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家

“你……能不能告訴我……”經紀人看着文南,“你為什麽要找這麽多知名廚師,給你做……香菇雞肉飯?”

“因為每一個做的都不好吃啊。”文南理所當然,“所以只能找下一個。”

“……我不是這個意思。”經紀人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算了……那麽,為什麽現在,連你都在做?”

“試一試嘛。”文南認認真真地切着雞肉,“可能我有這方面的天賦呢?”

二十分鐘後,這個猜測完完全全被推翻了。

“說真的啊,”經紀人吐出了口中的東西,拍了拍文南的肩膀,“你還是好好演戲,千萬別随便轉行,容易餓死。”

“……我也覺得。”文南又喝了一口水,勉強蓋住了口中奇怪的味道。

“啊……”文南靠在沙發上,仰着頭,萬分苦惱的樣子,“做不出來啊……”

“……所以說,為什麽閑着沒事忽然要做飯?還揪着香菇炖雞飯不放了?其實泡個泡面也不錯的,你覺得呢?”

“因為……”文南看着天花板,“好吃呀。”

“在哪兒吃的覺得好吃?”經紀人問。話是這麽說,他心中其實已經猜出答案了。什麽好吃的東西,不能再去吃一次,非要找人做?或者說,要不是有什麽特殊的意義,什麽簡單的香菇炖雞飯值得人好吃得這麽念念不忘?

“她做的。”文南輕聲道,“熱的好吃,冷的也好吃。真厲害啊……”

經紀人再次揉了揉太陽穴。

這個狀态……是真的比他想得嚴重多了。

經紀人猶豫了一會兒。

經紀人猶豫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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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刻,經紀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但是,他最終還是順着自己此時此刻的想法,嘆了口氣,開口,道:“湖北省武漢市……”他說出了一個完整的住宅地址。

“……什麽意思?”聽着,文南渾身一震,猛地轉身,緊緊捏着經紀人的肩膀,“這個地址是哪兒?”他顯然已經猜到了。

“在警察局的時候,”經紀人道,“我瞄到她身份證複印件了。看你那德行,我心想可能有用,就拍了下。”

文南騰得起身。

“诶诶诶你去哪兒?!”

“機場。”他撂下一句,人已經出門了。

“……你特麽訂票了嗎?”

“路上訂!”聲音遠遠傳來。

當天下午,文南就到了武漢。

他記性不差,但其實也沒好到對于一個從未聽過的陌生地址都能過耳不忘的程度。

可是這個地址,他就是記住了。只聽過一遍,連字都不知道怎麽寫,卻連區名帶小區名帶着樓號門牌號,都記得清清楚楚。

甚至在路上飛機上的這幾個小時之中,這份“清清楚楚”已經變成了“爛熟于心”。

文南在手機上檢索着這個爛熟于心的地址,攔了車直奔而去。

從天河機場到唐霜家的位置,車程有五十分鐘。

文南坐在車上,本是一腔熱血的。可是,不知怎麽了,車越往前開,他就越有了一種……近似于近鄉情怯的感覺。

他有點……害怕。

說到底,唐霜為什麽要離開他呢?

是因為不喜歡他嗎?還是因為被他喜歡感到了負擔?又或者是因為因他而把親哥哥親手送進了監獄?

……還是,以上全部都是呢?

“诶……你……是不是……”司機早就認出了文南,糾結着終于試圖搭話,至少要謝謝他對疫情的捐款,還有他組織過的醫療物資的援助。

然而,透過後視鏡,他卻看到,後座的男人表情越發悲傷而落寞,讓人根本無法打擾他。

究竟……發生了什麽呢?會讓像這樣站在頂點的天之驕子,露出像這樣的表情來。

司機最終也沒有搭話。

文南下了車。下午的陽光正好,落在人的身上,溫暖透過衣服滲入皮膚。

疫情徹底過去了。人們早就摘去了口罩,武漢的街頭熙熙攘攘。

文南低着頭,順着導航,直奔唐霜家的位置。

唐霜家位于武漢市中心的一處老小區,老人很多,處處都是和諧又淳樸的氣息,卻又透着歷經大災大難也壓不垮的風骨。

即使有那麽着急,文南還是認真看了一眼。這就是唐霜成長的地方。

難怪會養出像這樣溫和卻又堅強果斷的姑娘。

文南找到了地址對應的單元樓。老小區的樓總共只有七層,樓內并沒有電梯。文南長腿一邁,一步兩三個臺階,幾十秒就爬到了唐霜家所在的三樓。

他到得這麽快,可真的到了,他卻又在門前站了很久,根本不敢動作。

他深深地呼吸了不知道多少次,這才擡起手來,輕輕扣了扣門。

沒有人回應。

文南有些遲疑,不知道裏面是真的沒有人,還是裏面的人透過門洞看到他,卻并不想見他。

他想了想,又扣了扣。

仍然沒有回應。

他站在門前,心裏七上八下。也許只是暫時外出了呢?他寬慰自己。

即使根本沒有人回應,即使已經沒有什麽他能做的事了,文南還是沒有離開門前。

他漫無目的地站在那裏,開始觀察着這扇門。

門的兩邊貼着春聯,簇新簇新的。門上貼了福字,下頭還有只可愛的小豬,昭示着今年的豬年。

顯然,這是今年過年時貼的。

這是她和她的家人生活過的痕跡。

文南伸出手,摸了摸那只可愛的小豬,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

也許,這就是她貼下的呢。

此時,有人從樓下走了上來。文南忙探頭去看,見到是一位陌生的阿姨。

“你找這家人嗎?”那阿姨見文南站在門口,問道。

“诶,是。”文南忙道,“您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是不在家嗎?”

“什麽去哪兒了。”阿姨道,“你麽都不曉得,來找人家做麽事?”

“不曉得……什麽?”文南問道。

“他們家啊……”阿姨說着,臉上浮起了痛心與遺憾,“走了。家裏大人都走了。兩個伢在外地沒事,不過大兒子進監獄了,二姑娘也沒再回來過。”說完,她也看了看門上的春聯,又道:“他家貼春聯的時候,我還看見了呢。倆人還說呢,說趕快把春聯貼了,喜喜慶慶的,迎孩子回家。”

喜喜慶慶的,迎孩子回家。

孩子再也沒能回家。

孩子再也沒有了家。

文南站在原地。

他忽然掉下了眼淚來。

原來,她沒有爸爸媽媽了。

沒有爸爸媽媽了,還把哥哥送進了監獄。

門上的春聯還是今年貼的,她卻已經沒有家了。

文南慢慢地蹲了下去,手捂住了眼睛。

他嗚咽着,哭了出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心疼過一個人。

他疼得心髒扭在了一起,他因她的悲傷而悲傷,因她的不幸而痛苦,仿佛能夠代替她感受到她的一切情緒。

他從未如此難過過。

文南就這麽蹲在陌生的城市,蹲在觸不到的心上人的門口,仿佛精神失常一般,頂着陌生人詫異的視線,嚎啕大哭。

文南在武漢買了房子。

就在唐霜家對面的樓,同一個小區,同一個樓層,窗對着窗。

人家房主本來根本沒想賣房,是被文南重金談妥的。

在這套房子客廳的窗前站着,正好能看到唐霜家的窗戶。低下頭,就能看到單元門。每天進出的是誰,他都能看得到。

每到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心情好的時候,或者可能只是有了空閑時間的時候,文南都會從北京飛到武漢,坐在這套房子的客廳裏,看着唐霜家的樓。

有時候,他會遙遙地望着她家的窗子,看她家的窗上貼着的窗花,看玻璃的角落處隐隐約約的卡通畫。他想,那也許是唐霜小時候貼上去的。

有時候,他會遠遠地盯着她家的單元門,看着人們笑着互相招呼,進進出出。他時不時會幻想,想着哪一天,她也許會回家,正好被他撞見。

有時候,他就只是看看這小區內的景色,看着人們嬉笑怒罵,看着陳舊的居民樓沉澱着舊時的歲月。

這片小區是九零年建起的,正是唐慈出生的那一年。

他想,唐霜的父母也許是因為結婚而分到了這裏的房子。

他們在這裏安家立業,撫養孩子,平靜地生活着。也許整個人生都未想過會遭到這樣的劫難。

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再次悲傷起來。

文南時常會來這裏住着,有時候是幾天,有時候是幾個月。

也很很多時候,他下午飛過來,晚上就飛走了。

幾個月後,文南出演了一部電影。

與疫情相關,哀悼了疫情中的沉痛苦難,鞭笞了國難中的投機罪行,歌頌了無畏者的偉大精神。

紀念亡者,鼓舞生者。

文南演技極好,特別是轉型電影咖之後,在八零後一代裏根本沒有幾個能稱得上對手的。

而在這部電影裏,文南的演技更是炸裂。電影上映,幾乎沒什麽人不是哭着從影院中走出來的。

到年末盤點的時候,文南憑借這部電影,獲得了一個異常了不得的獎項。他甚至是八零一代的演員中唯一一個獲得過這項殊榮的人。

一時間,文南名聲大噪。

作者有話要說: 深切悼念在對抗新冠肺炎疫情中犧牲的烈士與逝世的同胞。

謹記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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