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反常

近來,江皓月的行為很反常。

之前,他是懂禮貌、學習佳,樣樣挑不出錯處的好孩子。最近,他上課走神,無故缺勤;長輩跟他交代的話,他轉頭就忘;路上碰見老師,他神态恍惚,不再打招呼;學習成績也有了小幅度的下降——從年級第一掉到了年級第三。

陸永飛和林文芳将他的異常看在眼裏,他們不住地為他擔心:小江是不是出什麽事呀?

“陸苗,你跟小江一個學校的,最近學校有沒有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影響他了?” 從隔壁回來後,林文芳眉頭緊皺地問自家閨女。

陸苗心不在焉地打馬虎眼:“我初二,他初三,我哪知道另一個年段的他發生了什麽事。”

陸永飛也加入了關切江皓月的行列:“在一個學校,能隔得多遠?你打聽打聽,悄悄了解一下。你又不是知道你小江哥哥,他受委屈老是自己咽下,怎麽問他,他都不肯說。”

陸苗心道:是呀,你們的寶貝小江是受委屈了,還很大可能是我本人給的委屈。幸好他不愛告狀,不會亂說。

“哎呀,我覺得就是你們想太多!”

好不容易被她等到這一天,陸苗毫不嘴軟地開始破壞江皓月的形象。

“為什麽不許人家小江有個青春叛逆期?興許他就是忽然不愛讀書,厭倦了講禮貌、按時上課的無聊生活,想要活得自由一點。”

陸永飛夫婦笑話她:“你以為小江是你啊?”

“……”得了,陸苗還能說啥呢。

自從上次的尴尬事件後,她一直有意避開江皓月。

父母問她,其實陸苗心裏也納悶:江皓月最近在搞什麽呢?

他忽然性情大變,是因為她之前的“威脅”吧……可是,他當時不是說了他不答應嗎?嘴上那麽說,卻默默地按她說的執行了?江皓月會這麽好心?

陸苗不太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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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先放一邊。關于江皓月的反常,最讓她不爽的就是:大家完全不覺得他是學壞了,全在擔心他。

陸苗學習不好、陸苗不講禮貌,結論是:陸苗是個壞孩子。江皓月成績下降,江皓月不講禮貌,結論是:江皓月狀态不佳,這個好孩子一定出了什麽事。

這太不公平了吧!!

雖然陸苗仍不願意跟江皓月近身接觸,但她還是想找機會告訴他——快點停止他的表演。

她的目的沒達到,大夥兒反而對他越發憐惜,越發關注了。

學校那邊,同樣認為江皓月有難言之隐的班主任找他談了話。

“江同學,這次的月考怎麽回事?你從年段第一,整整掉了兩名,成了年段第三。”

光聽字面上的意思,可能覺得班主任太苛刻,用的詞也是小題大做,但是聽者心知肚明,班主任的嚴肅沒有半點誇張。

“這中間你失了多少分啊?!看看那些題,對你來說,全是不該扣的。”

把月考卷子拍在桌面上,班主任越說越痛心。

學校保送市一中的名額已經內定為江皓月了,他是自己的臉面,也是學校的臉面。初三學習這麽緊張,他怎麽反而懈怠了呢。

“你入學以來不論大考小考,穩穩的年級第一。身為班級表率,你這掉了兩名,班級的人心都開始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年段兩個重點班,平均分一直上上下下咬得很近,我們一班怎麽能輸給二班呢?”

江皓月嘆了口氣,将頭埋得更低。

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班主任于心不忍,放軟了語氣:“是不是有什麽事影響你了?你可以跟老師說。”

猶豫片刻,他淡淡道:“我沒事。”

少年微蹙的眉宇間藏着一抹令人心碎的郁色。

“唉,想必成績下降,你心裏壓力也很大。我叫你來是提醒你不要仗着腦子聰明,掉以輕心,沒有其他意思。”

班主任的表情和藹了許多,不再多加苛責:“你的年紀還小,家庭條件和身體方面都比較特殊,我全部理解。遇事不要撐着,告訴老師,老師很樂意幫助你。”

江皓月點點頭。

“好了,”老師拍拍他的肩膀:“你回教室吧,好好上課。”

……

陸苗和江皓月,按理說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但她在學校,一般裝作不認識他。

原因很簡單,他太出名了。

即便是在學生衆多的校園,江皓月也仍是無比受人矚目的存在。

他是年級第一,領獎臺的常駐人士;他長得好看,而且,他是個殘疾人。

一個殘疾人,身殘志堅,克服了各種艱難困苦,成為他們身邊品學兼優的存在。這種範本般的勵志題材,在作文裏随便寫寫就能拿高分。

每到期末,各個年段交上來的作文少不了有幾篇關于他——即便作文的作者根本沒跟他接觸過。

《我的同學江皓月》、《我的校友江皓月》關于他,《一顆閃光的心》、《堅強的定義》,《難以忘記的勇敢》也關于他。

課間路過操場,陸苗不時就能聽見廣播在放文學社佳篇,十篇起碼有一篇得出現江皓月。

不是他寫的,就是寫他的。

出于私心,她并不覺得江皓月的文筆好,他筆下的作文像他解的數學公式一樣規整。

作文中他最擅長議論文,論點論據論證,按順序列得清清楚楚。那些優美的詞語和句子,是他《好詞好句》那本詞典的排列重組。他知道作文的得分點在哪,老師想看什麽他就寫什麽。

而陸苗覺得,江皓月寫的東西幹巴巴的,沒有一點真情實感。可惜,她不是改卷老師,她的标準并不适用,他的作文是雷打不動的高分作文。

大廣播的耳濡目染之下,校園中無人不識江皓月。

初一的一整個學年過去了,全校只有陸苗玩得最好的兩個朋友知道,她是他的青梅竹馬。

托偶像劇的福,“青梅竹馬”這個詞在大家聽起來總有一種不清不楚的暧昧意味……陸苗擔心,如不管住自己的嘴,她會被江皓月抓起來質問:為什麽要到處對他進行诋毀。

兒時他對她說“我跟你不是朋友,只是鄰居和認識的人”,那冰冷的小模樣,至今想起來,陸苗心裏還覺得涼飕飕的。

比陸苗先來學校一年,江皓月唯一慢于陸苗的事是,他沒有交到朋友。

初中生不論男女,都愛紮堆出現。女生上廁所要挽着兩三個小姐妹,男生去打籃球,總是烏泱泱的一片人。

唯有江皓月,始終是獨來獨往的。

陸苗猜想,這是他在故意裝酷。

不止是她,很多人也暗暗覺得他好酷。

驕傲又清高的第一名,大家争着誇他,他誰也不理。

自然是他誰也不理……畢竟,他可是江皓月,想跟誰做朋友還不是任他随意挑選。

所以,陸苗萬萬沒有想到,江皓月的反常,是他真的出了事。

他被校園霸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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