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
程明意放下公文包, 把外套挂好，走過來摸摸她的腦袋，用平靜無二的語氣說：“從早忙到晚累了吧，先去泡個澡。我也去洗澡換身衣服, 然後泡茶等你，一會兒再說。”
白依心騰地竄到嗓子眼，甚至因為緊張而出現了短暫耳鳴的現象。
直到把自己扔進浴缸，全身肌肉在加了入浴劑的熱水中慢慢舒緩松弛下來, 腦中緊繃的那根弦也跟着放松，金融民工的理性和邏輯重啓工作。
她确定剛才的話沒有bug，除了隐瞞原主和沈傲琦自幼相識，其他都是實話實說，不存在邏輯漏洞和表情問題。
其實白依不是沒想過坦白, 也不是什麽大事，但又拿不準說了以後程明意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觸發其他後續破事。
沒有十足把握，想到最後白依還是決定一動不如一靜, 能拖就拖。
自從白依搬到這裏，烹茶的活兒都被她攬了。程明意通常不讓她幹活, 只有烹茶這件事一直是白依親力親為。
程明意坐在辦公桌前忙公務, 一擡頭就能看到白依烹茶時閑适恬淡的側顏, 他非常喜歡那一瞬間的觸動。
事出反常必有妖x2, 這樣鄭重其事的态度, 程明意一定有要緊事和她攤牌。
一天不能慫兩回, 白依從熱氣騰騰的浴缸裏出來，接觸到冰冷的空氣，頓時有一種鳳凰涅槃的錯覺，很快就冷靜淡定下來。
白依一邊擦發尾的水珠，一邊往客廳走。程明意先她一步洗好，換上墨藍色的睡衣，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連手上的青筋都格外醒目。
“嗯？過來坐，試試我的手藝。”程明意往面前的杯子滿上茶，動作幹脆熟練。
白依不動聲色在旁邊坐下，單手托着下巴，歪着脖子目不轉睛地望着程明意。
她通常不會長時間的直視他的眼睛，那雙桃花眼美的勾人心魄，眼波流轉令人心顫，定力差一點的很容易就丢盔棄甲，她身上那麽多秘密，瘋了才會主動往測謊儀前站。
只是今天情況不同，白依拿不準程明意的意圖，絲毫的神情變化都不想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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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意手上動作沒停，擡起眼迎着白依的目光，輕笑道：“這麽看我幹什麽。”
白依：“你好看啊。”
“嗯。”程明意笑意漸深，“膚淺。”
一般飯桌上談生意，三杯酒下肚就該直奔主題了。
白依牛飲般的灌下三杯茶，撐着下巴，指尖在紅木桌上敲了敲，說：“明意，有事就說。”
程明意深深地注視白依幾秒，突然伸手擦去她唇邊的水漬，問：“瓊羽一直針對你，是嗎？”
問題超綱了，白依沒反應過來，一邊點頭，一邊說：“沒有啊。”
這嘴上說不是，身體卻很誠實的反應把程明意逗笑了，“你真可愛。”
“你問這個幹什麽。”白依趕緊把話題扯開。
程明意笑夠了，又給白依倒了杯茶，認真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跟高智商的人裝傻挺沒意思的，白依扁扁嘴，仔細回想了一下，說：“就那次在家裏碰到她和程小姐以後……其實我們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面，見面談的事我都告訴過你了，不知道期間發生了什麽誤會。”
說實話，白依細想之後是很懵逼的。
她對朱瓊羽的戒備源自原小說，她了解原主的炮灰命運，對閃瞎狗眼的女主光環敬而遠之是情理之中，可朱瓊羽對她的敵意又是哪來的？
白依自問幾次見面，雖然說不上多親密，但接人待物的禮節還是保持得不錯的。
難道真的是男主的鍋？
“是我的錯。”
“咳咳咳——”
就在程明意仿佛有讀心術般幽幽嘆惋的後一秒，白依被一口熱茶嗆到，連續不停地咳了十幾下才停止。
“怎麽回事？”程明意蹙起眉，湊近了給她拍背順氣，又好氣又好笑，“多大人了嗯？喝茶都被嗆到。”
白依咳的嗓子火辣辣的疼，聲音都有點變調：“我是被你沒頭沒腦的話驚到了，你在說什麽？”
“瓊羽的事我大概心裏有數，是我疏忽了。”
“什麽意思？”
程明意撫着她背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猶豫，“瓊羽針對你……或許是因為我。”
白依眼皮一跳，暗自詫異。她不是驚訝朱瓊羽的心思，而是意外程明意竟然這麽快就察覺了，聰明人的心思缜密不僅僅是在事業上。
“哦，是這樣啊。”白依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着說，“該怎麽說你呢，萬能的程先生，你可真是……藍顏禍水？”
“你不生氣？”
“沒什麽可生氣的，跟你沒關系。”
白依的思路很簡明直接，她幾次在生死邊緣瘋狂試探後發現了，把原主這段糟心情節推過去的關鍵詞不是男主，而是女主。
估計是原主從小被姐姐保護的太好了，某些地方24K純傻姑娘一個，必須得讓女主光環照一照腦子，學習做人，世道艱難的道理。
即便不是因為程明意，朱瓊羽也會因為其他原因和她不對付，可勁得給她挖坑，殊途同歸這劇本她看過好多次了。
白依都想給自己發一張證書，上面寫着“我心裏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工作”。朱瓊羽選擇在事業上給她添堵，那可真是太棒了。
程明意不知道白依心裏的百轉千回，輕輕點頭：“謝謝你的善解人意，我會和瓊羽說清楚的。”
白依一驚，忙說：“這事我自己能解決，程總都不管了，你別插手。”她真是怕了節外生枝。
“可是……”
“女人的事，男人真的別管。”白依說，“你就別再給我拉仇恨了。”
朝夕相處幾個月，兩人都摸透對方的脾性，程明意知道白依性格恬淡溫柔，很多事不在意，可但凡拿定主意，半步不讓。
“我不是普通男人。”程明意淡淡道，“我是你的男人。”
“……”
白依擡起頭，半眯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聽程明意有閑心跟她開玩笑，就知道他妥協了，只不過這種崩人設的話她真的聽不下去。
白依撸起袖子，擡高手臂伸到程明意面前，“雞皮疙瘩，你這又是從哪裏看的盜版小說，以後不要看了。”
程明意神色自若地拿開那只白嫩纖細的手，說：“不是你推薦我看這類小說？談判桌上唇槍舌劍的火/藥味太濃，得空放松一下看小說，這是你跟我說的。”
“？？？”
“我們第一次在外用餐，受益匪淺。”
“……”
白依尴尬得冷汗直流，她是真的忘了這一茬，程明意驚人的記憶力讓她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挂東南枝的感覺，悔不當初。
“總之這事沒多嚴重，小趙能解決，你別管，公私要分開。”白依有些不自在地說，“最多，朱總如果有誤會，你解釋一下就行了。”
程明意倏忽擰起眉頭，敷衍地嗯了一聲。
***
說實在，滿級王者裝青銅真的很辛苦，白依一點都不在乎朱瓊羽找她麻煩，每找一次麻煩就代表她的副本又往前推進了一步，涅槃重生指日可待。
只是兩個人的執念，如果影響到其他人的利益，就越界了，就像這次一樣。
不過程明意偶爾腦殼壞掉的話語，調節氣氛的效果是一流的，白依暫時把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糟心事塞到腦中一個小角落裏鎖上，盡量不讓它打擾睡眠。
第二天，白依做足了心理準備才打開微信，怔愣三秒。
只有一條未讀信息，還是葉岚發來的。
“吓得我瓜都掉了。”
她雖然當了甩手掌櫃，但真發生什麽大事，小趙還是會敲上門的。沒想到過去一夜，小趙的對話框一點動靜都沒有，白依腦中閃過一秒斷網手機欠費的可能性。
難道這次，是虛驚一場？
白依撓撓頭，決定給小趙打個電話，事後一想讓小趙獨自收拾殘局，實在是有欠考慮了。
意外的是，電話很快接通，對面傳來略顯疲倦的聲音，讓白依心頭一緊：“趙姐姐，是我，昨天……後來怎麽樣了？”
“嗯，你擔心啦？”小趙昨天睡的太晚，聲音有些嘶啞，但精神還可以，“麻煩是有一些，但不嚴重。”
“我都沒上微博，評論是不是可好看了。”
“粉絲叫罵都是小事，不值得費神。”小趙嗤笑道，“我昨天只是擔心她們造什麽搶資源的謠，影響業內對你的評價，當然以你現在的人氣和熱度是不用太在意評價，不過沒有的事，還是及時澄清的好。”
“你想的周到。”
“不過那邊到現在也沒有動靜，我和媒體朋友都打過招呼了，起碼先知會我一聲。你這兩天就不要刷微博了，沒石錘的事，朱瓊羽粉絲罵的太難聽影響心情，等過了這陣我再清理評論。”
“辛苦你了。”白依歉疚道，“怪我擅作主張。”
小趙輕笑道：“擅作主張有事業心，我還真挺高興的，說不定你唱歌好又能圈一波粉。朱瓊羽我也不怵她，就是不知道怎麽這幾次她都陰着來，煩人。”
“她這次……是不是挺下不來臺的？”白依試探性問。
“那可不？商演換人本來不是大事，但你們剛鬧出那麽大動靜，這時間點可就微妙了。昨晚我手機鈴聲就沒停過，啧啧，打臉聲不要太響。”
但願這波以後，風平浪靜。
白依說：“那麻煩你繼續看着，我……”
“等一等。”小趙突然拔高音量，輕輕拍了拍腦門，“哎喲腦子淨裝朱瓊羽的破事，都把正事忘了，老年癡呆。”
白依撲哧一笑，調侃道：“你這是第幾回了？”
“明天晚上的直播通告……完了，下午我要去對稿子！”小趙一邊驚呼，一邊滾下床，“直播肯定有觀衆會提到昨晚的公演，你先想想可能的問題，還有怎麽回答。”
白依手不自覺握緊手機：“不會影響這次宣傳吧。”
“應該不會，我看現在網上除了粉絲，普通觀衆沒什麽負面反應，都在半決賽留下的練習生打call呢。行了，我先去和宣傳碰個頭。”
《一世塵緣》，蘇予……白依記得這場直播，但是忘了這個直面網友的平臺可能會受到昨晚事件的影響。
白依懊惱地皺起小臉，失策，考慮不周。要是片方宣傳被殃及池魚了，她得跑多少個宣傳才能補回來？
思及此，白依有一點後悔。她還沒登錄小號，沒心情去看網上洶湧的聲浪，依小趙這麽說情況就還好，只有朱瓊羽粉絲在叫嚣着給正主正名。
白依只希望明天下午直播，蘇予控場時間能長一些，她全程當背景板，這樣蘇予和他粉絲互動能淹沒不和諧的聲音。
白依翻出劇本，躺在沙發上擺好舒服的姿勢，準備琢磨人物劇情。然而十分鐘過去了，她只看了三行，效率感人。
手指抓着劇本一角，用力摔到沙發上，發出一聲悶響。
還是不行，心裏有事沒解決，裝不下另一件事。
白依側過身去，望着窗外晴好的日光，想出去走走，把這一身黴運曬掉，但全京城最大的閑人今早出發去了紐約，程明意還在上班，她現在這個狀态想去公司幫忙也是幫倒忙的。
葉岚嗎……
白依盯着通訊錄界面猶豫了兩分鐘，指尖輕輕按下通話按鈕，提示音只響了三聲就接通了，卻不是葉岚的聲音。
“呃，梁姐嗎？”白依頓了頓，“我是白依。”
梁姐爽朗的聲音傳來：“小白啊，岚岚還在攝影棚沒收工，不過快了，有什麽事嗎？一會兒我讓她給你電話。”
“……我沒什麽事，不用麻煩的，謝謝梁姐。”
那頭隐約聽到有人在叫梁姐，對方就沒怎麽和她寒暄，說了幾句禮節性的話就挂了。
白依後仰躺靠在沙發靠背上，望着天花板。
一股消失多年的孤獨寂寥感席卷全身，沒朋友，不管是對原主還是對她本人都陌生的城市和職業，沒事倒還好，一有心事如果心志不夠堅定的，很容易就被彷徨無措吞沒。
程明意不愧是目光如炬閱人無數的男主，白依不得不承認，她不适合娛樂圈，很想盡早結束這一切，看這節奏應該快了。
為了避免陷入頹廢躁郁的漩渦，白依決定沿着小區大爺逗鳥遛彎的路線出門散散步。
這個小區裏的住戶非富即貴，然而再富貴的人臨近黃昏總躲不過孤獨二字。
白依做足了喬裝，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便沿路跟着三五個成群結伴的老大爺往外走。
他們走的方向正好和白依常去的商業中心相反，她之前沒走過這條路，發現幾百步外就是一個市民活動廣場，一群早到的鳥友大爺已經圍在一起吹牛，旁邊廣場舞大媽劃好各自地盤，開始一天最重要的活動。
白依在角落裏坐着，雙手托着下巴認真觀摩，音樂聲，人聲，鳥叫聲交織在一起，白依也不覺得煩悶，她一邊體驗世情百态，一邊給靈魂裏陽光樂觀因子充電。
她适應能力還是很強的嘛，品得了名茶，喝得下咖啡。既能職場拼殺，也能遛彎逗鳥，全年齡段轉換無壓力。
白依目光鎖定一只五彩斑斓的鳥，整個廣場就它最亮眼，風騷的姿色讓白依一下子就想到戴着精美面具的沈傲琦。正當她猶豫要不要上前搭讪，放在手袋裏的手機震了起來。
葉岚。
目光接觸到那兩個字，就像臨門一腳把靈魂中的積極因子都激活了。
還是不能慫！
“喂，岚岚。”白依懶洋洋地說，“收工啦？”
葉岚大大咧咧的聲音傳來：“你在幹嘛呢？”
“我？在提前體驗老年生活，我感覺挺不錯的。”
“怎麽？你那部女主劇有老年劇情？”
“……”
葉岚的敬業人設沒白背，職業敏感度感人。
葉岚繼續說：“你找我什麽事？哎昨天丢給我一個大瓜，自己跑的沒影了。”
白依：“沒大事，就有點悶，我不知道你在忙，我曬會兒太陽就沒事了。”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白依聽到悉悉索索細微的聲音，似乎是葉岚在和旁邊的人說着什麽，但她聽不清。
半晌，葉岚的聲音再度傳來：“一個半小時夠不夠？”
白依苦笑道：“我真沒事，你安心工作。”
“我憋了一晚上，不滿足我的好奇心我怎麽工作？”
有時候白依在想，還把她拴在娛樂圈裏的，除了女主那根看不見的繩，也就葉岚了。
接連兩次被朱瓊羽挑釁上門，葉岚都在旁邊，白依不知道是慶幸多一些，還是無奈多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