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歸鄉

電視劇版《碧海潮生》自1月20日起登陸湖綠臺星光劇場。這部劇陣容強大、制作精良、團隊良心,宣發時砸了不少錢進去,又賣給了上星衛視的寒假黃金檔,起點不可謂不高,熱度不可謂不盛。然而等播出到第十集 ,話題度和評價明顯開始下滑。劇情注水、亂改原著、演員演技尴尬等諸多問題暴露無疑。兩位女主演就不說了,“小鮮肉的演技”一直是個難以克服的障礙,男主角鐘冠華縱然坐擁百萬粉絲,濾鏡厚的堪比防彈玻璃,也難免被觀衆忍無可忍地吐槽。

謝觀放了假也沒有通告好跑,收拾了行李回鄉下老家過年。他家在S省農村,謝觀這幾年在外打拼,攢了點錢給家裏蓋了個二層小樓,現在只有他爸住着。山村裏有時候連手機信號都沒有,村通網更是聊勝于無。謝觀回了家就跟避世隐居一樣,對網上發生各種事情一無所知。

直到回家的第三天,他一大早接到林瑤的電話:“謝觀!你看沒看微博?《碧海潮生》昨晚收視率破5!你要火了!”

“嗯?”謝觀剛跟他爹打完一套太極拳,整個人還沉浸在那種舒緩靜定的氛圍中,心平氣和地說,“林姐你別着急,慢點說,怎麽了?我這邊信號不大好。”

人家林瑤好好地來報喜,不指望他激動成範進中舉,起碼也該禮節性地歡呼雀躍一下,結果謝觀跟個老神仙似的八風不動,倒反襯的林瑤這個大經紀人跟沒見過世面一樣。

“我說,你要紅啦,”林瑤讓他戳漏了氣,冷哼一聲,“昨晚《碧海潮生》收視率爆了,你演那個角色前天上線,今天你本人就上熱搜了。你沒看微博嗎?”

謝觀本來已經對電視劇不抱什麽希望,乍然聽到這個消息自然高興,但不知為什麽,他心頭仿佛總是沉甸甸地壓着心事。開心歸開心,笑一笑便過去了,那股高興勁兒如同市面上流行的雞尾酒飲料,能嘗到一點酒的味道,卻并不醉人。

“我在老家,網不好,一個小時刷不出一條微博來。”謝觀笑笑,“等會兒我給何導打個電話道謝。”

“好。”林瑤看重謝觀,就是因為他比其他同年藝人成熟,處事低調,人情練達,該有的禮數一分不少,光這一樣就能讓經紀人少操不少心:“你還沒有正式的個人微博吧?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開一個,做個認證。你自己用也行,讓公司幫你打理也可以。”

謝觀道:“謝謝林姐,等我回去問您拿吧,”

“說起這個,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林瑤問,“我估計過兩天就要有通告來約你了,你可能要提前幾天返程。”

謝觀往他爸那邊望了一眼:“劇組過了十五才開工,我訂的是十六的車票。”

“高鐵?”

謝觀笑了:“普通火車。”

林瑤無奈道:“改機票吧,可能初七或者初八就得錄節目。坐火車也容易被人認出來。”

“不至于吧,”謝觀還沒當回事,“就是個男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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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瑤:“你知道八卦號現在已經把你六年前給常軍當武替的事都扒出來了嗎?”

謝觀立刻不吭聲了。

林瑤又叮囑他在老家也不要掉以輕心,兩人手機都有電話不斷打進來,說了幾句便挂了。謝觀這邊李琰、王若倫都打了電話,《精武少年》劇組的微信群一打開,手機直接被從天而降的“撒花”和“麽麽噠”卡爆了。

謝觀挨個給發來消息問候的人回信感謝,雙方再你來我往地聊上幾句,一上午眨眼就過去了。

下午他跑到鎮上找了個網吧刷微博,“螃蟹罐頭”這個小號暫時還沒暴露。熱搜榜上“碧海潮生”排第三,第七位是“魔教護法岳青錄”,第十八位是“謝觀岳青錄”。

導演當初給這個角色的定位是“人格型圈粉人設”,沒想到觀衆第一眼先被臉迷倒了。岳青錄出場不過四集,戲份加起來都不超過40分鐘,已被截成了無數長圖動圖全網流傳。謝觀踏着一地殘陽如血的出場動圖更是被瘋狂地輪出了上萬轉發。

轉發列表裏出現頻率最高的兩個詞是“驚豔”和“好帥”,這是比較正常的畫風。另有一些反映個人特色、比較不正常的評論,比如:

“岳青錄這麽帥,為什麽魔教教主不是他?”

“我懷疑我可能看了假的《碧海潮生》。”

“媽呀這個護法氣場兩米三!!”

“講道理,這是近年來我見過的唯一一個不畫眼線不打唇膏依然邪魅狂狷的國産反派。憑這四集妥妥吊打男主角上線以來的所有集數。”

“哇原著裏有這個角色嗎?忍不住想去補原著了!”

“媽媽我想睡他!”

“這都是什麽玩意?”霍明鈞看到最後一句,終于忍不住開腔:“方茴,你上班時候都在幹什麽?”

趁午休時間在辦公室摸魚的方助理被身後驟然響起的語聲吓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去點右上角的叉,結果手抖得太厲害,操作失誤,不小心把播放窗口給最大化了,《碧海潮生》第十七集 岳青錄cut就這麽大喇喇地暴露在了霍明鈞的眼皮子底下。

“別忙活了,”霍明鈞陰恻恻地說,“這麽喜歡電視劇,不如改明兒給你調到新公司拍電視劇去吧。”

方茴像個縮脖子的鹌鹑,哆哆嗦嗦地把椅子轉過來面向他,欲哭無淚:“老板,我錯了……”

午休時間,無傷大雅地偷個小懶其實不算什麽,方茴以前午睡睡過了頭,霍明鈞都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而這次被抓包,根源還是在她偷懶的內容上,《碧海潮生》可不正巧是大魔王的雷區?

霍明鈞前段時間的狀态方茴看在眼裏,也旁敲側擊地問過鐘和光,對方雖未明說,卻隐晦地提醒她,以後不要在老板面前提起“那位”的名字。

方茴這麽多年的助理不是白幹的,一點就通——大魔王這是跟謝觀鬧崩了。

她其實覺得有點可惜,因為跟謝觀接觸過,覺得他是個值得結交的人。但霍明鈞才是給他們開工資的人,方茴再看好謝觀,也不敢跟霍明鈞對着幹,只好偷偷看謝觀的電視劇。沒想到看了兩集居然沉迷上了,不僅每天回家守在電視前等播出,還去網上找了謝觀的cut來看。

霍明鈞只是一時不能接受廣大網友這麽直白的熱情,有種自己發現的風景突然變成了景區的微妙不爽,倒沒真想把方茴怎麽樣。他高高擡起輕輕放下,不痛不癢地說了她一句,轉而被電腦屏幕上的影片标題吸引了注意力:“cut?這是什麽?”

“啊?”方茴讓他給問蒙了,語無倫次地解釋道,“就是把謝……這個人出現的鏡頭全部單獨剪出來,拼在一起,應該算是花絮……吧?”

霍明鈞:“拿個U盤,拷給我一份。”

方茴:“哦好……啊?!”

方茴像做夢一樣戰戰兢兢地把自己找到的視頻下載好,拷了一份送進霍明鈞辦公室。回到桌前把所有窗口都關掉,再也不敢渾水摸魚,老老實實地幹起了本職工作。

一個小時後,霍明鈞的內線電話追殺過來:“電視劇已經播到20集了,為什麽視頻裏只剪到第十八集 ?”

他口氣之嚴肅,态度之慎重,甚至讓方茴産生了一種“自己給他遞交的是公司內部絕密的重要資料”的錯覺。

方助理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不轉了:“啊?為什麽……?因為後兩集是剛播出的,還沒有人剪……”

霍明鈞在那頭沉默了一下,随後用一種再平常不過、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你去把新出的兩集剪一下。”

方茴:“……”

老板你告訴我,你剛才沉默的那一秒鐘是因為感受到良心的刺痛了嗎?!

謝觀從網吧出來時,天已經擦黑了。冬天天黑得早,他裹着一件黑乎乎的羽絨服,戴着帽子、圍巾和大口罩,武裝的像一只西伯利亞棕熊。別說在這種小地方,就是把他扔到B市廣場上都不一定能被人認出來。

手機經過一天的狂轟亂炸,已經不剩多少電了。與謝觀相熟的人都通過各種渠道問候過了,而他明知道不該心存不切實際的幻想,卻總是忍不住去看手機的未讀消息。

所以說依賴是種多麽可怕的習慣,他只不過跟霍明鈞分享過一次好消息,就形成了思維慣性。

他呼出一口白氣,把手揣進口袋裏,朝鎮上的車站走去。

說是車站,其實就是在空地上立一塊鐵牌,指示從此處上車。臨近年關,街上越發空蕩,偌大的廣場上幾乎看不見人影,謝觀獨自一人站在鐵牌旁邊,凍得不停颠小碎步。正在這時,揣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嗡”地震動了一下。

霍明鈞發了條短信:“方便接電話嗎?”

謝觀跟不認識字一樣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暴露在寒風裏的手指很快就凍僵了,他猶豫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霍明鈞這條短信,往好了說叫體貼,往不好聽了說,那就是雞賊。

說出“不要再來往”的人是謝觀,在醉酒那一晚,這句話其實已經被打破了,但謝觀不清醒,霍明鈞早早離去,兩人沒在清醒的時候碰面,彼此心照不宣,卻并沒有說破。所以在明面上,現在霍明鈞才算正式發出了信號,而且把選擇權交給了謝觀。如果他要謹守諾言,大可以不回他,裝作沒看見。如果他有所松動,那這條短信恰好可以當做霍明鈞鋪給他的下腳臺階,讓他順水推舟地放下過去的一切龃龉。

可兩人都心知肚明,一整晚的陪伴,第二天的早餐,謝觀連絕交時都把人情帳算得清清楚楚,別人對他好一分他回敬十分的人,怎麽可能對霍明鈞傾注在他身上的心思視而不見?

霍明鈞也就是仗着謝觀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渣,才敢給他發這種假模假式的短信。

然而謝觀确實已經被霍明鈞摸清了脾性。霍明鈞能讓他放下一次心防,就有本事讓他放下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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