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下一刻他就看到一直在場邊第一排的觀衆席上站着觀戰的手冢國光,繞過擋板從入口處飛速地跑進場內, 向着柳泉信雅跑了過去, 好像試圖去攙扶她似的。
以手冢的性格來說, 很少會出現這種情形;也許是因為他是今天邀請她冒險出賽的人,所以自認為有這樣的義務去關心她的身體狀況吧。
但是跑到了她的身旁, 一向以沉穩鎮靜的面孔出現的手冢好像也猶豫了片刻, 就仿佛面對這個仰面朝天地躺在球場上呈大字形、汗珠從她的額角蜿蜒滲入發鬓,朝向天空的那張臉上卻顯露出燦爛笑容的女孩子毫無辦法,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幫助她似的。
最後他仿佛放棄了立刻把她扶起來的想法, 單膝跪在她身側,彎腰觀察了她的表情一下, 然後臉上似乎就變得更加無語了。
“……能站起來嗎?”他沉聲問着那個姿态豪放地在慶祝自己來之不易的勝利的姑娘。
柳泉仰躺在球場的硬地上, 後背貼着被午後的太陽曬熱的地面, 感到一頭一臉都是滑落的汗水,頭發也被打濕成一绺一绺的。心髒瘋狂地跳着, 呼吸已經變成了短促而快速的喘息,四肢都失去了力氣, 右肩和腰部都一跳一跳地刺痛着, 就連膝蓋都在無法控制地顫抖着——是太久沒有這麽長時間地劇烈運動嗎?還是因為自己剛才拼力作出了自己現在的身體所不能負荷的一擊?
聽見手冢近在咫尺的聲音, 她眨了眨眼睛, 目光仿佛被陽光刺痛一般微微眯了起來, 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今天的陽光, 真好啊。”
手冢一愣。“……哈?!”
她這時候才把視線轉向半蹲在自己身旁的這個青年——真正的“柳泉信雅”暗戀着的對象。
信雅醬, 不得不說, 你的眼光真的很好呢。
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能在這麽燦爛的陽光之下獲得燦爛的勝利,真是太好了——”
手冢臉上的驚訝慢慢變成了一種了然。他俯身注視着她,沉靜的棕色眼眸裏流露出一種明亮的光彩——就像是找到了網球方面的又一個值得信賴的知音那樣,他扯動唇角,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仿佛松了一口氣似的,單手一撐膝蓋站了起來,然後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彎下腰來,向着她伸出一只手。
柳泉想了一下,還是伸出左手——她現在可一點都不敢冒險再牽拉右肩的傷勢了——借助他的力量順勢站了起來。
川崎哲人就站在距離他們很近的看臺最前端,看着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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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看到那個當初和柳泉信雅比賽導致她受傷退役的白石藏之介,好像猶豫了一下,也從看臺上直接翻過擋板跳了下來,跳進場內,也徑直奔向柳泉信雅的面前——替她把那只掉在一旁的球拍撿了起來,然後遞向她的面前。
已經在手冢國光的幫助下站了起來的柳泉信雅,好像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以左手——而不是她打球時的慣用手右手——接下白石遞給她的球拍,沖着白石點了點頭,用一種很明顯是已經十分疲累,但是仍然輕松愉快的語氣說道:“瞧,只要對方是女子選手,我還是能夠取得勝利的。”
白石臉上的笑容好像有一瞬的扭曲——川崎哲人奇怪自己在這種時候還能注意到這種奇怪的細節——然後他同樣也笑了,用一種雷同的輕松語氣答道:“啊啊,假如對方是男子選手,卻并沒有為了保命打出絕招的話,說不定你也能夠取得勝利呢。”
柳泉信雅似乎愣了一秒,然後發出一陣極為愉快的清脆笑聲。一瞬間,數年前那位曾經身上寄托着無數人的看好與期待的天才少女意氣風發的得意模樣,仿佛又回來了。
“是啊。”哲人聽見她用一種愉快的語調這樣說,“所以,下次再來重新比過吧?白石君。……還是一盤定生死怎麽樣?”
白石這一次好像真的被她噎住了,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像是無可奈何的苦笑。“說、說什麽生死……大小姐,這個梗你打算用到什麽時候為止啊……”
柳泉信雅聞言,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除了得意之外,毫無陰霾。
然後,川崎哲人注意到白石藏之介臉上的苦笑,也慢慢變成了微笑。
……即使打過那樣一場改變命運的比賽,也早就不再是死仇了,是吧?
而且他還注意到,當初同樣因為那次四天寶寺的練習賽事件而被柳泉信雅仇視的忍足謙也,險些也緊跟着他當年的網球部部長一起翻過擋板跳進場內。還好他身旁的堂兄忍足侑士及時揪住了他的衣領,然後對他說着什麽。
也許是在告誡堂弟有話可以等到柳泉信雅下場後再說,像這樣作為觀衆,一窩蜂地跑進球場算是什麽呢?!……川崎哲人這樣洩憤似的想着。
今天他獲得了這樣豐富的訊息,也許可以寫進自己的報導裏,川崎哲人卻并不感到多麽開心。
假如喪失了才能、失去了同伴,在衆叛親離的情形下仍然能夠把這盤死局下成活棋、最終還獲得勝利的話,那麽還有誰,能夠擊敗這個家夥呢。
然後他看到柳泉信雅重新站直了身子,向身旁幫助她的手冢道過謝之後,就獨自一人腳步微跛地走向球場中央的球網旁,和已經等在球網那一側的成美握手致意。
成美的表現也大大出乎哲人意料之外。
盡管再一次被這位已經被幾乎所有名醫判定為無法繼續網球生涯的天才少女所擊敗,這一次成美的表現比起從前所有時刻來說都要成熟得多。
盡管為了完成與勝過自己的對手賽後握手致意的環節不得不在網前等候了許久,但是當柳泉信雅最終站起身來走到網前與川崎成美握手時,成美的臉上卻自始至終帶着一絲笑容。
“恭喜你,柳泉。确實是我輸了。”
沒有再拿重逢時那種矯揉造作的“信雅醬”來稱呼柳泉信雅,川崎成美握了一握柳泉的右手,感到那只手因為運動過量而輕微地顫抖着,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笑了。
“……不過你也就到此為止了。”她突然向前傾身,貼近柳泉信雅的耳朵,輕聲笑着說道。
“未來将會站在國際賽場上代表一軍出賽的人,仍然是我啊。”
柳泉信雅好像早就知道川崎成美不會說出什麽動聽的話來一樣,聞言仍然笑了一笑,表情十分疲累,但好像又十分暢快似的。
“是是,我期待着你能拿下冠軍,這樣我就是那個比世界冠軍更厲害的人呢。借由你的成就,我就能夠知道假如我可以全力出擊的話,将能夠達到什麽樣的頂點——”
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想要學一學‘迷幻日影’的真正技巧嗎?我可以教你哦。只要你恭恭敬敬地稱呼我‘師匠’。”
川崎成美一窒。片刻之後,她似乎也開心地笑了起來,笑得和今天的勝利者一樣歡暢。
“……想得美。總有一天我的‘月之光’會超過你的‘迷幻日影’,成為女子組公認的最厲害的發球!”
柳泉信雅微微一仰頭,喉嚨裏迸出一串如同風鈴叩響般的清脆笑聲。
“是嗎?……那麽我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