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玉引躺在榻上愣神望着他,想笑,又覺得這會兒發笑似乎不大對,神色就越來越別扭。
「不哭了啊!」孟君淮一刮她的鼻子,扭頭揚音,「楊恩祿,上酒來。」
「……殿下!」玉引驚詫地一把抓住他,心道不是說好了商量着來嗎?
孟君淮轉回頭來看看她:「暫且不要孩子,也不非得……嗯,之後叫人來給你按按,就不會懷了。」
玉引恍悟,她也隐約記得好像是有按摩避孕的法子。
她舌頭便有點打了結:「那咱……咱也改天,行不行?」
孟君淮眯眼:「不行。」
最後兩個人還是單純地躺下了。
孟君淮一邊不太甘心地暗瞪着她,一邊安慰自己要知足——都一個月沒在她這兒睡過了,今天終于得以在這兒躺下,要知足!
玉引不好意思地縮在他懷裏:「殿下別生氣,我今天……咳,也沒點準備。」
孟君淮挑眉:呵,你還要準備?上回直接來硬的,勸都勸不住好嗎?
玉引紅着臉垂下目光縮進被子裏,于是眼看着他的手摸過來,從腰際滑到後背,然後就在她背上一下下撫着。
玉引:「殿下快睡吧……」
被子外傳來的聲音很淡然:「不急,先順順毛。」
……順什麽毛!
她抽手壓住他的胳膊以示抗議,聽到他笑了一聲,又說:「不過還有個事。」
「什麽?」
他揭開被子也将頭探進來:「生孩子的事可以商量,可你若再騙我,我就真生氣了。」
孟君淮說得很嚴肅。
她被尤氏吓着了、怕疼、不想要孩子這都可以理解,但她找別的理由把他拒之門外這是另一回事。
「我逼你做過你不想做的事嗎?」他皺着眉問,「有話不直說,非得這樣躲着我?你直說我能怎樣?能打你還是吃了你?」
「哦……」玉引讪讪低頭,兩手揪了揪衣襟,「我不會了。」
然後一夜好眠,她難得地沒再夢到滿床是血。孟君淮早上醒來時她還睡着,縮在他臂彎裏,跟睡前的姿勢一樣。
嗯?
他回想了一下,這一夜她好像真的既沒踹他也沒打他,是哭累了沒力氣了?
孟君淮兀自嗤笑,擡手碰碰她的睫毛,她眼皮顫顫也不醒,他便輕手輕腳地起了身,走到屏風前扣了兩下,示意下人進來服侍。
進來的幾個都是婢子,孟君淮記得是尤氏生産那日開始,自己跟前的宦官都換成婢女的。平日他若在前宅,面前能見到的宦官就只剩楊恩祿一個。
他聽說是正院拿的主意,估摸着她是不是覺得東院坐月子不能伺候、她又不讓他來怕他悶得慌,所以往他面前多送幾個丫頭?
于是孟君淮便沒再多問,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好心嘛。他收不收她們最終也是随他的意,那就留着好了,反正跟前的大部分活,宦官伺候還是婢女伺候都一樣,她的好意才更重要。
不過昨晚不是把話說開了嗎?現下孟君淮就想,那還是把婢女撤了好,畢竟有些情況下還是宦官用着更順手。
比如他若在前宅自己睡,屋裏留個宦官候着沒事。留個婢女——直白點說就是留個姑娘,這就比較別扭。
于是孟君淮走出正院時,順理成章地跟楊恩祿說:「把跟前的侍婢換了吧,還是用宦官。」
楊恩祿:啊……?
他瞬間心裏叫苦。當時因為王爺動不動就對宦官發火,他才請王妃做主把前頭的人都換成了婢子。這些日子王爺一直沒多提,他才算緩了口氣兒。
結果王爺說提就提,還直接要撤回去?
楊恩祿直擦冷汗,不得不為今後的日子重新提心吊膽起來。
是以玉引打了個哈欠醒來後,揭開幔帳就看見了楊恩祿。
楊恩祿賠着笑,珊瑚在旁邊解釋:「楊公公在這兒等了一刻了,說有緊要事見您。」
玉引點點頭:「公公什麽事?」
楊恩祿就把今兒一早逸郡王的吩咐說了,很是為難地求她:「王妃您瞧,您能不能……勸勸王爺?」
「殿下想用宦官,那就換回來吧。」玉引道,「他當時也就是一時的火,你看這都過了一個月了,早該緩下來了。再說人本來也是早晚都得換回去,你看有哪個王爺出門帶一群丫頭的?」
「是,這話您說的是。」楊恩祿苦着臉,「不過……下奴瞧着爺這是沒消氣兒。這一個月,總在他跟前的也就下奴一個,下奴還挨了兩回板子——雖然都是意思一下,打得不重吧,但是……」
楊恩祿挺苦惱的:「但是底下的本就不如下奴知道爺的心思,擱下奴這兒還得挨頓板子意思一下,把他們調回來多半就又得扶回去養傷了。」
謝玉引:「……」
她是真不太懂了,這回的氣這麽長嗎?到底為什麽啊?
前宅書房,孟君淮翻着手裏的冊子,一時氣惱一時欣慰。
氣惱的是東廠總比他所以為的還要高深那麽兩分,他連查府裏是否有人與東廠關系密切都頗費工夫,連在錦衣衛的謝繼清都查得不順。
欣慰的是到目前為止,自己府裏好像還真沒什麽跟東廠有瓜葛的。相較之下,大哥那邊已經以各種理由發落了七八個,二哥三哥四哥的府裏也都各有些不安分的被查出來。
孟君淮輕松地舒了口氣,擡眼,看見一個宦官低眉順眼地進來上茶。
「……爺。」那宦官點頭哈腰,明顯有點虛的慌。孟君淮也沒在意,執盞喝了一口,無意中卻發現他緊張間往窗戶處睃了一眼。
他便也順着瞧了一眼,窗戶阖着,窗紙上映了個倩影。那倩影耳邊釵子上的流蘇晃了晃,他看着眼熟,細一回思……是玉引?
孟君淮便看向那宦官:「王妃在外邊?」
「……」宦官頓時面色發白,「是……」
他就理所當然地想請她進來,結果一瞬的安靜中,恰聽見她壓着聲再說:「去吧,快去,去研墨試試。」
「……?」孟君淮皺皺眉頭,又問,「她幹什麽呢?」
「這……」那宦官擦着冷汗不敢說,他面色一厲,宦官撲通就跪了。
于是剛走到案前準備研墨的宦官一瞧,也跪了。二人小心地交換了一下神色,奉茶的那個磕磕巴巴道:「這是……王妃聽說您要把宦官換回來,怕您再氣不順,所以親自過來瞧瞧怎麽樣……」
「嗤。」孟君淮氣得沒話,擡手讓這二人起來,自己起身就往外走。
「……爺!」進來研墨那個打着膽子攔了一把,哆嗦着道,「爺,先前伺候得不好是下奴們的錯,王妃是好心……」
嘿這小尼姑?這剛多少日子,就讓他跟前的人替她說話了?!
孟君淮繃着臉低喝了聲「滾」把這人罵開,還是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屋外,正細聽着屋內反應的玉引乍見他出來,頭一個反應就是轉身想跑。
「站住!」孟君淮一喝,她剛轉過身就停住腳,後脊繃得筆直。
他繞到她跟前看看她:「王妃啊,你這是在我這兒……」他略作思忖想了個合适的詞,「盯梢?」
「我沒有……」玉引哭喪着臉反駁。
孟君淮背着手悠悠地瞧着她:「合着你是心疼這些宦官所以換的人啊?爺還當你是怕爺悶得慌才換的,一個個都是漂亮姑娘,還有裹了小腳的。」