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從屏風後走出來,那身白色的華服很适合大叔,濕了的幾縷頭發貼在耳旁,大叔的眸子因為水汽而氤氲如畫。
“殘忍麽?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大叔開心就好,至于那些可有可無的東西,與我何幹?”他是這樣想的,世間萬物都比不過大叔的一颦一笑,何須在意。
“呵哈哈哈……好一個“與我何幹”!”大叔突然笑道,走到了他面前。
對,他自己也是一個冷血無情之人,跟大叔并無二致。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殺死那只兔子麽?”大叔問他。
“因為你覺得它早晚會死,幹脆死的快點免受痛苦。”他說道。
“不是!”大叔立即反駁,“我看它明明活不成了卻想拼命逃走的樣子,我就是想掐死它!”
“不對,大叔明明是想讓它快點解脫。”他看的出來的,可為什麽大叔反應這麽大?
“不,它就算是逃脫了,會被比它更強悍的天敵吃掉,即使是沒遇到天敵,它早晚會痛苦的死去,一個殘破的身體有什麽用,只會讓它茍延殘喘的活着,慢慢等死!”大叔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臉上的神色隐隐的帶着瘋狂,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大叔一直以來都是殘忍的近乎冷漠,冷靜的如同一潭死水,他從未見過大叔的情緒有如此激動的時候。
“……可笑,那樣東西有什麽用?可笑,可笑。”大叔捏緊了他的下颚,疼痛傳來,他幾乎以為大叔是想把他的下巴捏碎。
他驚訝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糊塗了,是什麽讓大叔有這種想法的?
他擡手撫上眼前之人的臉,小心翼翼的,手都在發抖,生怕被大叔讨厭了,即使他本就惹大叔讨厭,但他看不得大叔眼裏有着不好的情緒,他會難過,會心疼。
“沒事,大叔就算是冷血的人我也不會讨厭的。你變成什麽樣,我都會陪着你,照顧你……唔嗚!”還沒說完便被大叔掐住喉嚨,只得洩露出破碎的呻yin。
十分用力的掐着他的脖子,他甚至産生了自己已經被掐死了魂魄離體的詭異感覺!
被放開的時候,大叔已經恢複成平時的冷漠樣子,絲毫看不出剛剛的瘋狂行為。
“咳咳……呼……”喉嚨難受的讓他止不住粗喘,他想了很久他與大叔的那段對話,驚恐的發現了大叔的脆弱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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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是在害怕麽?害怕死亡,又想要死去,卻不得不活着。
經過了那次失控,大叔變得更加冷漠,在客棧裏住了五天,每天除去吃飯睡覺如廁外,都是在打坐冥想中度過,如同苦行僧一般,枯燥無味。
心中被一雙手緊緊的揪住,疼痛無比,他好想跟大叔說說話,但是他不敢,漸漸的他鼓足了氣勢在大叔面前自說自話,毫無懸念的遭到了無視。
他不知道大叔帶着他到底是為何,大叔何時才能告訴他呢?
他現在門外,靠着門面,閉上雙眼,腦海裏,飄過的永遠都是大叔的臉。
他想起來,自己的表白被無視了個徹底。也許,也不算是表白吧,大叔就是那樣的,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更不會去在乎別人的事情。
自己于他來說,不過是個毛孩子。
但是,這又有什麽關系,他想的,只有對大叔好,這樣的話怎麽樣都行。
晚上,四周寂靜,由于他的房間就在大叔的隔壁,且都是靠外有窗戶的房間,可以輕易的越過去到大叔那兒。
他坐在窗口旁,看着外面的夜色,夜風襲來,讓人清醒的更是睡不着。
只是,周圍有些小小的動靜,讓他覺得有些奇怪。是店小二?還是什麽人?
淩照沒想到,這大半夜的竟然遇到了仇家!
只見門口的窗棂紙被戳破,伸進來一只管子,冒着徐徐青煙!
不好!大叔有危險!他迅速輕巧的從窗戶翻過去,果然也有人對大叔的房間放迷煙!
天琊睜開雙眼,他同樣發現了異狀!
好在他随身都帶着重要的東西,他可以随時跟大叔走為上計!
見大叔握緊了長劍的手,他率先跳出窗口往下跳去,二樓不是很高,他好歹還沒愚笨到這都做不到的地步。
兩人跑到了夜晚無人的街道上,卻被一群黑衣蒙面人團團圍住!
這次,又是誰找上門來?!
刀劍起,夜風冷襲,似是知曉今晚有一場冷酷的殺戮之戰,冷的讓人發寒。大而圓的月亮挂在空中,邊緣似乎有着血紅的顏色,月光照亮了一地的屍體,竟是無一活口。
天琊逆着光線,無法看清他此時的神情,周身卻彌漫着一股冷冽殺意!
泛着寒光的長牙劍刃上沾滿了鮮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
“月色如水。”淩照感嘆道,此情此景,他并不害怕,只因他見得多了,早已麻木,還有閑心調侃一句。
“……”大叔收起武器離開,他并沒有欣賞夜景的興致。
他跟上,笑了笑,并不在意大叔的冷淡。
即使他們有着無數的隔閡,即使他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他想跟随着天琊的步伐,從不言悔。
跟随着大叔來到了河流岸上,一座石拱橋下面有幾個孤兒生着篝火取暖,見到他們來了,害怕的跑到一邊去,只因大叔一看就不是好相與之人,穿的人模狗樣卻一臉冷漠,他們幾個小孩子也見得多了,抱着惹不起就躲的起的心态,不大願意的移開地方。
江湖中人就是麻煩,幾個髒兮兮的小孩如此想到。
他也一時之間想不通,大叔不去住客棧,怎麽來這種地方,跟孤兒搶地方,他實在是有點無奈。
天琊冷眼一撇,在火光照耀下,生生把那幾個小孩子吓的縮在一起。
說也奇怪,玉林城如此繁榮,為何還有食不果腹流離失所的人?
大叔似乎是知曉他的想法,盤坐在篝火旁,他摸着長牙的劍鞘,緩緩說道:“再繁榮昌盛的地方也是有窮人的,你還是見的太少了。這世間有着數不清的罪惡,見不完的窮人,以及,永遠無法滿足的yu望。”
是,他當然知道。拿出一點碎銀子走到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小孩面前,他表情要溫和的多,即使也被當做洪水猛獸一般畏懼着,他只是開口說道:“放心,我們不會對你們如何,請你們幫一個忙,去多拾一些柴火來,這些就是你們的。”他再把一些幹糧拿了出來,見他們不接銀子卻盯着他手裏的吃食。他微笑着,再往前遞出去。
他們的動作利落,也不知從哪兒拾了好些幹枯樹枝,讓篝火燒的更旺。
那些孩子們穿着破爛,臉色灰暗,一副小乞丐的模樣。他們之中有個小女孩,瑟瑟發抖的躲在兩個大一些的男孩身後,害怕的不敢出聲。
而他也能理解他們為何不逃開,如果他們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極有可能對他們生出殺心,一擊斃命,顯然他們無處可去,夜晚他們都不敢亂跑吧。于他們來說,他倆是不速之客。
這座石拱橋下面,是屬于孤兒的地方。
無家可歸,活的像是蝼蟻。
銀子還是給了幾個孩子,反正不多,也就一點點,他可沒有那麽大方的去幫助無關之人,能給他們一些吃的還有一點銀子已經是大度了。
“為什麽要做多餘的事?”天琊并不認為淩照有多好心。
他帶着淩照這麽久,會不清楚他的性子麽?
他即使在淩照幼年的時候,教他讀書識字,教他明辨是非,但是他自己認為他說的那些大道理不過是些漂亮話,而淩照似乎是一個好孩子,他在驚奇的同時也對自己産生懷疑,淩照到底都學了些什麽。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殺人無數,冷血無情,這樣的他本該讓人恐懼讓人唾棄的人,淩照為何照樣屁颠屁颠的跟着他。
見大叔疑惑的問他,淩照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坐在大叔的旁邊。
“因為我喜歡這麽做。”他說道,如果大叔不會做那些正常人會做的事情,只要大叔願意,他來幫他做,他只要大叔快樂,做什麽都可以。
他猜想得到大叔此時內心一定有些疑惑或者嘲諷他的自作多情。
殺人如麻的大叔內心,是不是還保留着一點點的人性呢?他想,也許是有的,只不過,大叔把那一點點的良知丢在了不見天日的陰暗角落裏。即使感受不到,卻總是提醒着他。
大叔不會濫殺無辜,一直都是進水不犯河水,但是,犯着他了,必然殺無赦。
他開始明白,大叔并沒有喪失作為一個人的認知。
大叔不再說話,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良久,大叔靠在石壁上閉目假寐。
聲音輕若鴻毛,“曾經,我也是在這種地方茍延殘喘。”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而後大叔抱着長牙睡去。
他坐了許久,沉默着。撥弄着篝火裏的樹枝,火光印的他的臉頰紅彤彤一片。
噼噗做響的火堆,冷風吹過的呼呼聲,河面水流反射的波光,構成一副冷寂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