被張之清的拒絕弄的有些愣神,等她反應過來,張之清人已經邁出內院的大門,她面露焦急的提着裙擺追趕,然到底不敢高聲叫喊,不過兩三步卻已不見張之清的身影,只得懊惱的立在原地跺跺腳。

終究好歹顧忌着自個兒身份,左右瞧瞧無人,便帶着滿心沮喪不忿,轉身快步往自己院落走去。

卻不見,她身影漸消之時,從樹蔭後轉出個綠衣小丫頭,對着王清怡的背影呸了一聲,轉身一路小跑往後院奔去。

且不說這邊兒丫頭于柳氏如何禀告,張府客房中陳玉兒喝退了房中丫頭婆子,自己坐在廳中,握着一卷書冊,眼神時不時的往門外瞄,很是心神不寧。

過了好一會兒,腦子裏亂糟糟的,實在看不進去。幹脆撂了桌上,支起手肘拖着腦袋,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白底粉瓷的茶杯出神。

她們母女急惶惶的從青州趕到兖州,尚在孝期便居于他人家中,本就失了體統。且這些天來,她冷眼旁觀,張家主母雖對她們無不周到,但要說熱情心喜卻是沒有。還有一點令她很是困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夫人身邊的丫頭看她娘的眼神總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教人心裏頭沒底,難不成娘和夫人有何舊怨?雖然人家做的并不明顯,但在陳家那麽個境況中,察言觀色她已成本能,對這點兒她還是頗有自信的。

唉……陳玉兒長長的嘆了口氣,不管有無舊怨,有一點她心裏清楚的很,娘所說的長久居于張家,另謀他事,怕是不成。主仆都身着一身孝衣,在旁人家中來回晃蕩,換上是她,心裏也會不爽,指不定早就忍不住轟出去了,又不是多親近的親戚!

是的,這一個月的功夫,陳玉兒大概将自己母族和張家的關系捋清了。原先來的路上王氏說的含含糊糊,好多事她都迷迷瞪瞪的,這些日子好容易從王氏口中明了大半,如此一來,對于住在這裏她心裏別扭的很。這都拐了多少彎兒的親戚了……中間還夾雜着恩怨情仇,教她晚上睡得都不踏實。

至于娘跟她說的那個心思,自上次沐休見過兩位公子,她卻是不再妄想,那樣的品貌……聽說又拜得名師,前途不可限量,遠不是她這種低門孤女可以肖想的。陳家多年,有個盛寵如夫人的貴妾言傳身教,她早已明了世事艱難,人情冷暖。如次,她只盼望着秋後一切順遂,入得女苑,為自己掙個明媚前程。

然而,目前最是要緊,便是搬離張府,另買妥當住處。她求學兖州,王氏自得陪她一起,如此看在她們知情識趣兒的份兒上,往後若有一二難事,張府想必不會袖手旁觀。

心中萬千思量,陳玉兒沉了沉心緒,心中主意緩緩定下。正淡坐間,不經意擡眸便瞧見她娘王氏提着裙擺跨入門內,一襲白衣,清雅出塵。她知道他們母女都最是适宜這樣裝扮,恰是揚長避短。然舉目細瞧,王氏精致妝容映入眼底,陳玉兒心底沉了又沉,心中想法更是堅定。

她娘一大早出去幹什麽她心中清楚,雖隐隐知曉這樣不妥,于禮數不合,然到底一片慈母心腸,她不忍辜負,且她心底也有些說不清的小心思,她本對兖華的芳草女苑勢在必得,若是有人能為她将前路開的寬些,她自是不會拒絕。

可,可是……娘親這般,卻是有些過了。她爹雖說混蛋了些,但孝期還未滿一年呢!

腦中思緒紛飛,行動上倒是不落遲緩,一見王氏,陳玉兒便連忙起身迎了上去,一邊扶上王氏的胳膊,一邊輕聲說道:“娘,一大早的出去,這會兒該是餓了吧!早上的風帶着寒涼,您冷了吧!”摸着王氏的手,觸手冰涼,忙一把握住取暖,一邊對門外的丫頭揚聲道:“紅兒,去把早飯熱了端來。”

見丫頭領命扭頭抛開,這才回頭看着王氏,嘴唇動了動,張口欲言,卻聽得王氏嘆了口氣,摸了摸陳玉兒的頭,見女兒仰頭看來,便紅着眼眶,哽咽道:

“玉兒,娘沒用,幫不上你。”

看來是沒說動人家幫忙,陳玉兒反而輕輕松了口氣。兖華學院收錄學生之嚴苛,只問學識,不看家事,她早就耳聞。如今連一州知府都不願接手,想是傳聞無誤。如此這般……倒是與她有利呢!

于是,陳玉兒勾起一抹笑靥,眼帶誠懇,對着王氏,勸慰道:

“娘,你不必煩心,女兒自信能通過小試。再說,兖華學院收取學生不問家世,表舅插不上手也是有的。”

“你表舅也這樣說。只是……”王清怡臉上哀容微斂,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感傷道:“我剛說出口,他便揮手拒了,竟連分毫餘地都不留。唉!他從前不是這樣的,我知曉他是顧忌你表舅母,這般決絕卻是全然忘了往日情分。”

陳玉兒聽的臉色一變,擡眼掃了四周,見丫頭們都離得遠,這才籲了口氣,手上微微用力,低聲道:“娘,慎言!”

“這有什麽,不過實話實說罷了……”王清怡一肚子委屈,如今跟女兒訴訴苦水,還被打斷制止,不由眼露不忿,但到底降了音調,嘟囔道:“我又沒說她的不是。”

“這還不算不是,怎樣才算?”陳玉兒面露苦笑,瞅着猶自暗惱的母親,心中模糊的念頭又肯定了五分,愈發凜然。這張府是萬萬不能呆了,此時她漸漸明了,娘對父親為何總是不滿……有這麽個人做對比,日子能過好才怪了。

然,無論如何,她們絕不能因着這麽個龌龊的念頭同張府交惡,她不反對母親另嫁,可是,她陳玉兒不能有個做妾的母親,這于她無異于自毀前程。

她們母女的日子夠難了,不能再自找麻煩!

打定主意,陳玉兒将王氏按坐在椅上,盯着王氏的眼睛,面容嚴肅,沉聲道:“娘,咱們搬出張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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