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無論咱們再做多少事,總會有一些人仇視咱們。”燕洵語重心長的看着幼崽們,“人是多種多樣的,不可能大家都一個樣,如果那樣的話,豈不是一點樂趣都沒有了?”
他把幼崽們面對的困難說成是樂趣,好像這件事都變了味道,不那麽苦了。
“但是呢,咱們也不能就此放任。”燕洵笑眯眯道,“我想了個法子……”
“哦!大人說得對!”小幼崽聽燕洵說完,頓時跟着猛點頭。
燕洵出了個馊主意,還特地叫張寺幫忙。
當天,張寺便找到貓哥兒,問:“現在有個去商場做工的機會,你去不去?”
“真的?”貓哥兒眼睛亮了,“張寺哥你咋知道有機會?俺家隔壁的員外郎專門去商場問了,說是不收人。他家哥兒在家裏還哭了,非要去商場做工。”
“你別管,我就問你想不想去。”張寺道。
“想,當然想!”貓哥兒趕忙點頭。
看着貓哥兒興奮的樣子,張寺臉上也有了笑容,又說:“不過商場是燕大人開的,裏頭還有妖怪,你想去的話,你爹娘願意?”
“肯定願意的。”貓哥兒想也不想道,“不知道多少人想去商場,昨兒個我爹還說要想法子找人問問,看看能不能讓我去。裏頭的妖怪不就是幼崽麽?我才不怕呢。”
“你爺爺呢?”張寺又說。
貓哥兒不說話了。
他家以前人丁興旺,爺爺有好幾個兒子,都去了戰場,最後就貓哥兒的爹活着回來,結果修為全無,比普通人還虛弱,一大家子,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還有好幾個寡夫。
貓哥兒原本也想去從軍,奈何大将軍肯本不收,讓他老實的當個普通人。
回到家中,貓哥兒抓耳撓腮的,終于沒忍住,偷偷找到阿爹,把張寺說的事兒,又說了一遍。
Advertisement
“阿爹,在商場裏的哥兒每天就站在那裏,看着也沒幹活,工錢卻不低。還有,裏面的哥兒買東西更便宜,逢年過節還發好東西。我聽說他們幹六天就要休一天,那天也是有工錢的。”貓哥兒小聲道,“繡花、做豆腐都是力氣活,咱們家做了那麽多也沒攢下幾個錢,眼瞅着下面的弟弟都長大了,往後不都得吃喝……”
說着說着,貓哥兒就想哭,“阿爹,爹太苦了。張寺跟我說,燕大人那邊也許能治好阿爹,讓他修為恢複……”
“貓哥兒,你說的可是真的?”貓哥兒阿爹壓低聲音問。
“千真萬确。”貓哥兒低聲道。
“那成,你等着,我晚上跟你爹說說。”貓哥兒阿爹打定主意,當天晚上便在炕上跟張茂說了。起初張茂不願意,尤其是不願意跟妖怪打交道,且貓哥兒的阿爺、阿奶都對妖怪痛恨異常,張茂不願意不孝順,不過最終還是從了貓哥兒阿爹。
第二天,貓哥兒又去找張寺,點了頭。
張寺帶着貓哥兒去了商場。
屋裏,梅西和波波幼崽并排坐着,旁邊的軟墊上,寶寶也跟着正襟危坐,手裏拿着一枚極小的鉛筆,前面擺着迷你的小桌子。
“你願意來商場做工嗎?”波波幼崽問。
“願意!”貓哥兒趕忙點頭,忍不住問道,“商場不是說不收人嗎?為何我能來?”原本貓哥兒沒想到這一層,是他阿爹想到,特地叫他來問問。
寶寶拿着鉛筆寫寫畫畫,聞言擡頭,聲音奶呼呼的,不說說的是标準的大秦官話,“我阿爹說你家中有人使壞,但是又沒有觸犯律法,你家中的人傷害我們,我們卻不能做什麽,只能找你進商場做工,希望你能幫我們管管家人。”
“不過你也別放在心上,這事兒不強迫你做什麽。”梅西趕忙說。
貓哥兒有些明白了,但還是點了頭,他很渴望商場的活計,若是能進來,家中的阿爹就能輕省許多。
“你跟我來。”波波幼崽站起來,領着貓哥兒去領了嶄新的衣裳和鞋子,帶着他去專門換衣裳的屋子換上新衣裳,又領着來見柳哥兒。
這裏全都是嬌滴滴的美人,貓哥兒倒是也不遜色,瞧着更可愛一些。
當天,貓哥兒就一直跟着柳哥兒學,晌午跟着一塊兒吃飯,等到天還沒黑的時候就歇工,可以離開。大門外面,張寺早就等着,見貓哥兒出來,趕忙問:“咋樣?”
“很好。”貓哥兒抿嘴道,“正好明兒個歇息,我叫我爹來。”
“成。”張寺點頭。
第二次,貓哥兒領着張茂,跟張寺一起去了保育堂醫館。
醫館裏,花樹幼崽抱着寶寶出來,看到張茂淡定道:“過來抽點血,我要化驗。”
“恩。”張茂渾身僵硬,同時心中警惕。
他很瘦,常年幹體力活身上卻沒有多少肌肉,很難想象那些重活他是如何撐下來的。
細長的針管紮進青色的血管,花樹幼崽的手穩穩當當,寶寶就站在旁邊看着。
張茂一伸手就能抓住只有巴掌大的寶寶,如果他覺得自己很危險的話。
“在這裏等着。”花樹幼崽說了句,便拿着玻璃管進屋。
寶寶站在桌子上,好奇地看着張茂。
張茂身體緊繃,他知道這是一只小幼崽,雖然是人類生出來,但看樣子,絕對不是人。
“貓哥兒。”寶寶沖着貓哥兒招手。
“啥?”貓哥兒下意識過去,昨兒個見小幼崽們的時候,寶寶對他說了很多,貓哥兒并不怕寶寶,反而覺得他小小的,很可愛。
寶寶等貓哥兒走上前,便噠噠噠跑過去拉開桌子上的盒子,從裏面抱出一塊對他來說很大很大的饴糖,又噠噠噠跑過來,“給你吃糖。”
是跟商場裏面賣的饴糖一樣的糖,味道更甜更香,貓哥兒見別人吃過,他還沒吃過呢。
不一會兒戰兔幼崽進屋,也拿着饴糖。
張茂冷眼看着戰兔幼崽和寶寶湊到一起說悄悄話,過了會兒貓哥兒也湊了過去,他有心想把貓哥兒叫回來,偏偏貓哥兒沖着他擺手,就是不過來。
“很熱鬧啊。”燕洵笑眯眯走進來,身後跟着鏡楓夜,再後面是鐵牛。
正巧花樹幼崽出來,道:“能解,不過你這個時間有點久,得打好幾針。”說完這話,花樹幼崽看向燕洵。
張茂和土狼、鐵牛都不一樣,他心底裏依舊敵視妖怪,家中還有更敵視妖怪的老人,此時能安靜的坐在這裏,已經是貓哥兒阿爹厲害了。
“給你用的藥有一味藥需要幼崽的妖力才能凝聚出來,這個針打不打你自己考慮。”燕洵又指了指鐵牛,“他本來跟你情況差不多,現在修為恢複,是商場保安隊的隊長。”
貓哥兒趕忙跑過來,央求的看着張茂。
光明幼崽凝聚的光,對人一點害處都沒有,因為傷寒沖劑中就有微量成分,那麽多人喝了都沒事,顯然可以信任。
“是好是壞是你自己的事。”鐵牛淡淡道,“但是人得往前看,若是一直沉浸在過去,那麽人永遠都不會前進。”
張家人厭惡妖怪,仇視妖怪,恨妖怪。
當年張茂從戰場上下來,身邊的兄弟都沒了,屍骨未存,自家上戰場的大哥、二哥也都沒了,帶回來的屍體只有一條手臂。
“給我試試。”良久,張茂開口,聲音沙啞。
“好。”花樹幼崽還是很淡定。
尖細的金屬針管紮進張茂的皮肉,他靜靜地看着,此時心中忽然有些迷茫。眼前的幼崽是妖怪,但是他是一個大夫,拜霍老為師,在京城有很大的名氣。
小幼崽救了很多人,據說一身醫術出神入化,再病重的人都能救。
他曾經見過夜香郎,知道他一直滿身惡臭,且知道夜香郎胸前多出來一塊肉,可後來夜香郎治好了病,現在是翩翩佳公子,哪怕是還收全城的夜香,他也不再招人厭惡。
反而全城沒成親的哥兒、姐兒都很稀罕他。
“爹,走了。”貓哥兒見張茂呆呆的,趕忙喊了句。
“回去以後多休息,明天再來。”花樹幼崽說。
貓哥兒趕忙答應着。
走出去很遠,張茂回頭,看到燕洵抱着寶寶,牽着花樹幼崽的手,慢慢地走着,他們不知道說了什麽,都笑容滿面的。
連續幾日,張茂每天都來了。
從一開始需要貓哥兒和貓哥兒阿爹耳提面命,到張茂自個兒主動過來,再到看到小幼崽搬運大箱子,他主動上前幫忙。
他感受的很清楚,曾經的修為正在恢複。
“往後可有什麽打算?”燕洵笑眯眯的問。
寶寶抱着一個很大的面果子,一邊啃,一邊好奇地看着張茂。
張茂搓了搓手,想到自己曾經在家裏說過的,“我就是出去要飯,去給大戶人家當護院,也不願意去商場。”的話,很想把當時的自己打死。
他現在修為恢複,但年紀在那裏,不可能再去當兵,只能去大戶人家當體面的護院,或者依舊去做工,和普通漢子搶活。
貓哥兒這幾日都在商場,分不開身,張茂沒有貓哥兒幫忙說話,便臉色漲得通紅,那話就是說不出口。
“不如去商場保安隊如何?”燕洵笑眯眯道,“以你的身手進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成為小隊長,工錢方面比貓哥兒還多一些,具體的相信你也知道。”
在商場的漢子們到底如何,早有喜歡熱鬧的百姓弄得清清楚楚。
起初大家都以為在商場的漢子、哥兒都是燕洵手底下的下人,後來問了問才知道,原來只是做工而已,而且工錢多,幹六天還能歇息一天,不想幹的話随時都能走,簽的是契約,而不是賣身契。
這麽好的活計,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就連貓哥兒鄰居家的員外郎都盤算着,想把自家哥兒送進去。
“成。”張茂想也沒想的答應了。
他成了商場的安保人員,貓哥兒跟着柳哥兒學完,也在裏面店裏有了自己的位置,每日早晨日頭出的老高才出門,下午天還沒黑就回家了。
旁人看到了,自然要問問。
這小子,張家老頭、老太知道後,當即破口大罵,蹲在門口不讓貓哥兒和張茂回家,要去衙門告他們不孝。
“爹、娘。”張茂黑着臉,他這些日子一直跟着學認字,也明白許多道理,上前一把拉起老頭、老太,道,“家裏給你們好吃好喝,吃得飽穿得暖,就是去衙門告,我們也是孝順的。”
周圍鄰居都來看熱鬧,貓哥兒笑着湊過去道:“誰家老人不都這樣,都散了吧、散了吧。”
張茂有修為,拉兩個老人不費吹灰之力,大門一關,任由兩個老人哭鬧,反正他的主意是不會變的。
至于妖怪,那些妖國吃人的妖怪,張茂還是恨,但是把他們跟小幼崽們徹底分開,他知道那是不一樣的存在。
像貓哥兒這樣的人家還有很多,只不過那些組織起來的老人都被自家人拉回去了,再沒有機會出來湊到一起。
這事兒幹的漂亮,燕洵一天到晚都美滋滋的。
屋裏點着油燈,鏡楓夜從外面進來,蹲在燕洵身邊收拾櫃子。
他剛從澡堂出來,身上只穿了件亵褲,一只在燕洵身邊不停的變換姿勢,不着痕跡的露出燕洵最喜歡摸的腹肌,還半遮半掩的,拿着一件燕洵的小衣,學着人家茶館的抱琴姑娘,半遮着肚子。
天稍微有點熱,再加上屋裏本來就暖和一些,燕洵便只用被子蓋着肚子,露出細白細白的腿。
“大人。”鏡楓夜看了眼,反而是自己忍不住,便湊過去,趴在燕洵耳邊。
燕洵翻了個身,又細又白的腰露出一點點,他絲毫沒有察覺,笑眯眯得看着鏡楓夜,道:“第二輛火車非常重要,我這幾日都要盯着,你要是有想做的事,可以做,不用天天跟着我。”
火車圖紙、構造、原理等等,鏡楓夜都知道,甚至他還幫忙修改過圖紙。
燕洵這幾日确實忙,也不太想把這個人圈在自己身邊,就連寶寶每天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呢。
“我想做的事只有一件。”鏡楓夜美滋滋道,“大人願意嗎?”
“恩,不管你想去做什麽,我都不會幹涉。”燕洵道,“咱倆之間,既不分你我,又是你我。”
“大人……”鏡楓夜更加美滋滋,重複道,“不分你我。”
過了會兒,燕洵臉色一變,“你做什麽?”
看着鏡楓夜的臉色,燕洵忽然反應過來,他打了個挺,身體有軟下來,無奈地看着油燈,“吹熄。”
“好。”鏡楓夜趕忙湊過去,把油燈吹熄。
**
在原來的鐵軌旁邊,又延伸出一條新的鐵軌。
煉鋼爐源源不斷地造出鋼錠,再運送到作坊裏加工成零件。
水泥路上偶爾跑過的人都腳步匆匆,大踏步的進去作坊,又開始忙活。
“大人,這次鐵軌要去什麽地方?還是跟以前一樣嗎?”戰兔幼崽噠噠噠跑過來,問燕洵。
“不。”燕洵搖頭,“這次的鐵軌要去更遠的地方,最終在邊城,也就是這裏停下,再掉頭回來。到時候咱們再出門,就用不着坐好幾天馬車了。”
“哦!”戰兔幼崽點頭,“火車無論白天黑夜都能跑呢。”
新修的鐵軌也是用來跑火車的,且這回火車用來坐人。
拉煤的火車也有坐人的地方,但畢竟只是少數人,而且還都是技術工匠,跟專門坐人的火車完全不一樣。
鐵軌正在修建,秦四就動了心思。
一輛火車是管着,兩輛也是管着,根本不費力,秦四已經把第二輛火車看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特地回宮,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楊貴妃。
楊貴妃卻臉色大變,道:“皇兒,你可知這幾日皇上一直在發火?因為鹽署完全成了燕洵的一言堂,那些鹽商欺軟怕硬,現在所有的鹽都賣給燕洵,旁的地方一粒都沒有!”
這事兒秦四知道。
皇帝想控制鹽商,對河這邊禁鹽,結果燕洵這邊也有煉鹽的作坊,且裏頭幹活的人都是道兵,防的滴水不漏,他不但靠近不了,打聽也都打聽不出什麽。
聽秦四說完,楊貴妃心中狐疑,“那楊叔寧不是跟燕洵不合麽?道兵煉鹽,難道煉鹽的作坊不是燕洵的?”
“誰知道。”秦四根本不感興趣,“興許是燕洵許了楊叔寧什麽好處吧。那楊叔寧當真嚣張,在河那邊稱王稱霸,說一不二,我這個四皇子都得讓他三分。”
“那火車的事兒可是準了?”楊貴妃又問。
“估摸着差不多。”秦四胸有成竹道,“那火車要是不給我,燕洵也太不給面子!”
商場的鋪子給了秦六,現在六皇子炙手可熱,手中的人脈堪比他這個經營已久的四皇子,這讓秦四心中很不爽快。
“皇兒,此時最忌夜長夢多,你想法子問問燕大人,讓他點頭。”楊貴妃想了想道,“我這裏還有些奇珍異寶,你拿一些給燕大人送去,他那個妖怪兒子不就喜歡稀奇的寶貝。”
“成。”秦四答應着,眼睛裏卻閃過一絲狡詐。
楊貴妃受寵,娘家也厲害,手中的好東西數不勝數,皇後都比不上。秦四捉摸着,好東西他自己留下一些,燕洵那個妖怪兒子肯定不知道,也看不出來。
正好楊貴妃給了一套珍珠、寶石鑲嵌的編鐘,那可是有些年頭的古董,價值連城。
秦四便把編鐘拆開,只拿了其中兩個,用錦盒裝好,親自捧着送來。
寶寶看了眼木盒裏編鐘的一部分,倒是金光閃閃的很耀眼,他撇了撇嘴,又看向燕洵。
燕洵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