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阿玉你去哪了?』

『你回來好不好?』

……

『阿玉,你究竟去哪裏了,快點回來!』

『阿玉你幹嘛要走,你太可惡了!』

……

『阿玉,你真是全天下最壞的人!』

『穆玉你混蛋,我讨厭你讨厭你讨厭你!』

穆玉抿緊了唇,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幾行下筆用力以至于都戳破了紙的大字,深吸了口氣,又往下翻去。

『我知道你這是在懲罰我不懂事,我知道我錯了,你回來吧。』

『阿玉只要你回來,我什麽都聽你的!』

……

『阿玉,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常惹你生氣,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你回來好不好?』

『阿玉,我們這輩子從來沒分開過這麽久,你都不想家嗎?』

……

『阿玉,是不是我太沒用了,你才會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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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改了,你是不是就會回來?』

……

『阿玉,我現在不挑食,也不睡懶覺了,你就別生氣了。』

『阿玉,今天我上班了,也沒遲到早退,你高不高興?』

……

『今晚上我們部門聚餐出去玩,我都有準時回家咯,阿玉抱抱。』

『晚安,阿玉。』旁邊附一個微笑的表情。

看到這裏,穆玉的眼中已悄無聲息地泛出一層淚霧,氤氲了她明亮的眼眶,手心裏缭亂的字句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卻直直刻到了她的心裏去。她吸了吸堵塞的鼻子,用力地眨了眨眼,嘴唇顫抖,無聲地動了動,又垂下眼往下翻去。

『我今天有很努力哦,安啦。』下面是用筆畫的一個可愛的親親的表情。

『阿玉,我都上進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不回來啊?』

……

『連大哥都有對象了,你舍得叫我一個人當電燈泡嗎?』

『阿玉,你再不回來我就快要想不起來你的臉啦。』這句話下面勾勒了兩幅簡筆圖,一張是側臉,一張是正面。

一點都不像。她暗暗腹诽,鼻子卻很酸,忍不住用手指在這兩張臉上描摹了一下。

『過得好嗎,阿玉?』

『阿玉你一個人在外面有沒有人欺負你?』

……

穆玉翻到下一頁,發現這一頁寫得特別多,密密麻麻得擠了一頁紙,又被胡亂地劃掉了。她眯起眼仔細地辨認起來,原話似乎是這樣的。

『我忽然在想,在我沒回來的時候,你一個人蹲在床頭寫便利貼時是個什麽心情,是不是就像我現在這樣。』

這樣怎樣,他沒說,她卻能想到,當時他寫下這句話時的狀态。

一個人,上了一天班,接觸到各型各色的人,回到家有滿腹的話想要跟人分享,或許是白天碰到的一些好笑的事,或許是路上看到的一些趣事。總之,他憋了半天的話快要藏不住,一到家就想要痛快地吐出來。

于是他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上樓,興致勃勃地走了兩圈,卻只看到空蕩蕩的房子,黑漆漆的房間,心頭慢慢往下沉去,漸漸地就能清晰地聽到實木地板回響起他一個人的腳步聲。腳步聲一下下地響起,更加顯出房間的寂靜。

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這個家裏沒有人在等他,也沒有人會笑盈盈地給他開門,跟他道一聲“嗨仙仙,歡迎回家”,也沒有人會毫不耐煩地聽他絮叨,跟他玩鬧。

他只有一個人,真正的一個人。

最後,他只能靜靜地坐下來,把所有的話壓縮成一句,寫在紙上,以此證明這個家裏其實還有別人。只是不湊巧,他們錯開了。

就像她當時一樣,回到家她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是他不在。等到他姍姍到家了,那股傾述的沖動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家不成家。

或許那年穆玉離開後,何羨仙搬回何宅的原因,不僅僅只是因為少了人照顧,他沒飯吃才躲回家吧。

有些時候,孤獨,是會要人命的。尤其,是在習慣兩個人之後。

其實這種話真不像是何羨仙能說出來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寫不來什麽文藝腔的東西,把它劃掉後,又改成了這樣一句。

『哼,我一定要堅持,每天都寫便利貼,一直寫,一直寫,一直寫到你回來為止。』

……

『阿玉,等我們将來老了,我就把這些便利貼都拿給我們的孫子孫女看,讓他們知道,你有多麽壞,多麽沒良心。告訴你,你要再敢随便抛夫,我就不理你啦!』似乎是要表現他的氣勢,這話旁邊還畫着一張瞪眼的臉。

其實他的畫畫水平很差,旁人看還真不一定能看懂,她卻看得津津有味,像是在觀摩什麽藝術品。

稍感沉重的心情被他這麽一句色厲內荏的話給噎得差點笑出聲來,穆玉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咬着下唇繼續看去。

『哎阿玉你不知道了吧,我可真是天才,今個拍的廣告,簡直帥到爆,你在電視裏看到我可別太驕傲哦。』

『記住了,每看到我的廣告一次,就要想我一次,不準忘記我。聽到沒有,快給我吱一聲!』

……

『阿玉,我今天看見二哥家的初一了,真是太可愛了!他還沖着我笑咧,我讨人喜歡吧!哦對了初一是男孩,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乖乖地為你守身如玉的。』後面附一張笑臉。

大概是一個人寫習慣了,跟前面相比,後面的話明顯變得長篇大論起來,就這樣自說自話着也能寫滿滿一頁,還不覺得違和,就好像他真的再跟她面對面說話一樣。

她這時候看到,還能想象出他寫的時候一定是嘴角翹起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就跟在水裏洗過一樣晶晶亮。

她就知道,她的仙仙不會一直沉浸在過去,他總能調整過來,回歸他自己。

這才是她的仙仙,輕松的,開朗的,就像是陽光燦爛的清晨,給人以希望,給人以未來。他或許也會一時走錯路,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會走進死胡同裏無理取鬧,怨天尤人,但那終究只是短暫的迷茫,在穿越過暗沉沉的荊棘後,他會重歸美好,自由自在地暢游自己的人生。

仙仙,我還是太小看你,也太小看我自己。

或許,我不該走的。是我的逃避讓你,和我,無緣無故地繞了遠路。但是,我并不後悔,相反,我感激這段時間的分離,讓你和我真正地認清了我們自己,堅持了我們的選擇。從此,對于未來,我們也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謝謝你的堅持,我發誓,從今以後,不管在遇到什麽,我再也不會放手,不會退縮。我相信,無論是什麽,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

除非生死,我們同在。

***

終于回到他們的小家,看到熟悉的擺設,穆玉心中充滿了難以表述的感慨。到底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家的狗窩啊。

跟何宅不同,東源路這套房子裏的裝修到家具是她全程參與設計規劃的。從裏到外,她一樣一樣地細細看過,斟酌過。可以說,這就是她傾注了所有心血打造出來的一個作品,住在自己設計的房子裏,那感覺自然是不同的。

還在收拾着行李,何羨仙就急吼吼地奔過來,攀在她背上嚷:“哎呀随便弄弄就好了,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這個急性子。穆玉暗笑一聲,手上動作不趕,不慌不忙地接口道:“馬上。”

何羨仙可受不了她不緊不慢的動作,大少爺終于改行臨時做了會兒小厮,跟着忙活了一陣,就心急火燎地跟她赴約去也。

原來今個晚上老大容逸跟他們幾個約好了,說要給他倆接風洗塵。何羨仙去G市清心寡欲了一個多月,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早就想跟穆玉一塊兒出去搓一頓了。再者說了,他好不容易才轉正,一定得帶着他女人光明正大地出去溜一圈才行。

這一晚來的人是難得的齊全,三家都是兩口子齊齊到場齊聚老地盤東岘樓。當然,葉石唯家的初一沒來,那小屁孩還在他外婆家撒歡兒玩着呢,可不知道他很快就又要多一個嬸嬸了。

穆玉跟葉石唯家的林天意是早就認識了的,也不用人介紹。在場的只有容逸的新婚妻子詹言語她是頭一回見面,倒是瞧了個新鮮。

新婚燕爾,那詹小姐臉色紅潤的,一丁點都看不出前段時間華頤堂鬧人命官司時的頹敗。連常年冷面孔的容逸都是紅光滿面的,嘴裏也噙着抹笑,跟平日裏的冷淡截然不同。

穆玉不着痕跡地瞟了他倆一眼,就知道早前他們結婚時新聞裏的那些臆測都是無稽之談了。

想想也是,容逸是什麽人哪,不是他心甘情願的,誰還能逼他的婚。瞧瞧,這心裏樂呵着呢,面上想掩飾都掩飾不了。

穆玉正默不作聲地打量着詹言語呢,葉石唯就湊何羨仙邊上擠眉弄眼去了:“兄弟,恭喜啊,終于得手了。”

這不廢話嘛,不然我還哪有臉回來?

“咳。”何羨仙剛得意地咧起嘴,忽覺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忙又低頭幹咳一聲,才故作淡定地跟葉石唯碰了一杯,強繃着臉道,“我是誰!”大有一副“也不看看是誰出馬”的高傲姿态。

葉石唯嘲諷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低聲問:“知道你現在什麽樣嗎?”

何羨仙立刻傾過身去,做洗耳恭聽狀:“什麽樣?”

“賤,太賤了。”葉石唯嘴皮子一翻,眉目帶笑地損他,“你算算,這都多少年了,二十幾年啊,別人孩子都一大堆了,你才把人追到手。你不覺得丢人也就算了,居然還覺得自豪?哎……”他作勢怒其不争地搖搖頭,仿若對他的表現很失望的樣子。

“你怎麽能這麽算?”何羨仙臉都青了,用筷子指着他鼻子一臉的憤憤不平,“小時候怎麽能算?你……那照你這麽算,你還追了天意嫂子十五年呢!你少給我五十步笑百步,哼!”

“哼什麽,”穆玉留意到何羨仙不知怎的又發癫了,趕緊把一筷子芹菜塞到了他嘴裏,“吃飯。”

這是什麽味道……嗷,芹菜!居然是芹菜!

這下,何羨仙的臉是真青了,下意識地就要吐出來,卻聽旁邊有聲音幽幽傳來:“你敢吐出來試試?”叫你不好好吃飯。

阿玉,你居然幫着外人欺負我!

何羨仙不敢吐了,扭過臉可憐巴巴地望向一本正經的穆玉,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都沒找回她的同情心,只好仰着脖子皺着眉跟喝中藥一樣硬生生地把這把芹菜給咽了下去。

是哪個混蛋點的菜?我恨你!

“哈哈哈哈!”一桌子的人都被他那泫然欲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給逗笑了,而且,全無心理負擔。這桌子的人,也就老三最不記仇最好玩了,不欺負他欺負誰去。甚至容逸還神情坦然地又給他夾了些芹菜,嘴裏哄着:“喜歡?那再吃點吧,這菜多得是,随便吃啊。”

嗚,你們就這樣欺負我,請問你們的良心去哪了?

大概在座的也只要憎惡芹菜的詹言語會同情同情他了。看着那一盤子綠綠的芹菜炒肉,她也忍不住抖了抖嘴角。

老三,你的苦我都懂的。你節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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