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政和號臺風

“太謝謝您了,”蔡斯年說,“我有時也想,會不會之前心理上有什麽問題,可惜之前的醫生不是您,您也不能得知當時的病歷資料。”

蘇爾曼笑道:“我除了外科專業,就是心理科研究得最多,您也許有一些都市人都有的心理病也說不定,這是沒辦法的。就像人無完人,或者像牙醫看到所有人的牙,都覺得需要整,心理學上是否真的有心理健康的人,至今也争論不休。您的健康資料宮家都有存檔,我是全科醫生,一定會讓您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蔡斯年感謝他,又說:“麻煩您找到什麽端倪一定告訴我,如果真有問題我也想好好治療,發現自身問題是解決的第一步麽。”

蘇爾曼笑道一定一定。

蔡斯年說:“我覺得有些困了,不再麻煩您了。”

蘇爾曼微笑:“我守着您到睡着吧。”

蔡斯年第三次不動聲色地瞥他,蘇爾曼正在心想:也許他的生活很孤獨,如果在旁邊看着他直到睡着,能讓他覺得舒心、安全一些嗎?

他眉宇之間又擔憂,又關切,完全不做假。

蔡斯年猛地被觸動了一下,心想:醫者仁心啊,竟然真被我碰見世界上還有心思這麽純正的人。

接着他又想:但是大夫知道我有這種能力,難保不會僞裝內心的想法。

但是他觀察得這麽隐秘,次數這麽多,總不會為了防着他,從頭到尾一直僞裝着心思吧,那不得精神分麽。

蔡斯年這種心思多的人,最喜歡心思少,心思純的人。說得不好聽一些,就像聰明人絕不喜歡比自己更聰明的人,因為難以掌控;就像河希禮分明經常呆呆的,但宮政和卻信任他,甚至願意把他安排在蔡斯年身邊一樣,因為能拿得住,值得信任。

蔡斯年在心中記住了這個人,又跟蘇爾曼不遠不近、溫和有禮地說了幾句話,裝作睡着了。但是他過去周圍環境複雜,一旦身邊有人,是怎麽也睡不着的,所以能感覺到蘇爾曼看自己的目光,還有走的時候幫自己掖了掖被角,還撩了一下他蓋到了眼睛上的頭發。

“宮家人照顧的也是……”蘇爾曼低聲說,“頭發都長了。”

蔡斯年心裏一動,幾乎要睜開眼睛拉住蘇爾曼,叫他別走。天知道,他年少死爹,不到成年又沒了娘,一心報仇,誰也不信任,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姑娘都沒有過,警隊的哥們全是糙漢,後來混那“灰道”,更是沒一個好人,哪有人這樣對他過。

他當然知道這個人恐怕是體貼習慣了,對誰都這樣,這還是輕的,但也禁不住産生些感受。但他忍住了,好歹還在宮家的屋子裏住了,在宮家的床上躺着,他不能給為宮家幹活的人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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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爾曼悄聲走了,蔡斯年悄聲睜開眼睛,看了一會門口,又摸了摸自己的留海。

宮政和在戈金的辦公室,一邊看着戈金看不見的光腦圖像,一邊面無表情地砸了一個元景德鎮青花瓷。戈金淚流滿面地跪在地上,想把瓷片拼起來,卻見宮政和陰沉沉地坐在紅木真皮老板椅上,似乎是說了一聲“剪了他那頭發!”

戈金紅着一雙睫毛卷翹,皺紋橫生的大藍眼睛,眼看着宮政和像是一陣黛色大風,倏地刮了出去,只留他一個人“葬青花”。

當天晚上,蔡斯年還是靠在床上,吃着送進來的皮蛋瘦肉粥和蝦餃,看着光腦上的資料。

原主之前沒有精神和心理問題。

原主确實是自殺,一切監控等證據都排除他殺。

原主自殺前沒有明顯跡象,那把裁紙刀是因為原主閑得無聊,喜好做手工。

好好一個人,雖然性格是奇葩了一些,環境是憋悶了一些,但心情還算平穩,卻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用聳人聽聞的殘酷手法捅了自己,而且捅死了。

這需要多麽強大的意志力啊,何況他根本沒有自殺的理由!

蔡斯年思來想去,想來思去,想到:蘇爾曼這個人長得好,才學高,為人中正,心思玲珑剔透,性格溫柔體貼,而且連辦事效率都這麽高,中午說了晚上就送來,而且資料整理得有條有理,無一遺漏……真是一個萬裏挑一的好人。

這時光腦上又傳來一份資料,是河希禮發來的半本劇本,希請蔡斯年一定要讀,并且附上霍夫曼導演大作鏈接。

蔡斯年還有些發熱,懶得下床,無事可做,只能順手點開鏈接,看完竟然覺得心裏一陣一陣,漣漪似的泛着苦楚,神經一跳一跳,被激活了似的受到震顫,心裏一擊一擊,敲鼓似的覺得感動。

“還真是……偉大的作品。”他想了半天,挑了“偉大”這個詞,喃喃自語道,覺得這個年代的電影藝術果然精進許多,劇本也是哀而不傷,別出心裁。這樣想着,他不禁看向那半本劇本。

就在他點開的前一刻,一股“宮政和號臺風”破門而出,卷了進來,立在他床邊,雙手攏在一起,居高臨下,冷漠如霜。

蔡斯年擡頭看他:“嗨。”

宮政和低頭看他:“病了?”

蔡斯年對他苦笑:“發燒了。”

宮政和小心地讓他往裏挪了挪,坐在床邊,自然地一只手攬過他的肩頭,另一只手貼了貼他的額頭:“還有點燙。”

蔡斯年是一個即便挑逗別人,也是隔空挑逗,絕不讓人近身的主兒,就像那仿佛近在咫尺的山,那賤兮兮的地平線,不是望山跑死馬,就是人家追到哪,他逃到哪,永遠也不讓人碰着一根指頭。

這一回不止一根指頭,十根指頭都碰上了!

蔡斯年不着痕跡地繞出來:“呵呵,沒事。”

宮政和又不着痕跡地再攬住:“是我不好。”

“嗯?”

“你身體還沒緩過來,我就讓你住在這麽陰這麽遠的屋子,連三餐都……”宮政和懇切地說,“我之前是賭氣,現在知道錯了,今晚你就搬到主卧來睡。”

蔡斯年心說:哥們兒您什麽意思?主卧?這意思是叫我跟您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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