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黑吃黑
PART 62
天下烏鴉一般黑,但是有的,特別黑。
——《眠眠細語》
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這是晏初水繼快逃之後萌生的第二個念頭。
至于如何不能淫、不能屈,他暫時還沒想出來。
對此,殷同塵的意見略有不同,首先他覺得沒必要逃,其次他覺得屈服一下,又何妨呢?想他這麽多年在晏初水手下工作,哪一天不是忍辱負重啊!
他循循善誘道:“老板,既然許眠對你還有肉體需求,這說明談判空間很大啊!”
“什麽空間?”晏初水問。
“以你的姿色,睡一晚是一萬塊,如果你能好好服侍,賣點力,增加一些小情趣,也許可以談成十萬一晚……”殷同塵飛快地算了一筆賬,“那二十年就夠了!”
“……”
“要是逢年過節另有獎勵的話,可能不到二十年啊!”他越想越覺得可行。
“……”
晏初水萬萬沒想到,自己被許眠羞辱還不夠,居然還要被殷同塵再羞辱一次?
沒等他跳腳,殷同塵連忙解釋:“老板你不必如此抗拒,你們是夫妻,你有名有份的怕什麽,寫進小說都是真愛的表現,一點也不丢人!”
“什麽小說會有這種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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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殷同塵想了一下,“《女魔頭心尖的小情夫》?”
“……”
下一秒,他就被丢出了辦公室。
陪睡?
晏初水冷笑,她把他當作什麽人了?難道她和他結婚,就是想找個合法床伴嗎?
一瞬間,他想起了一樣東西——
許眠的記事本。
再然後,他又想起了一句話——
我想睡晏初水。
很好,原來他真是個床伴!
被丢出去的殷同塵重新探頭,“老板,想想吧,這世上能躺着賺錢的活不多了!”
“滾——!”
***
事情毫無意外地陷入了僵局。
許眠留給晏初水的選擇只有兩個,一是賣畫,二是賣身。前者是割他的心頭肉,後者是割他的尊嚴與靈魂。
割了,可以保住公司,不割,就真的傾家蕩産。
唯一的轉機竟落在了他姑媽晏青溪那裏。
換作以往,晏初水是絕不會向她低頭的,但如今情況變了,許眠對他的羞辱更大,兩害相較取其輕,他寧願找晏青溪商議。然而電話接通後,他才意識到,許眠編的這張網,不僅時間跨度長,而且輻射範圍廣。
晏青溪對他難以贖回股權的事一點也不意外,“當初我就勸你不要買畫,是你自己一意孤行,雖說墨韻這些年靠的都是你,但你這樣的固執,早晚要出事,沒準墨韻到了別人手裏,還能保住招牌……”
“別人?”晏初水迅速捕捉到這個關鍵詞。
“那八億五千萬裏,除了你姑父的一點錢外,其餘可都是你表姐夫家的錢,早和你說墨韻與瀚佳多多少少有點姻親關系,讓你不要把事情做得那麽絕,你倒好,從來是不會顧及長輩的顏面,既然如此,也別怪你姑媽心狠。”說罷,她直接把電話挂了。
嘟的一聲後,萬籁俱寂。
晏初水怔了好一會。
明明是應當驚訝的事,他卻無比平靜。
表姐夫家的錢,那便是瀚佳的王家了,原來虛假拍賣後有風聲說瀚佳在出售名下的地産,他還以為是資金鏈被沖擊,沒成想人家是在湊錢買墨韻呢。
原來啊。
她的合夥人真的是王随。
晏初水摘下眼鏡,單手扶額。
辦公桌上的臺歷還停留在上個月初,仿佛一切尚未發生。
他撕掉一張,想起那天他們出發去海邊,許眠在車上睡着了,靠着他時迷迷糊糊地呓語,說要吃鳕魚腸。
他又一連撕掉幾張,記憶回到那個生死一瞬的傍晚,車禍果真是他們安排的吧,為了讓他崩潰,為了讓他失控?還是只想讓他分心,來不及發現他們的陰謀?
他不得不說,她真的夠狠。
對他,對自己。
他記得小時候,她是很怕疼的,摔一跤都要哭上很久,擦酒精怕疼,傷口感染了又疼得更厲害,最後只能讓黃老師和師母兩人四手牢牢抓住她,由他強行上藥。
小丫頭哭得滿臉是淚,一邊生氣一邊哀嚎:初水哥哥,我以後再也不和你玩了!
可是第二天傷口結了痂,她又蹦蹦跳跳地纏着他,把自己說過的話全抛到了腦後。
或許,她早就不怕疼了。
怕疼的人才有軟肋,而現在的她,刀槍不入。
他飛快地撕去一頁頁紙,不讓自己在記憶中流連,直到他一時沒停住,把今天的一頁也扯了下來。
日歷上的明日被紅筆畫了一個圈。
是他自己圈的,在兩個多月前,他選了這一天作為墨韻的秋拍日期。
周末,黃道吉日。
就在明天。
而眼下,整個公司人心惶惶,誰都不知道究竟還有沒有明天。
***
王随約許眠的地方還是上次那家咖啡廳。
許眠坐着輪椅略有不便,幸而有何染染陪她,一路順暢。何染染中午接到電話時,才知道許眠出了車禍,本以為她隔了這麽久才說,多半是無關緊要的擦傷,可一見到她本人,何染染直接跪了。
合着她從頭到腳都被撞了個遍,沒一處好的!
然而比車禍更讓何染染意外的,是許眠的全盤計劃。
她是知道自己的小夥伴心黑,卻也沒想到能這麽黑。按說虛假拍賣那件事,是她爸何北海與人同流合污,可看看眼下的情況,她怎麽覺得她爸已經不配同流了呢?
老家夥哼哧哼哧地牽線搭橋,忙活三年搞了兩千萬不義之財,退贓、失業不說,牢獄之災也未必能躲過去,每天血壓都高居不下,藥是一把一把地吃,就算不坐牢,人基本也廢了。
而許眠呢,在家動動手指,輕松入賬八個億。
不違規、不犯法。
誰聽了不得說一句牛逼?
何染染長嘆一聲,她到底還是低估了許眠,不,真正低估的人是晏初水,沒有任何理由,她在心裏給了他一絲微薄的同情。
以及,她家許眠真帥呀!
王随對許眠的傷勢早有了解,按照原計劃,司機是奔着要命去的,即便踩剎也不會是輕傷,但看到許眠坐着輪椅而來,他還是心中一揪。
對于她,王随始終有一些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他主動上前挪開座椅,好讓何染染将她的輪椅推進去。
“什麽時候可以康複?”他低頭時問了一句,她蓋着一條薄薄的針織毯,露出的右腳還裹着石膏,十一月的天氣說冷也不冷,她卻臉色青白,攥着毯子的手上藍紫色的血管格外清晰。
小姑娘以手掩鼻,輕咳了兩聲,又被肋骨的傷弄得蹙起眉頭,她吃痛地搖搖頭,“不知道,慢慢來吧。”
王随不自然地握了握拳,他下意識想抽煙,卻還是忍住了。
在他坐下前,許眠突然發問:“那場車禍……你是想殺了晏初水嗎?”
這個問題她等了一個月,是肯定要問的。
而這也正是王随的心虛之處,或者說,是因為撞到的人變成了許眠,他才感到心虛,“我沒想到你會沖出來……”
事發後,他的助理通知他,晏初水毫發無損,而許眠被擡上了救護車,他當時就想趕去現場,卻被人死死攔住。
如果說王随對許眠曾經是有些許的好感,那麽在那一刻,他是無比好奇。
好奇她的目的,好奇她的愛恨情仇,更好奇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忽然很想了解。
許眠面色平和,淡淡地說:“我和你說過,他的命是我的。”她目光放冷的時候,有一股洞穿人心的寒意,盡管這與她柔美的五官并不契合。
一秒、兩秒……
她靜靜地凝視着王随,等待他的回答。
“是……”
他終究敵不過,只能坦白,“你畫好了畫,我也幫你送去了宏德,可你說晏初水會為了三尺畫不惜一切,我總覺得不可能,他平日是荒唐可惡,但堵上全部身家未免太瘋狂,所以……”
“所以你自作主張,雇人弄出一場車禍,想讓他意外身故,報複他檢舉瀚佳的事對不對?”她随意翻看着手邊的菜單,指尖從提拉米蘇滑到覆盆子蛋糕,無一停頓。
一個有肉的點心也沒有,她咬了咬下唇,不滿的情緒開始積壓。
在場的三個人都與晏初水有仇有怨,王随沒什麽可否認的,“他把整個行業搞得雞飛狗跳,恨他的人太多了,死了也不會有人難過。”
“他死了我就是寡婦了!”
許眠“啪”的一聲摔下菜單。
瘦瘦小小的姑娘,發起火來倒十足吓人。
坐在她身旁的何染染臉色大變,王随也跟着一怔,但很快就回過神來,“你一個人情深義重有什麽用,晏初水知道贗品是你畫的,他對你只有避之不及,一心要離婚呢。”
“他離不掉的。”許眠篤定地說。
“和他離婚有什麽不好?”王随輕嗤一聲,“他現在一文不值,是圈內最大的笑話,再等一個多月,墨韻45%的股份就是瀚佳的,而剩下的40%也只需要等到明年,到時候我們繼續合作……”
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我不會再和你合作了。”
“就因為我想弄死晏初水?”他皺起眉頭。
許眠搖搖頭。
“因為我被撞得很疼。”
拜托。
她一個姑娘家,受這麽重的傷也太可憐了吧!
“不過,我不和你合作,并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她緩緩伸出一只手,白嫩的手掌中,一枚微型錄音筆正閃着紅燈。
王随的瞳孔倏然放大。
“否則……”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你就是故意殺人罪。”
“……”
細白的五指重新攏起,她單手控制輪椅向後撤出。
她累了,也餓了。
要換一家可以吃肉的店填飽肚子,畢竟,她下午還要去醫院拆石膏呢。
何染染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你、你會自己用輪椅啊?”
“當然。”許眠莞爾一笑,“只是找個人推我,看起來弱不禁風一點,比較容易……”
她最後看了一眼王随,下颌微擡,用口型告訴他。
比較容易——黑、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