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頃,陸靖黎和溫子浩也回來了,二人追出去的時間不長,也沒受什麽傷,想必是沒追上煞雨。

二人回來後,衆人進入花廳內,溫子浩和陸靖黎又把葉奕辰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遍。

見他除了脖子的血痕之外并沒受什麽傷,二人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小白,你站在煞雨旁邊時,有沒有聞道什麽奇怪的味道?香味臭味都算。”溫子浩還不放心。

“沒有聞到。”教主大人擔心過一會兒溫子浩會問他怎麽知道煞雨的,現在答話都是乖乖的。

“傷口的血色正常,看來煞雨的鈎上應該沒有毒。不過小白本來就身體不好,被他挾持那麽長時間,不知有沒有染上風寒之類的,明天天亮再請柳大夫過來看一下。”陸靖黎說道。

教主大人低着頭,暗自撇嘴:這是把他當成紙做的了?風一吹就怕跑了?

“還敢撇嘴,知不知道你膽子有多大?居然敢跟殷銀閣的第一殺手講條件!你不要命啦!”溫子浩突然發飙,額頭上的青筋迸起,連眉毛都要一根根豎起了。

“講條件怎麽了?那也好過你砍掉一個胳膊!你怎麽不砍呀砍呀把四肢都砍掉了,再用嘴罵死他?”教主大人登時怒了,除了他小時候被義父吼過,連閻叔叔平時也只是嚴厲管教,從來沒有吼過他,此時他被溫子浩這樣劈頭蓋臉地吼一頓頓時壓不住火了。

尤其是教主大人想起他到底是為了誰,才不得不冒着被拆穿身份的危險,還差點把小命都搭上了,現在他居然還有臉反過來吼他!

陸一刀見二人都大動肝火,伸手來拉葉奕辰。

教主大人把脖子一扭,心道:他就是個徹徹底底傻子,下次他再也不管天一門這群笨蛋的死活了!

“啪”的一聲,溫子浩一掌拍在身邊的桌子上,“喀喇”一聲響,那張花梨木八仙桌的桌腿被震斷了一條。

溫子浩氣得滿臉漲紅,怒道:“你還敢說?你武功到底練到什麽樣你自己不知道嗎?天一門裏誰用得着你來出頭?下次再有這種事就給我遠遠地躲到一邊去,聽到沒有!”

教主大人更加憤怒,恨恨地吼道:“現在這麽厲害有什麽用?有氣去找殷銀閣發去!拍桌子瞪眼睛的,在這吓唬誰?”

“你……我現在管不了你了是吧……”溫子浩用手指着他,聲音抖了抖,突然臉色一白,從嘴裏湧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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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師兄……”陸靖黎和陸一刀一齊失聲,急忙過來扶住溫子浩。

葉奕辰雖然知道此時不該跟溫子浩吵架,但是他可是寒瀾教的教主大人,哪有平白受氣的道理?況且今天晚上這件事要不是他,還不知道要怎麽收場呢!

教主大人的面子上過不去,心裏壓不住火,再加上本來也不是天一門真正的小師弟,此刻就是見到了溫子浩受傷,依然梗着脖子站在一旁。

等陸靖黎和陸一刀二人把溫子浩的深色外衣脫下,露出裏面白色的亵衣來,才發現亵衣胸口的位置已經被大片鮮血染紅了。

溫子浩的亵衣被扒開,露出赤/裸的胸膛,就見胸口靠左的一側有一個大傷口,血流已止,但傷口甚深,離心髒很近,甚是兇險。

陸一刀一看到傷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溫子浩撐起身子坐直,柔聲安慰陸一刀道:“小刀不怕啊,大師兄沒事,一會兒上點藥就好了。”

陸一刀害怕他說話太多牽動傷口,頭轉到另一邊抹掉眼淚,回過頭時已經不哭了,但眼睛依然是紅腫的,他說道:“大師兄,我去取白芨紫珠膏來。”

陸一刀臨走時還拉了一下葉奕辰,示意他去道個歉。

教主大人一看到溫子浩的傷口,就後悔跟他吵架了。可是他雖然有點後悔,但畢竟不是從小在天一門長大的陸雲白,對他來說溫子浩還只能算是個對他不錯的剛剛認識不久的人。

教主大人從小被人捧慣了,連閻叔叔和義父他都沒有道過歉,根本抹不開面子,只好不尴不尬地站在一邊。

陸靖黎也是雙眼赤紅,伸手在溫子浩的傷口邊輕輕按了按。

“止血的穴道已經點過了,小黎不要擔心。”溫子浩又溫言對陸靖黎說道。

陸靖黎強壓着心痛點點頭,确認了大師兄的傷口四周的穴道早閉,接過陸一刀拿來的白芨紫珠膏,左手按住傷口,右手便将白芨紫珠膏到傷口之上,再用幹淨的布條塞入。這白芨紫珠膏是天一門的治傷聖藥,一塗上傷口,過不多時傷口就有些凝固了。

教主大人耳邊聽到溫子浩呼吸急促,擡頭一看就見他滿頭虛汗,眉頭緊皺。他心頭有些慌,想要過去說話,卻又不想放下面子,憋得臉色通紅。

溫子浩身上的痛覺稍微緩和了一些,就看見葉奕辰一個人站在一邊,想要靠近他卻又不敢,一雙圓眼汪起一層迷霧,臉色通紅又似有無盡委屈,小小的牙齒緊緊地咬着下唇。

溫子浩心中一笑,喊道:“小白,過來。”

教主大人扭扭捏捏地走過來,心中卻很是懊惱:怎麽跟個女人似的,過去說幾句話而已,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麽?

“大……大師兄,我……我下次……下次不惹你生氣了……你好些了嗎?”

在煞雨的事情上教主大人并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麽,含含糊糊地說了這麽一句,已經算下了很大的決心。

教主大人心裏暗想:哼!現在看在你是個傷患的份上不跟你計較,等我過一段就走了,倒時候看你還跟誰吼去!

“大師兄好了,上了藥已經不疼了,小白不要擔心了。”溫子浩的語氣溫和,說到底他也只是太過擔心小白才控制不住脾氣,現在一見葉奕辰難過,立刻心疼得不行,哪裏還舍得說他一句。

不知道為什麽,本來葉奕辰只是心裏有些別扭有些難受,一聽道溫子浩這樣溫和地說話,反而覺得更加委屈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教主大人自己也有點懵,他從來沒有過這麽哭過的時候,小時候練功受了傷,或者義父對他嚴厲,他都只是躲起來默默地掉幾滴眼淚,等到大了,有苦有疼都是自己忍着的,從來也沒有在人前哭過,更何況還哭出聲來。

可是現在,教主大人的眼淚偏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噼裏啪啦掉個不停。

溫子浩見葉奕辰哭的厲害,就讓陸靖黎扶着他站了起來,把葉奕辰虛虛地摟在懷裏,用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說道:“好了好了,小白已經是大孩子了,不哭好不好?大師兄剛才不是故意吼你那麽大聲的。”

一邊的陸靖黎和陸一刀也從旁勸解了半天。好一會兒,葉奕辰才止住了眼淚。

等教主大人平靜下來,其實心裏還很不好意思。他見溫子浩面色不好,就忙說要回去睡覺了,從花廳裏退了出來。

一路上教主大人一邊往回走心裏一邊念着:今天的事絕對不是他想哭的,一定是原身的淚腺太發達了,他根本就沒辦法控制住……

葉奕辰回到房間躺到床上,突然想起來今天下午時溫子浩還為他做了拓寬經脈。

剛做完拓寬經脈的施功者會因大量消耗內力而內力損耗,由于精神必須長時間集中而身體疲憊,反應能力也大不如平時,要經過幾天的休息調養才能恢複過來。

教主大人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難道是因為這個?

今天溫子浩剛為他做完拓寬經脈,殷銀閣的殺手就來暗殺,真的只是巧合嗎?

門中又有多少人知道今天溫子浩給他做了拓寬經脈呢?他們身邊的那雙眼睛,究竟在哪裏呢?

溫子浩胸前那外翻的傷口又一次出現在眼睛,教主大人暗下決定:無論如何,天一門這三個師兄對他也算得上是真心實意。就算他們所疼愛的對象其實是原身陸雲白,但既然他葉奕辰此刻在陸雲白的身體裏,那這份情,他就替陸雲白領了。

日後他回到寒瀾教,一定會查清楚殷銀閣的事情,抓住殷銀閣的閣主,順藤摸瓜,把真正想害溫子浩的人揪出來。

*************

這廂,花廳內剩下的師兄弟三人其實也都還沒休息。

溫子浩還在跟陸靖黎交代些門裏的事務:“小黎,門中一定要加大了警戒和巡邏,晚上巡邏的人手要加一倍。

師父閉關的禪室周圍再多加派人手,務必別驚擾到師父。還有,小白的屋子也加兩個人,就從內門的弟子裏面選,把衛方和雷嵘調過去……”

“大師兄,把衛方和雷嵘放到小白身邊,你院子裏就剩下鄭友銘和韓靖了,你現在受了傷,你的安全……”陸靖黎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衛方、雷嵘、鄭友銘和韓靖是溫子浩親手教出的弟子,入門較早,現在武功已經不弱。

“沒關系,天已經快亮了。殷銀閣在這兒沒有讨到便宜,今晚應該不會再派人過來了。”

“是,我這就去安排。”陸靖黎應聲說道,從花廳出去安排人手了。

等陸靖黎回來時陸一刀正在一張剛擡進花廳的軟塌上鋪床。

陸靖黎與他搭手,二人小心翼翼地把溫子浩移動到軟塌上,讓他躺得舒服些。

溫子浩忍着傷口拉扯的疼痛,臉色蒼白道:“小黎你今天也太魯莽了,平時你是最冷靜的,今天你怎麽兩次都這麽沖動。你一個人去追煞雨,他武功高你許多,萬一你被他打傷了怎麽辦?如果他就埋伏在圍牆外面,你一追出去他就在背後給你來個偷襲怎麽辦?”

“我……我一見他傷了小白我就不能冷靜……我……大師兄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陸靖黎低下頭。

“大師兄你就別說二師兄了,你還不是一樣?居然聽煞雨的要挾要砍斷一只手臂?我在一旁都要吓死了。”陸一刀用布帕擦着溫子浩額頭的汗水,不滿地說。

溫子浩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是看到小白被抓就……唉,最近小白開始有點獨立,也變得更有主意了。今天居然他敢跟殷銀閣的第一殺手談判,我看見刀鋒壓在他脖子上吓得心都快停跳了,他倒好,說話還跟沒事似的。”

“是呀,我看得也膽顫心驚的,還是其實小白以前就膽子很大,我們一直保護他太過了?”陸一刀也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你們有誰告訴過小白殷銀閣的事情嗎?”陸靖黎插言道。

“沒有啊”,陸一刀換了一塊布巾,開始擦溫子浩身上的汗珠:“我對殷銀閣也不了解。”

溫子浩沉吟了一會兒,搖頭道:“我應該也沒跟他說過,殷銀閣做事兇殘狠毒,我怎麽會跟小白提起這些事?”

“可是他居然直接叫出了煞雨的名字”,陸靖黎皺起了眉頭:“而且小白今天表現的太冷靜了,比我印象中要沉着冷靜得多。”

“也許小白本來就很冷靜,只是被我們一直保護得太好了。”溫子浩笑起來,他對小白的表現其實很驕傲,回來後控制不住跟他吵起來也是希望那孩子以後做事更小心慎重些:“以後有時間我會問他是怎麽知道殷銀閣的事情的。今天太晚了,小刀,你也別照顧我了,趕緊回去睡吧。”

“大師兄,月然和月謙他們都是小孩子,我怕他們照顧不好你,我留下來……”

“不用了,小刀。我也累了,一會在這花廳裏睡一會兒,明天你和小黎還要支撐整個門裏,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是。”

陸靖黎和陸一刀打算退出花廳讓溫子浩休息,誰知走了一半卻響起了敲門聲。

“溫師兄,你睡了嗎?我師父聽說你受了傷,過來看看你。”

說話之人正是萬鵬師叔的弟子譚恭。

陸靖黎和陸一刀二人對視一眼,又站回溫子浩的身邊,溫子浩在陸靖黎和陸一刀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請萬師叔進來。”

門口的小徒月然打開門,萬鵬師叔帶着他的弟子譚恭走了進來,神情略顯關心,開口道問:“聽說溫師侄受了傷,身體可還好?”

師兄弟三人躬身行禮道:“萬師叔好!”

萬鵬急忙跨前一步伸手扶住,說道:“我聽說前院進了賊人來鬧,子浩還受了傷,就不必多禮了。子浩傷勢如何?”

溫子浩答道:“只是一點小傷,萬師叔無需挂懷。”

此時陸一刀早已幫溫子浩已經穿好了衣衫,傷口如何已經看不到了。

“子皓賢侄需多多休息,不可再勞累,免得傷了身子的根本,再調養就來不及了。”

“是。”

溫子浩低聲回答。

萬鵬問了幾句關于殺手的事情,溫子浩将殷銀閣請來第一殺手的事說了個清楚,自己受傷嚴重則絕口不提。

問完殺手的事,萬鵬又開口道:“師兄閉關大半年,本來門內沒有什麽大事我專心在後山練功。只是近些日子,先是雲白中毒,緊接着子皓受傷,怕是有人要對我門中不利,師叔恐怕幾位師侄忙不過來,特意過來看看,需不需要師叔的幫忙。”

“蒼師叔在外查看門下産業,師侄受傷甚輕,只需稍做調養就好了。教授武功和門內的警戒暫時由靖黎負責,外門由月然,月易等人照看,采買方面小刀正在接手。請萬師叔放心,師侄們照顧的過來。”溫子皓答道。

“哦?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萬鵬臉色微變。

“師叔說的哪裏話,我們這些小輩能得師叔擔心惦記,都知恩的很。”

“既然知恩,師叔怕你們勞累,就給你們幫幫忙。子浩臨時受傷,恐怕現在門內事務過于繁雜,讓譚恭過來幫忙,也算我替你們分擔些責任。”萬鵬笑的一臉親切。

“萬師叔這是要幫忙分擔,還是要趁爹爹閉關不在時掌管天一門?”陸一刀頓時大怒,忍不住插嘴道。

“你這是什麽話,我師父怕你們忙不過來,好心好意來幫忙,你們還不領情,真是狗咬呂洞賓。”譚恭道。

“你說誰是狗?我大師兄只受了一點點小傷,根本用不着別人幫忙。”陸一刀氣得臉頰通紅。

“一刀師侄和雲白師侄年紀尚輕,當以練武為主,不如把交給一刀的事務交給靖黎,內門弟子就由你們的師弟譚恭接手吧。”萬鵬沉聲說道。

溫子皓攔住正要說話的陸一刀,說道:“多謝師叔關心,靖黎現在山居決已至五層,教授內門弟子足矣。譚恭師弟不必教授內門弟子,想必是更多時間專研武學,內功更高深了吧。”

萬鵬的臉色一變,心中知道弟子譚恭才剛剛練過了山居決三層,又不好在溫子浩受傷時與他翻臉,冷着臉從牙縫裏逼出幾句話:“哼!既是這樣,我便不再過問,靖黎師侄武功精進,看來這忙,師叔我是幫不上了。”

說完萬鵬一甩衣袖帶着譚恭轉身離開,場面話也不願多講一句。

他背後陸靖黎一本正經地向他行禮,大聲道:“多謝師叔教誨,師侄一定更加努力,即會做好自身修煉,也會好好教導各位弟子。”

說完,陸靖黎對陸一刀眨眨眼,一咧嘴笑了。

“噗”,本來還氣鼓鼓的陸一刀見到一向成熟穩重的二師兄使壞,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等萬鵬譚恭出門之後,溫子浩坐倒在軟塌上,臉色蒼白。

“大師兄,你沒事吧。”陸一刀和陸靖黎連忙小心地扶溫子浩躺下。

“沒事……咳……我沒事。”溫子浩在軟塌上重新躺好,又交代二人道:“你們倆快點去休息吧,明天的事情可不少。”

“是。”

陸靖黎和陸一刀一起出了門,緩緩地往住着的院落走去。

鬧了這麽一晚,月亮也已西斜,陸靖黎和陸一刀二人都已經是非常疲憊了。

“二師兄,你說爹爹為什麽老是這麽閉關呢?他不擔心我們嗎?我已經大半年沒看到爹爹了,他……他不想我嗎?”二人走到了黑暗的祭臺邊,陸一刀突然低聲說。

陸靖黎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卻只見陸一刀的臉隐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他的表情。

陸靖黎一把抱住了陸一刀,溫柔地說道:“傻瓜,師父怎麽會不想你呢?他一定是在研究很高深的武功,然後等他一出關就會教給我們,讓我們再也不受欺負了。”

“是嗎?”陸一刀的聲音有點發顫,今晚的所有變故折磨着未經世事的少年心。

“一定是這樣的,小刀你放心吧。”

“嗯。”

陸靖黎只覺得幾滴滾燙的淚水燙傷了他的肩膀。

遠處,朝陽已經為雲霞抹上了一絲淡紅。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呢?在外面受了氣,明明沒有多大的委屈,回去一被親人噓寒問暖立刻就會覺得委屈極了。

或者是在外人面前,無論有多大的傷口都自己扛着,但是一到真正關心自己的人面前,眼淚就會止不住地掉下來。

我猜,教主大人一定是遇到了這種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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