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
圍城這個東西是實實在在的, 從前做不完的項目杠不完的甲方的日子，讓她恨不得一次性休個長假, 躲到太平洋小島上與世隔絕。可現在真讓她過上遠離金融的日子, 又手癢心癢渾身難受。
白依眼裏是藏不住的雀躍, 搬了張椅子到那張氣派的總裁椅旁, 認真的翻看起那份新出爐的報告。
幾個月的時間，白依并沒有完全脫離金融市場, 但離本職工作久了技藝難免生疏, 一開始的翻閱沒能找到重點。
好在她幹這行不是一兩年的事, 長期的實踐經驗已經形成一種本能, 更何況她腦袋上還挂着全球含金量最高的執業資格證，怎麽說都不能給同行丢人。
“說說看，你哪些地方不太清楚？”白依從頭到尾仔細看完, 側身望去, 臉上帶着點小驕傲, “為您提供最專業，最及時的服務。”
程明意看着那雙明亮的眸子，有點想笑。方才他只是随口一說, 他确實有點問題沒弄明白，不過是打算和部門經理讨論的。
既然這樣, 就先聽聽她的看法。
“這是報告的基本背景資料……”
兩人在桌前圍着那份報告你問我答，白依漸漸找回熟悉的節奏和狀态, 斂起微笑, 眼神專注而沉靜, 一板一眼地做解釋。
程明意靜靜看着白依的變化，暗自詫異。仿佛變了個人，周身的氣場都不一樣了，就像午後休憩慵懶的小貓，突然間擺出進攻的姿勢伸爪撓人。
這是今天第二次在想正事時天馬行空，程明意忍不住撲哧一笑，解說的聲音戛然而止。
白依先是一怔，随後皺眉道：“你笑什麽？”
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是她問男主這句話，白依恍然有一種空間倒置的感覺。
“沒什麽，你說的很清楚，我大部分都明白了。”程明意一臉認真，随手拿起一支筆在報告上做标記，“還有最後一處，聊完我們去吃個下午茶。”
從程明意辦公室出來已經三點多了，讨論完了那份報告，白依又和他報備了早上和小趙談好的兩項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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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程明意曾經說過她的工作不過問，不幹涉，但這次不同，女主戲份用屁股想都知道不會少，眼看即将開啓少則兩月多則三月的日夜颠倒連軸轉，于公于私都應該和室友……呃不是，是男朋友說一聲。
程明意面色不善地追問了一些細節，包括同組演員拍攝班底和劇本，但這些她還一概不知，他也就不問了。
就像和甲方周旋幾個小時後，去公司樓下的餐廳喝個下午茶，和同事閑聊劃水看風景，惬意的不得了。歪打正着，今天程明意又讓她回顧了一遍曾經的生活，真是小別勝新婚，甜。
金融街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餐廳，程明意帶她去的一家離公司很近，室內裝潢簡約有格調，這個點是工作時間人很少，白依看着對座的人熟稔點單，忍不住打趣道：“萬能的程先生，你是不是經常曠工躲到這啊？”
程明意：“來過幾次，你喜歡以後我們常來。”
白依搖搖頭：“不了吧，特意跑過來吃東西，我對食物沒那麽執着。”
“嗯，有時間我學着做。”程明意擦掉唇邊的水漬，“晚上我有飯局，一會兒吃完我讓小李送你回去。”
又cue小李，白依表示拒絕：“他那麽忙，還是不麻煩了。我打個車很方便的。”
“他忙？”程明意望一眼窗外的街景，淡淡道，“我下午沒給他安排什麽事，他在忙什麽？接外活了？”
白依：“……”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為了避免智商超群的程明意總裁再次曲解他的意思，讓懵逼的小李無辜背鍋，白依順着他的意思，坐上小李開來的車。
白依是真的想誠心道個歉，總裁特助集保姆後勤司機于一身是怎麽回事，可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小李臉上陽光明媚的笑容給擋了回去，一如今天的好天氣。
“白小姐，好久不見啊。”小李調侃道，“托你的福，我出來透透氣，順便蹭蹭財神財運，保佑我今年年終獎暴漲。”
又是這個財神梗，白依又好氣又好笑，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連你都知道，你平時不幹活光顧着上網吃瓜啦？”
小李嘿嘿笑道：“哪裏止我一個，公司上下，包括隔壁銀行，證券，拜你轉運的不在少數。”
咋滴還有同行。
雖然知道都是在調侃，不會有人當真，但白依還是被這群人的騷操作震驚了，輕笑道：“拜我不如拜央媽，還有你，拜我不如去拜程總，也好過這麽無聊。”
小李煞有介事地說：“這怎麽是無聊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尤其是和錢打交道的。啧啧，你以為金融街那幾座銅牛是擺來觀賞的？”
白依：“……”
奇跡般的有點道理，這不是迷信，是傳統，中國風水這個東西你還真不得不信。
“其實我的願望成真了一半。”小李和白依在影視城也算相處了一段時間，了解她的為人，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你知道我最強的能力是什麽麽？”
白依想了想：“記憶力？”總裁助理的工作繁瑣，沒個好記性太容易出大事了。
小李哈哈笑道：“那是第二，第一是察言觀色，你懂我意思吧。我小心翼翼試過幾次，程總的容忍度明顯提高了，那根弦也沒勒得那麽緊還能喘口氣兒，我尋思着這回和程總提加薪的事能成功。這都是白小姐的功勞，程總認識你之後心情的明朗度蹭蹭升了好幾個臺階。”
活體的在作死邊緣瘋狂試探。
白依涼涼道：“不敢當，你別把自己作死了。”
“嗨，我跟了程總快五年，分寸把握好着呢，你別擔心。”小李說，“你就說中午吧，我去給程總打包午餐，其實開了一早上會大家都挺累的。我本來想把午餐拿回來給程總，再出來找吃的，沒想到程總還惦記着我，讓我自己先吃了。你見過這麽好的上司嗎？”
白依心頭一顫，忽然想到什麽，問：“午餐……幾點啊？”
小李回憶幾秒，給了個大概時間。正巧遇到紅燈，趁停車等待的功夫，小李掏出手機打開信息，又确認了具體的時間。
白依靜靜聽着，眼底的溫度漸漸冷了下去，唇邊笑意不再，後來車子啓動，直到回到家，小李和她說笑的那些話，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男主這個人，是有什麽疾病嗎？
算了，她幹的是同樣的蠢事，大哥不說二哥。
悶聲回到家，白依換好舒适的睡衣，靠着門板掃視一周整潔幹淨的廚房，随後打開冰箱，櫥櫃，“養胃湯……上次是怎麽做？”
再聰明的人都有不擅長的事，例如這廚藝，把生的弄成熟的還湊合，這養胃湯許久不做白依已經忘得差不多，只得返回客廳，用手機搜索收藏的頁面。大致浏覽下來，記憶就被喚醒了，
一股腦把材料丢進鍋裏，摁下定時開關，莫名的疲倦感襲來。于是白依抄起手機，打算在浴室裏泡澡解壓，順便看看差點忘了的正經事。
要不是查菜譜翻東西，無意中掠過對話框，她都忘了沈傲琦拜托她的事了。
昨天沈傲琦跟她說，要和團隊到上海，蘇杭這些地方考察，順便同意向合作夥伴見個面。
白依對原主這個gay蜜的初始印象着實說不上好，又脫線又傲嬌，但長期接觸下來發現，也就是嘴上功夫了得，口嫌體正，來京這麽長時間半點正事沒耽擱。
集團繼承人難得來一次大中華區視察業務，分公司高管都不敢馬虎，從大局到小節沈傲琦都一一過問。淩晨爬起來開視頻會議，也是就着總部的時間，和她腦子裏勾勒出的無腦富二代截然不同。
因為光輝形象的直線上升，白依認真考慮了一下沈傲琦拜托她的事。
事本身不難，程明意也一定能幫的上忙，他對國內市場發展眼光獨到，又有政策變化的內部消息，外資企業和本土企業合作那是最好不過的。
關鍵是中間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怎麽才能把她認識沈傲琦這件事合理化？
白依蹙起眉，身子往水裏沉了沉，半張臉埋在裏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吐泡泡。
這層窗戶紙沒捅破，僅僅是因為對方從來沒往別的地方想。人真的不能有所隐瞞，否則束手束腳，成日心虛。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白依拿起手機，打開和沈傲琦的對話框。
“還是讓部門負責人去做調查，大少爺可不能慣着他們。”
很快，她就收到對方的回複：“你說的很有道理！”
察覺到沈傲琦沒有埋怨她的意思，白依悄悄舒了口氣，在別人看來舉手之勞的事她沒幫上忙，心裏還是有一絲愧疚的。
沒過幾秒，這絲愧疚就被肉麻兮兮的話沖跑了。
“還是依依心疼我，哎，真想馬上飛回去見你。這裏的人沒有我好看就算了，還沒有你好看。”
“……”正經不過十秒。
***
白依來到這裏，前前後後也進過好幾個劇組了，身份不一樣程序還是互通的，她也從葉岚那裏學到了不少七彎八拐的門道。
從明星接洽劇本到正式開拍這期間，正常的流程和消耗的時間，她心裏基本有數，大約還能偷得幾日閑，就要馬不停蹄的和各方見面。
于是白依找了個天朗氣清的日子，約葉岚出來喝咖啡。
葉岚不像她，除了拍戲什麽合約都不接，但還是很夠義氣的在百忙之中抽出三個小時，出來赴約。
這個圈子一天一個身價，白依不用說，葉岚經過接連幾個代言的曝光刷臉，再加上女主劇的無縫加熱，再也不能在街上自由的行走了。
兩人全副武裝，捂的嚴嚴實實按着約定時間到達約定地點，迎面擦肩而過都差點沒認出對方，這暗中接頭般的架勢，把兩人都逗笑了。
葉岚的笑穴好不容易才失靈，拉掉口罩在白依身旁坐下，一手搭着她的肩膀，“我說什麽來着，你命中帶爆吧，嗯？”
白依輕笑道：“我也說了，你一定會爆紅的。”
“那是，我們都是神預言，不然也做不成姐妹。”葉岚邊看單子邊說，“你比我厲害點，還是財神。”
“行了，別擠兌我。”白依翻了個白眼，“約你出來說正事的。”
這家咖啡館消費高，顧客不多，她們這處卡座旁還有水晶簾遮擋，沒什麽人能注意到這邊。
葉岚點了兩杯咖啡，和精致的下午茶點心，等服務員把東西端上來後，笑呵呵的說：“你這麽宅，沒正事也不會叫我出來，不過我是真得謝謝你，上次推薦那幾支股票賺的錢，都趕上我一支代言費了，謝財神妹妹。”
“牛市買什麽都賺錢，不是水平。”
“怎麽不是水平？”葉岚打開微博，登錄小號，“你看，你九宮格的祈願財神微博，轉發快破百萬了，還願的微博，也破了二十萬，可見還是很靈驗的嘛。”
白依狐疑地瞥一眼，微微睜大眼睛：“你有毛病嗎？刷屏啊？”
葉岚那個吃瓜小號，一溜下來全是“轉發這個白依，財貌雙全一夜暴富”，那張被PS加了聖光的小師妹圖，看到現在她都疲勞了，從來沒這麽煩過那張臉。
而且，白依光知道有祈願錦鯉博，什麽時候還多了還願博，這屆網友騷操作這麽多嗎？
葉岚啧啧兩聲：“這不是刷屏，是祈禱，心誠則靈，不然我這麽多代言哪來的？”
“別捧殺我了。”白依哭笑不得，“這陣邪風什麽時候才能過去，我真的有正事，可能要接一部女主劇了，想跟前輩請教點經驗。”
葉岚一聽，雙目炯炯有神，迸射出興奮的火花，“厲害啊，這麽快就擔主了，我怎麽沒聽說消息，片方劇本導演合作演員都是誰？”
白依撓撓頭：“劇本還要修改一下，也是一部仙俠劇。”
“啊？你和古裝劇鎖了？”
“……”白依露出欣慰的神情，“我聽小趙說的時候，也是回的這句話。我第一次演女主，有什麽注意事項？特別是合作演員的。”
關于合作演員的人品，雖然可以從小趙那裏了解到一些。不過藝人在掌握人脈資源的經紀人，和在同行演員面前有時會有兩張面孔。
葉岚垂眸沉思了一會兒，毫不避諱大大方方地跟白依分享經驗，尤其是第一次擔女主犯的後來想穿越回去掐死自己的錯誤，再三和白依說千萬不要幹蠢事。
已經定下的演員，有葉岚合作過的，也有她不太了解的。這些她承諾回去之後和圈子裏的好朋友打聽一下，再告訴白依。
越說越興奮，克制不住女人的八卦天性，葉岚把有證據的和捕風捉影的小道都一股腦給白依倒出來。
“你是女主，女二是許嫣對吧。”葉岚神秘兮兮地朝四周掃一眼，壓低聲音，“她以前追過程總。”
“啊？誰？”
“不是你那個程總，是我們的程總。”葉岚糾正道，“他們之前有過合作。”
追程明熙？勇士！
白依目瞪口呆：“她膽子真大啊，是真愛。”
“這就不好說了，程總那個背景，人盡皆知，只不過一副不好接近生人必死的樣子，大部分都是有賊心沒賊膽。”葉岚說，“不知道許嫣用錯什麽方法，惹毛了程總，本來上升通道還是很可觀的小花，那部戲之後資源一直起不來。能攀上你們這部戲，她經紀人真的盡力了。”
“這種事你都知道。”
“說實話，知道的人确實很少。程總很煩緋聞，小高把消息壓得很嚴實，我也只和你說過。”
白依喝了口咖啡壓壓驚，程明熙性格孤傲陰森，眼睛長在頭頂上，一看就是被長輩寵壞的孩子，從不避諱擁有的財富和權勢，也不避諱用他們來壓人，說起來白依還看過現場直播。
“程總脾氣怪是怪一點，但公私分明，許嫣肯定是犯了他忌諱的。”葉岚吞了顆點心，接着說，“我的意思是，大程老板，最好就不要在你們劇組有姓名了。聽說……聽說啊，許嫣這次起來是抱了新的金主爸爸，和和氣氣拍完戲最好，別因為以前的事搞出什麽麻煩。”
先前上的小點心已經被葉岚吃光了，白依對該女明星的食欲感到服氣，只得又叫了一份同樣的下午茶點心。
細細品味其中最精致好看的一枚，白依一邊吃，一邊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女二不會惹事的，你多慮了。”
“怎麽不會？”葉岚橫道，“配角辣菜主角的事還少了？”
白依輕笑道：“我這裏，有壞事雷達，好的不靈壞的靈，百發百中。”
“真的？”
“嗯，真的。”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每一次準的令人窒息。
腦子裏的壞事雷達仿佛是擔心主人被打臉啪啪啪，迫不及待的就當着葉岚的面應驗一回。
服務員端上來這季新開發的兼具顏值和口味的甜點，兩人不能免俗的三百六十度圍着拍了一通照片，挑角度挑濾鏡，在幾十張成片中挑一張能發布在微博日常上的。
忙完了，白依放下手機，還不來得及品嘗所謂爆款王牌的滋味，手機突然開始拼命震動，咖啡匙有節奏地敲擊搪瓷碟片，發出令人煩躁的聲音。
可能是因為心上一直萦繞着不好的念頭，突如其來的電話令白依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把手機翻過來一看，小趙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屏幕上，白依眼底一沉，嘴角不自覺地繃緊了。
“小趙啊？”葉岚湊過來一看，打趣道，“你真是紅了，連經紀人的奪命call都有了。”
像是壯膽一般，一口悶掉杯裏剩下的咖啡，讓葉岚給她再點一杯，随後抄起電話。
“喂？”
“是小白麽？”小趙急促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夾雜着人聲車聲，應該是在室外，“你現在在哪？在家休息麽？”
白依用輕快的語氣說：“沒有，我今天約了葉岚出來聚一聚，順便和前輩學習女主技巧。”
在小趙的心裏，白依是和“佛系随緣”“沒有事業心”鎖死了的，按理聽到她這麽積極的準備一部劇，應該挺興奮激動，至少也是驚訝。
然而小趙直接略過她提的事，問道：“我有急事找你，我們約個地方見。”
白依心中隐隐有了預測，沉聲道：“出什麽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