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當天下午天降暴雨。

魔教在和常山派僵持,魔教教主在和武林盟主僵持。

“我不走,”樂易差點就去抱着單義策了,想一想,僅剩的尊嚴讓他去抱着床柱,“這麽大雨,走什麽走,澆感冒了怎麽辦。”

“再不走白郁就要追上來了。”單義策有理講理,沒理就要打人了。

“那也不走。”

樂易稍微看上去有一點低落,單義策想了想沒明白過來這是不是和下雨有什麽關系,第一天跑出來的時候不是也下雨嗎,怎麽就不見他這個蔫了吧唧的樣子。

他沉默了一會,樂易悄悄半眯着眼看他,像只覺得別人不會發現自己醒了的貓。

“你是不是想家了?”單義策突然問。

魔教教主,八百年不出一次門,現在跑了這麽遠,想家也是應該的嘛。

樂易睜大眼睛,“哪看出這個結論來的?!你是不是笨?!”

單義策當場就想抄起被子來把樂易悶死。

樂易看着他沒有表情的表情,想了想,“嗯…我是在想些東西。”

單義策:…這麽深沉不适合你。

“我問你個事,”樂易說,“你要誠實地回答我。”

“我不誠實地回答你你會知道嗎?”單義策冷笑。

樂易:…好有道理竟然無法反駁。

“那不如這樣,你誠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也誠實地回答你一個問題,”樂易開始講條件,“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知道我肯定說的是真的,怎麽樣都是你賺了,好不好?”

果然是以算賬為本職工作的魔教教主,單義策點點頭,“那要我先問。”

“你問。”樂易擡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

單義策要忍不住摸他的頭。

他心神浮動,望着現在的樂易,雖然完全脫去了以往的輪廓,但有些嬰兒肥的臉頰仍然透出那種不谙世事的單純來,讓人總想對他再親密些才好。

還記得在那麽一個夏日的下午裏,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荷香漫溢,有個漂亮得像個小姑娘的孩子,咯咯笑着把一片青翠的蓮葉舉過頭頂。沒擋住的日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斑斑駁駁,鼻尖全是立夏的芬芳。

“你萬萬不要說出去,”那孩子拉着他的衣襟,把從揪下來的蓮蓬全都扔進單義策懷裏,“教裏的人管得可嚴,你要說出去,我要受罰的。”

“教裏?”單義策問,“你是什麽教裏的孩子?”

“你都不知道我是什麽教裏的,你怎麽敢和我一同泛舟?”孩子甜甜地笑笑,“我說我是魔教的,你怕不怕?”

“怕什麽?”單義策把他頭頂的荷葉稍稍傾斜,擋住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你還沒我的劍長。”

當年一見,只覺得他可愛,成年再見,卻發現這個孩子早已變了,又沒怎麽變。也是一見面就他笑嘻嘻地湊上來,沒大沒小動手動腳,扯着他的衣擺問,“哎,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見他不答,便板着臉說到,“我是魔教教主,你怕不怕?”

他恍然間想起當年的那個孩子,如今若展開花瓣的荷花,燦燦烈日下仍然明豔不可方物。

現在這一眼,便是一片真心都傾覆出去了。

“你還記得…元成十二年夏,你是不是在長澤莊做客?”

單義策輕輕地問。

樂易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想問的就是這個!阿策,你…”樂易似乎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你是不是喜歡右護法?”

單義策:操,不談戀愛了,和傻子談戀愛太難了。

樂易:“我看你和白郁這麽熟,就在想你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然後今天騎馬的時候突然想起來,我小時候和白郁一起去過長澤莊,白郁他娘是我們魔教的,他爹是常山派的。那幾日我傷風沒出門,白郁玩了個痛快,他和我說有個傻子,他指使他什麽都肯幹。我走之前還特意和他瞧了一眼。”

樂易仔細打量單義策的臉:“我覺得吧,十之八九那就是你啊。”

單義策:?!?!?!?!

這都叫什麽事?!他剛剛的感動呢?!把他的感動還回來啊?!

“你是常山派的啊,”樂易看着他的表情了然地點點頭,“來魔教卧底還是棄暗投明?”

單義策:“等等你先把剛才的那件事說明白了。”

“還不明白嗎?”樂易恍然大悟,“難不成,你是對小時候的右護法一見鐘情,特意來魔教找他?”真是一個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樂易酸酸的,那你對我那麽好幹嘛,還給我吃胡桃酥,哼。

“不不不”,單義策腦子很亂,“我是來找你的,因為你是魔教教主,我來之前不知道那個孩子是你,不,那個孩子根本不是你啊?!”

“動機不純,”樂易啧啧啧,“你聽起來很失望啊?對本教主是不是有小情緒了?!”

單義策:…不知道怎麽接話,怪不得他覺得那時候的那個孩子要更聰明呢,還以為是樂易在成長過程中磕了腦袋,萬萬沒想到,唉。

“你剛剛就是在想這個?”單義策沉默了半晌說。

“對啊,”樂易哼哼唧唧,倒在床上,“你要是喜歡白郁,我幫你牽線搭橋嘛,畢竟左右護法也是官配CP,容易成的。”

單義策:…你平時都在看什麽,我怎麽不知道這些。

“但是你要小心,白郁脾氣壞死了,嘴又毒,還時不時動手打人,一點也不好,”樂易臉朝下悶在被子裏,“絕對不是良配佳偶,建議你另外選人。”

單義策明白過他的勁來了,“我選誰你這個樣子幹什麽,”他伸手去拽樂易,幫他扒掉外袍,“我是常山派的,還在以前見過白郁,你就不願意和我一起跑路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這麽寬宏大量的人不生你的氣,”樂易伸着手讓他脫,“我是逃離武林盟主又不是逃離常山派,常山派畢竟還有你這個長相的人,估計也不差。”

“那你在生什麽氣?”單義策似笑非笑。

“沒生氣。”樂易踢掉鞋子,砰地倒回床上,要是單義策不說還好,他一說,自己就生出些撒嬌般的委屈來。這個時候白郁往往會哄哄他,親親抱抱撓癢癢,沒幾下就能逗出樂易的笑來,而現在他竟然開始期待左護法也這麽對他了。

太嬌生慣養了,樂易默默唾棄自己,單義策怎麽和白郁一樣。

這麽想着,背後突然有人鑽進了他的被窩裏。

單義策:管他那麽多,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現在的教主這麽可愛,天打雷劈都別想讓他放手。

樂易表面十分嫌棄,但是已經準備好被抱着美美的睡一覺了。

但是矜持的魔教教主還是要稍微推诿一下,單義策要抱抱他安慰一下他,他就推開他伸過來的手。單義策樂此不疲到處瞎摸,樂易以為他在鬧,一邊擋一邊悶悶地笑。

然後天上一個驚雷。

樂易手一抖,拽開了單義策的前襟。

一塊玉牌掉了出來。

武林盟主令。

單義策:媽的壞事。

今天晚上的劇情太多了吧?!

另一頭,被請上山來和談的白郁和李梓熙相顧兩無言。

外面的雨嘩啦啦地下,房間裏有些昏暗,兩個人對坐在桌子兩旁,點個燈,簡直是現實版鬼影重重。

李梓熙內心十分糾結,對面的這個人是初戀,是男的,還是魔教右護法,他覺得自己的感情被這個世界辜負了。

白郁也十分糾結,對面這個人他沒什麽印象,他自己記人不太好,但是人家擺明又清楚自己小時候長得像姑娘的黑歷史,被自己罵了一頓還自稱是初戀,這個世界怎麽這麽麻煩。

于是兩個人又雙叒叕喝了一口茶。

“那個…”最後還是李梓熙先開口,“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白郁:?!?!這種分手了的前男友的語氣?!

于是白郁板着臉說:“一點也不好。”

李梓熙有點急,白郁看他應該和樂易的智商不相上下,“你,魔教的人苛待你嗎?魔教教主對你不好?”

“是啊。”白郁覺得有些好笑,特地想逗弄一下他,“我被壓榨得可慘了。”

李梓熙差點拍案而起,“我就知道你過得不好!看魔教教主那個兇神惡煞的樣子…”

“等等,”白郁說,“你說誰兇神惡煞?”

“魔教教主啊!”李梓熙義憤填膺,“我師弟就是看了魔教教主的畫像才決定去魔教的!早知道你在那我就叫他把你救出來了!”李梓熙補充道,“魔教教主長成那個樣子,我師弟是絕對不會喜歡他的,更不可能把他帶走啊。”

白郁:媽的原來不止魔教有拿錯畫像的智障,常山派也有。

李梓熙看白郁不說話,更覺得他想起了在魔教裏慘無人道的生活,心中對初戀升騰起了無限的同情,“你別怕,你既然到了這裏,我們是斷斷不會讓你再回到龍潭虎穴當中去的。”

白郁:“…哦。”

“當初你怎麽就不跟着三師叔來我們常山派呢,”眼看說動了白郁一點點,李梓熙更加起勁,“反到去了魔教,魔教多好終歸不是正道,行事随心所欲,你這般的…人,着實受過不少的委屈吧…”

白郁:知道我為什麽不跟我爸嗎,因為他像你一樣唠叨。

“…魔教還粗鄙不堪,你怎麽會說那些罵人的話,唉,要是你在正道門派,是絕對不會養成這樣的…”

白郁:知道我為什麽會罵人嗎,你們的前任武林盟主林婉瑜教的。

“既然魔教都這樣了,你要不要早日脫離苦海,加入我們常山派…”

“好啊。”白郁說。

李梓熙被自己的話噎住了,他沒想過這件事這麽容易成。

白郁等着他繼續嘀咕,看他終于說不出話來,才嘆了口氣說,“你和我說說,常山派給不給工錢。”

“我們武林正派,不是算工錢的…”

“那福利怎麽樣,有沒有五險一金。”

“…沒有。”

“生活水平高不高,一餐飯有沒有八道菜以上?”

“…我們生活儉樸…”

“最後,權利大不大,能指使動幾個人?”

“…我們是弟子,都是平起平坐的。”

“你聽着,”白郁掰着指頭算,“我們魔教有工資,在平均工資水平以上,除了教主以外每個人都有五險一金,一餐飯在長桌吃能吃到十六個菜,八葷八素絕對夠飽,要是你做到護法的位置上,基本勸教的教衆都要聽你話。”白郁放下手來直視李梓熙,“你要不要加入魔教?福利很豐厚的。”

李梓熙:……他的初戀變了。

“呃,那為什麽教主沒有五險一金啊?”李梓熙稍微有點疑惑。

“跟你們盟主跑了當然是你們盟主以後買啊。”白郁一臉理所當然。

李梓熙:………真的變了…

tbc

李梓熙:勸別人從良太難了。

白郁:我也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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